白日空灵(秦方)

作者: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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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


      把李萍萍的口供交给上面——他们事先准备了录音笔,这样他们的对话就能一字不落的变成呈堂证供,不过从各方面的证据还有李萍萍的不在场证明来看,李萍萍不可能和蒋昌平的死有过联系。蒋昌平遇害的那一天李萍萍一直都在和她的儿子在一起,根本没有时间去杀人,并且将人毁容之后再弃尸。

      这条线索断了之后林涛他们就开始往别的方向查,朋友圈交际圈和工作场所,小黑腿都跑断了也没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而线索太少法根本不足以方木画出心理画像,反倒是李大宝,在郊区一处工厂找到了蒋昌平出事那天的录像。

      这天离蒋昌平的案子发生已经是第七天,又出了一桩案件。

      临近春天,寒意却分毫不减。丹青公园的环卫工王师傅早上顶着漫天的寒气,拖着垃圾车沿着公园蜿蜒的小道一点一点的扫起来。他手上干枯枝条扎成的扫帚划拉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发出刷刷刷——的声音,像清晨的号角,和早期晨练的人粗重喘气声交相辉映此起彼伏。

      王师傅扫完西边的道,把扫帚和簸箕往车辕上一架,推着车往公园北边去了。公园北边是灌木区,一排排半人高的红叶石楠。要说这红叶石楠,其实在龙番挺常见的,绿化带里大多数都是这种植物,下面是绿色的,上头的尖尖是红的,生机盎然。
      冬天里园艺师傅放假了,这园子也就歇了一个多月没打理,有些冒了尖儿,显得参差不齐。王师傅也没想太多,抡着大扫帚虎虎生风,竟然在大冬天冒了汗出来。
      弯腰的瞬间王师傅眼尖的看见灌木丛里有一个矿泉水瓶子,想也不想的就钻进去把瓶子掏了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埋汰着那些乱丢垃圾的人。

      压低脑袋探进灌木丛里,只留个屁股在外头。王师傅伸长了手去够矿泉水瓶,入手是一片冰凉的湿润感。
      砂土潮湿,凌晨的时候起了点薄雾,这会儿石楠叶上都是细小的水珠。王师傅以为是从土里蒸发上来的水,便没有在意。待把矿泉水瓶丢进垃圾车里,这才发现自己手指间潮湿的殷红!

      他心中猛地一震,所有不好的念头全都涌了上来。
      “哎——”他拉住一个正在跑步的小伙子。
      年轻人扯下耳机,狐疑的看着他,“师傅,怎么了?”
      “帮我个忙。”
      “什么忙?”
      王师傅心虚的把手指蜷了起来,不让年轻人看见那上面类似于血的东西,“我刚掏纸的时……时候有两个硬币掉丛里去了,我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你能不能帮我找找?”

      年轻人上下打量他几眼,见他却是是有些着急的样子,再看到旁边放着的垃圾车和他手里的扫帚,心头一热便答应了。
      他把耳机线塞兜里,指着那片火红的石楠道,“就是这里面吗?”
      “是、是!”
      年轻人二话不说扒开灌木丛就往里钻,弯下腰仔细找着,脚下没怎么注意,一脚踩上了个软硬的东西,猛地往前一扑,整个人因着重力刮着石楠摔倒在地,折断了不少枝条。

      “嘶——”
      年轻人的胳膊被树枝划了好几道印儿,疼的直缩嘴。还没等他疼完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在他正前方,已经有一大片石楠倒下,而在那中间,倒着个人,面部朝下。看上去是个男人,身形不是很高大,偏瘦弱,个子中等。石楠的枝条柔软,却也坚硬,男人身下有大部分的石楠并没有折断,反而在支撑着他。
      从年轻人的角度来看,这简直就是上刀山的场景!那些石楠仿佛尖刀捅在了男人的身上,却又支撑着男人,悬空着的,微微能看见的面部。

      两粒巨大的黑色纽扣被嵌在男人的眼睛上,被锐器划到耳根的嘴角被强行拉开,脸颊上翻卷的肉被黑色的棉线勒的很紧,几乎要从线与线中间凸出来。
      那漆黑的眼睛透过纽扣的扣眼看向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死人啊!有死人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涛气愤的把手中的资料丢在会议室的桌子上,啪的一声发出好大的声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前段时间让你们加强巡逻,一个个跟我恙!现在好了吧,又出了一桩案子,谁负责?”

      底下人噤口不言,生怕这火苗不小心溅到自己身上,惹一身燎泡。

      “平时挺横的啊,怎么这会儿都不敢说话了?”林涛眼睛一横,“昨晚丹青公园附近值班的是谁,站起来!”
      没有人敢动弹。
      “怎么回事儿?!还等着我请你是不是?!我现在倒数三秒,一,二……”
      “头、头儿!”小黑颤颤巍巍的举了手,心中忍不住的腹诽,这他妈不是正数吗?!
      “是你?!”林涛眼角都吊起来了,看向小黑的样子恨不得把他掐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不到小黑看起来这么靠谱的人居然都能出岔子,看来这刑警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水很深啊!
      小黑立马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
      “那你乱答什么!”
      “不是头儿……我就是想说……”小黑支支吾吾了半天儿,最终在林涛的怒视下硬着头皮心一横,“丹青公园其实是块无人区,里面自带警卫的,我们的人根本没想过那里会出事儿。”

