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空灵（秦方）

　　把韩齐的骨灰葬好，韩伟也有过一段颓废的时候，但是好在村长给了他不少帮助，只是每次给他送来食物或者衣服的时候总要叹息一番世事无常。
　　世事无常，韩伟凄惨的笑了笑。

　　他无法原谅老天。
　　他明白韩齐的死有一半是他自己造成的，如果他不去借高利贷，就不会有些事情。他犯了错，的确，但是他改了。他真的有在改，他在工地里辛辛苦苦勤勤恳恳，为什么上天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即使很有可能之后的几年都要过上拼命还贷的日子，但是也比这样的方式来的好……毕竟还活着，毕竟还有可能。
　　为什么老天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呢？
　　韩伟把脸埋在手心里，泣不成声。

　　之后过了很久都没有什么事，韩伟的生活也渐渐恢复过来，虽然他还是难过，他想到韩齐还是会哭，但已经比那段黑暗的日子好了太多。林场他打理的很好，也有足够的能力养活自己。就在这时，噩梦又来了。

　　“刘叔，你怎么来了？”韩伟惊讶的看着面前那个似乎老了十几岁的人，脸颊凹进去，胡子拉碴，异常狼狈。

　　“韩伟，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帮忙？帮什么忙？”韩伟给他倒了杯水，“叔你别急，慢慢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我儿子被查出有先天性心脏病……”

　　韩伟瞪大眼睛，难怪刘叔看起来这么糟糕了，心下不免担忧的道，“严重吗？”

　　“很严重……”老刘脸色灰白的点了点头，“再不做心脏手术怕是就活不下去了！”

　　“那……那赶紧做啊！”韩伟也跟着慌了，“叔你是不是缺钱？我有钱，我有！我可以借你！我这里还有三十多万你拿……”

　　“不是！我不缺钱！我缺的是一颗心！”

　　“缺……心？”

　　“是的，”老刘道，“现在市场上的心脏非常缺乏，即使是我也不能找到匹配的心脏……花再多钱都买不到……”

　　“我能……帮你做什么呢？”

　　“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们村里有没有孩子，一岁到五岁大的孩子！”

　　“刘叔你是想……”韩伟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他怎么也想不到老刘会把心思动到这方面上！

　　“韩伟，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我！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啊……”老刘说着说着突然跪了下来，“只要你帮我把孩子偷出来就好了，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插手，我会把他们带下山去做个配型，如果不符合我就会把他们送回来！韩伟求你了——我给你磕头！给你磕头！”

　　老刘一俯身，脑门砰的一下磕上水泥地，把韩伟吓了一跳，“刘叔你这是做什么？！”

　　“韩伟就算刘叔求你了……你看在之前我替你打点你爹的后事，还替你找门路还了钱的份上，帮我这一回吧！！”

　　“刘叔……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个事儿！哎——拐卖儿童是犯法的啊！我不能做不能做……”

　　老刘见他毫不犹豫的拒绝，立马改口道，“如果你现在不帮我，我就告诉警察你私自买卖器官的事！还是你自己亲爹的器官，你看警察会给你判几年，下辈子你就去牢里待着吧！”

　　“刘叔你——”看着老刘狰狞的面孔，韩伟心中一阵发凉。他仿佛被老刘抓住了把柄，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想清楚，如果你帮我做了这件事，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谁也不知道你曾经干过什么事，我会从你的眼前永远的消失！如果你不答应……就别怪我毁了你的下辈子了！”

　　韩伟当下便被要失去眼前的一切的恐惧笼罩，他忽然分不清是对是错是好是坏，他只知道他目前的一切都是用韩齐的命换来的，他不能失去！
　　最终，他点头了。

　　一切都很顺利。
　　韩伟把韩宁业的女儿交到老刘手上的时候，他看见老刘的手都在颤抖，眼里满是希望的光芒。他突然非常非常希望这个小女娃和老刘儿子的心脏并不匹配，他甚至每天晚上都在被窝里祈祷。可是一切都事与愿违。
　　当老刘打电话给他，高兴的声音刺痛他的耳膜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他亲手断送了一条小生命！没有了心脏的她，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在这之后，老刘消失了。如他之前承诺的那样，韩伟再也找不到他。手机号被注销了，而他也没有老刘别的联系方式，就这么断了。

　　谁会想到十几年后，那个人会再次找上门来？只是这一次，不太一样了。
　　老刘约着韩伟去了树林里，两个人谈了很久，当他们的谈话被一个外地招来的临时伐木工听到的时候，老刘二话不说拿了地上的绳索把那个人勒死了。

　　这是韩伟第二次看见有人死在他面前。“你干什么？！”
　　老刘无所谓的挑了挑眉，把绳子扔到一边，那是用来捆住树木的绳子。“就是你看见的。”
　　“你杀了人！”
　　“我是杀了。”老刘的脸色突然沉下来，“而且很早以前就杀了，你忘了吗？还是你亲手把那个孩子送到我手上的。”