      丹青公园是龙番市一处较大的游乐场所,与其说是公园,更不如说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岛屿,建立在市区之外,外围是公共开放的游湖,类似于西湖长廊弯弯曲曲的青石板路。中间则是主要的游乐设施了,可以这么说,丹青公园算是几个临市中最大的游乐场了。来此游玩的客人络绎不绝,而在巨大利益的背后,丹青公园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治安管理,跟个小区似的,保安队每四小时更换巡逻,不分昼夜。
      李大宝有次笑称丹青公园的警卫换的比卫生巾还勤。

      “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完全没把这个理由当成理由,林涛怒火中烧,显然觉得他们是在找借口为自己开脱,“你说说这世界上有多少东西是想的到的?要都想到了要警察干什么,还会有这么多案子?都回家吃自己啊!”
      “头儿……头儿你别激动!别激动!小心高血压……”
      “我要是死了那都是你们给我气的!”
      “我们的错我们的错……”
      “出了这案子都是日常工作没做好!”
      “我们的错我们的错……”
      “要是再发生凶杀案你们都给我滚!”
      “我们的……唉?”
      底下凝固了一秒,然后瞬间哭嚎一片,“不要啊头儿!案子我们可以查,巡逻我们可以加强,西北风我们可以喝!但是凶手的意愿我们不能制止啊!”

      方木愣在一边看着一群平日里的铁血男儿一个个嗷嗷叫,简直大开眼界!小黑嚎的声儿最大,首当其冲对着林涛耳朵吼,恨不得下一秒就要以头抢地尔。
      整个会议室里吵吵闹闹的跟菜市场似的,越来越没心思开会,有些人干嚎的嗓子疼了,就端着茶缸玩手机。
      方木捅了捅林涛的腰眼,凑过去道,“你们局是不是经常这样啊?”
      “什么你们局,是我们局!”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方木不得已改口,“好吧……我们局,那他们……经常这样?”
      “也不是吧!”林涛想了想,“一个月一次,一次二十八天。”
      方木,“……”
      林涛,“还剩两三天等着发工资,没空这样。”
      方木,“……”
      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方木低头认真考虑龙番市警视厅未来的可持续发展,前途真的是……非常堪忧!

      秦明推门进来,李大宝跟在后头探了个脑袋瓜,扫了一眼会议室里的人,面带愁容,“又到了每个月一次□□思想弥漫的时刻了吗?”
      林涛瘫倒在椅子上,“辅导员对不起,都是我管教无力。这帮山猴崽子野性难服,怕是还要管教些时日才能为工农红军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了!”
      李大宝深感欣慰,“小林同志辛苦了!”
      方木捂脸。
      秦明瞥她一眼。
      李大宝立马抖成筛糠,转身对着刑警队员厉声道,“那什么……都给老子把声儿收回去收回去收回去收!回!去!”
      跟按了静音键似的瞬间收音。

      “咳嗯……”装模作样的用手指弹了弹那厚厚的一打报告,“尸检报告出来了,拯救你们的时候到了。”说着用手撩了下刘海,等待接受欢迎救世主的目光。
      “那还不快点?!”
      “杵着干嘛跟桩似的!”
      “滚过来滚过来!再屁话抡死你!”
      李大宝,“……”刚才那一堆嘤嘤嘤的汉子呢?

      艰难的做完了尸检报告——这名死者同样是被迷晕之后割裂了颈动脉,伤口小而深,与其说是割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根本就是拦腰切断了。死者是一名事业成功的单身男性,二十八岁。身上除了被割断的颈动脉之外没有其他伤痕,与第一具尸体相同的是,他的面部同样被死者用凶残的手法“装饰”了起来。

      何其转的面部状况被放大在屏幕上,这一次所有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仍然有个别胆子小一点的被吓了一抖。
      方木目不转睛的看着,似乎全然感觉不到害怕。
      托腮观察了很久,李大宝汇报的声音仿佛远去了,方木的眉头越缩越紧。他的脑海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但是那太快了,他还没得及抓住就已经溜的看不见尾巴了。

      摇了摇头,方木将注意力放到比较容易看到的事物上,几乎是一瞬间,他便发现了应该在一开始就被注意到的东西。
      “你们发现没有……”

      他的声音很轻,没有人注意到。如果不是秦明突然回过头来看他几乎不会有人发现刚才方木说了话。秦明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好半天才问,“你说什么?”

      “两个死者的面部对比。”

      “从蒋昌平和何其转两个人的面部来看,蒋昌平的脸上针脚杂乱,鲜血横流,甚至连碎裂的晶状体都没有处理干净,反观何其转——”方木顿了顿,给大伙们发现的时间。

      秦明的目光挪到屏幕上,盯着屏幕上的图案定定的说,“针脚有序,虽然还是很粗糙。”

      “他的眼睛整个被挖了出来,”李大宝思忖着接道,“处理的很干净,不清楚这次挖的时候有没有弄碎眼球,但是眼眶里没有任何眼球组织。”

      “也没有血迹。”

      “他在进步——”

      方木抿了抿唇,他做出了一个大胆却又真实的猜测,“他在改善,处理尸体面部的手艺。一点一点的变精细,从变得越来越细密的阵脚,还有被割裂的嘴角,已经从第一次的试探变成了两边几乎是对称的弧度。”

      “还有那个纽扣。”方木沉吟片刻,“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我们可以从纽扣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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