　　怎么会忘……怎么……可能忘……

　　“我这次来，只是想告诉你。”老刘轻声道，“一切都结束了。”
　　“你说什么？”韩伟抬头看他。
　　“我是说……”老刘苦笑道，趁韩伟不注意从他腰间拔出了他的土枪，顶上他的脑门，“别乱动。”
　　“你要杀我？”韩伟恐惧的牙都在打颤，但还是努力的忍住不被老刘看见。
　　没想到老刘只是摇了摇头，“我这辈子，杀过四个人。”
　　韩伟的喉咙收紧，他没有蠢到去问是哪四个，果不其然，老刘开口了，“一个是刚才的那个伐木工，一个是当年你偷的那个孩子，一个是我自己的儿子……”
　　“你儿子？！”韩伟大惊失色，老刘的儿子不是和囡囡换了心吗？！这会儿应该已经健康的长大了，怎么会……
　　老刘看出了他的疑惑，惋惜的说，“手术失败了，他和那个孩子都死在了手术台上。”

　　过了好一会儿韩伟才缓过神来，他呵呵的笑了，语气却是愤恨至极，“报应！”
　　老刘盯着他看了几眼，也笑了，只是那笑里面满是苦涩，“是啊，报应……”

　　“所以，我要结束这一切了。我亲手杀的第四个人就是……”

　　怦——
　　“你！”

　　韩伟话还没说完，老刘迅速的把枪塞进嘴里，对着自己的天灵盖开了一枪，当场死亡。老刘的嘴巴里还含着枪，嘴角却上扬着，微微的，解脱般。

　　韩伟在原地愣了好久，出于对老刘的愤恨，他看着那具尸体莫名其妙的觉出一丝快意来。还不够……还不够……他想着，从林子那边的地上拿了把锯子和斧头，将老刘和温热的尸体哆嗦切块，就像当年那群混混对他父亲做的那样！

　　他几乎是疯了！
　　可是当他看着地上似曾相识的鲜血感觉每一个毛孔里都透着难以言喻的快意，他的血液都要燃烧起来！烧的他理智全无，双眼通红。

　　你以为一死了之就好了吗？
　　你犯的错谁来替你承担呢？你亲手杀了自己，就能掩盖你给别人带来的痛苦吗？
　　韩伟觉得他的世界被炸了个纷飞。
　　所以，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第二天一早，韩伟被带走。走之前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在上车的时候垫着脚看了天空的尽头一眼，在场的人都知道，那里是他的家。
　　林涛在听完李大宝的复述后唏嘘不已，如果当年韩齐没有遭遇那场天灾人祸，是不是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现实吗？”
　　“什么？”方木回过头来看着林涛。
　　“明明犯了错只要改过就好，老天爷偏偏不给这个机会。要我说，韩齐死的冤枉。”
　　方木倒是没什么表示，“没有什么，也没有冤不冤枉，所有的选择都是自己做出的，不论后果怎样，都是要承担的。”
　　“得，算我白说。”林涛摆了摆手，想了想又笑了起来，“其实你也挺难过的对吧？明明谁都没有犯十恶不赦的大错，却被命运捉弄成这个样子。”
　　方木略有感触，思绪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是啊……只是如果是我的，即使知道会死，也会尽力做出弥补吧？”
　　“像韩齐一样？”
　　“他是个好人。”
　　“对，”林涛赞同道，“他是个好人，就是一时昏了头。”

　　“不管怎么说——”林涛靠在警车上伸了个懒腰，“总算可以回市里了。”

　　方木笑了笑。李大宝正好走过来，问他们，“老秦呢？”

　　“跟着第一波押送韩伟的先回去了，怎么了？”

　　李大宝这会儿才啧了一声，这个人真是，说好了告诉方木结果他自己先跑了！“我刚才跟老秦商量了一下，好说歹说他才答应赌约的条件可以改一下——”

　　闻言，方木的眉头不动声色的皱了皱。
　　“啊？”林涛开心不已，“这么说方木不用走啦？”
　　“那是！你宝哥我出马，一个顶俩！”李大宝皱了皱鼻子，吹嘘道。
　　“行啊大宝，真有你的。”林涛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说出秦明的条件，“快说说，老秦改成什么了？”

　　“帮他洗一个月器械！”
　　“……”林涛窘迫的摸了摸鼻子，“这条件是为你自己开的吧？”谁不知道只要有秦明在法医科的器械从来都是李大宝亲自去洗的，就凭秦明这个龟毛的程度，警局里很少有人受得了他，还洗器械呢，巴不得上头专门拨款下来买刀具，省的每次解剖都要洗了！

　　李大宝也不理他，直接转向方木，“怎么样木木？”邀功的神色一览了然。

　　方木笑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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