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娱乐圈]

　　沈南峯坐进来，车里有暖气，他解开大衣扣子，里面的白衬衫衣领挺立，他侧对着她。

　　苏晓绵喝一口他们之间放的水，脸上红晕不减，她将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副聆听他教诲的样子。

　　他先笑了笑，可能是车内光线暗，将他的脸映衬得柔和了些，苏晓绵像是从前考试不好，被他耳提面命一样，心里一直装的是那颗面对他的忐忑，还有提心吊胆。

　　“我答应苏姨，你加入这家公司，我要负全责。”

　　意思是她敢拿着碎啤酒瓶张牙舞爪，是置他于不顾。

　　苏晓绵抬眼：“我的人生我自己负责。”她是欧式多眼皮，一抬眼，显得人有些犀利，沈南峯打算从别的方面入手。

　　“徐珊刚才说，”他斟酌两下，“因为你在学校抢了她的男朋友，她才气不过，处处针对你。”

　　苏晓绵迅速看他一眼，她大概明白徐珊会说什么话，“那么，她应该说过，不会放过我，和我势不两立吧？”

　　沈南峯听了，眯眼看她，深黑的眼，表情似笑非笑，没几秒，苏晓绵就败下阵来，她是不能和他对视太久，容易呼吸急促。

　　“你刚出道，最忌锋芒毕露，徐珊不会再找你麻烦，但你要做好你自己。”

　　换做别人，苏晓绵最讨厌别人说教，可是他，她就恨他说教时间少。

　　她侧头看他，歪着头，嘻嘻一笑：“哥哥做自己，倒是做得最好。”

　　三分真心，三分调侃，可是沈南峯却收起笑脸，转过头去。

　　谁说他没明星架子，太情绪化！

　　车子停在一座戏院门口，从前她跟着他来过，听京剧，纯正的唱腔，举手投足，她很喜欢。

　　沈南峯熟门熟路带她上了楼，将她安排在雅座的侧坐，他和伊淮在等人。

　　苏晓绵自顾自拿着瓜子和坚果吃，里面的人都知道沈南峯喝什么，给他一壶刚泡好的普洱，伊淮爱茉莉花茶。

　　他们等人，苏晓绵就打量沈南峯。

　　他总是干净利落，腿太长，就连轻轻拨开茶叶的样子都很美，她想含蓄，收敛自己的神态，可是太难。

　　不知不觉她就吃了很多，沈南峯唤人给她送来，嘴里却说：“少吃点，容易上火。”

　　她本能做了个鬼脸，像回到从前的日子。

　　沈南峯只喝茶，伊淮也是，两个人安静听下面的戏。下午场人不多，却是真的爱戏的人，伊淮跟着哼两句。

　　外面有人敲门，有两个人推着门进来，为首的手上一串佛珠，看得出价值不菲，另一个人笑眯眯的，两人进来径自走到沈南峯那儿客套道:“沈总，久等了，抱歉。”

　　沈南峯在笑，比刚才笑得更随意些：“是宋老板赏光，请坐。”

　　他站起来和对方握手，视线越过他们到侧坐：“小绵，你去请老板添两壶茶。”

　　这时两个来人才好像看到苏晓绵，一时眼睛发光：“沈总旁边真是妙人儿，我等等闲之辈求而不得。”

　　苏晓绵看沈南峯脸色，慢慢退出去。关门的时候，看到伊淮在招呼他们，沈南峯没再说话。

　　似乎她在这里，让气氛更难堪。

　　她轻轻关上包厢门，请服务生送茶进去，自己在二楼回廊逗留半天，下面戏曲正到高潮，虞姬身着鱼鳞甲，头戴如意冠，正唱到——“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她不知道里面在谈什么，外头却唱到她心坎里，小时候她学舞蹈，也学身段，学身姿，是练过这一曲的 。那时候沈南峯拍了一部京剧的戏，她更觉有意思，刻苦学习了一段。

　　如今再听，竟然更有感触。

　　虞姬随大王东征西战，虽然年复年年，受尽风霜劳碌，可她和虞姬一样，心甘如怡。

　　如果她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纵使十面埋伏，她也不会怕。

　　茶已经送进去一阵，苏晓绵慢慢也往包间回去，今天她开心，因为沈南峯像以前一样，愿意带着她。

　　她推门进去，里面的人还在谈她：“我妹妹喜欢这里，所以约了宋老板，这里不比酒吧，算是一片净土。”

　　被称作宋老板的人也笑着：“以前喜欢这个，现在的人，可都喜欢酒吧。沈总，这只是一个小生意，你应该明白。”

　　沈南峯没说话，他的茶喝了大半，伊淮离他很近，苏晓绵却抢了先，她素白的手拖着碧绿的透明茶壶，犹显她手指的细长，根根指甲分明，像雨后新出的笋芽尖儿。

　　她在家里给沈知谦煮过不少茶，精于此道，伊淮就坐着看，沈南峯还在保持沉默。

　　他看着苏晓绵倒完一杯茶：“从我不接戏，到现在接下同艺，我就想，至少同艺的艺人不被卷入这门生意。”

　　“你呀，沈总，难得糊涂啊 ！这个东西，谁也逼不了谁。”宋老板比沈南峯大，虽然语气客气，能看出有点不耐烦。

　　沈南峯心里却更不多的不耐和隐忍，娱乐圈吸|毒盛行，他痛心，可是前路崎岖，他只能一步一步走。

　　外面虞姬唱到下一段——

　　“月色虽好，只是四野皆是悲愁之声，令人可惨。只因秦王无道，以致兵戈四起，群雄逐鹿，涂炭生灵，使那些无罪黎民，远别爹娘，抛妻弃子，怎地叫人不恨。”

　　沈南峯拍拍他身边的凳子，让苏晓绵坐下，他脸上还是平静的 ，可是身体坐的很直：“宋老板，就一点，同艺的人不能碰，年底的贺岁档，你是制片人。”

　　可宋老板却不太感兴趣：“你们这一道不比我们这一道，你们演千奇百怪的人生，我们是刀尖上的人生，大意不得。沈总，贺岁档我也要，至于那个……”他停顿一下，看一眼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的苏晓绵，笑笑：“我不主动卖，你若是能阻止别人主动买，那是你的本事。”

　　一席话不欢而散，大家都是场面人，最后维持和平的告别，已经不易。

　　苏晓绵不傻，听出他们在谈什么，他听孟雷讲过，沈南峯最讨厌毒|品。沈知谦从小教他们，远离黄赌毒。

　　那两人离开包间，沈南峯还维持那个坐得笔直的姿势，眼睛看着一楼台上的虞姬。他沉默不语，可苏晓绵知道后面是什么，虞姬再美，就要自刎，她突然不忍今天的他看完这一幕，于是又给他添一杯茶：“伊淮刚刚说，他今天和你的配色一样，但明显他更帅。”

　　伊淮先笑，她尽在胡说，可伊淮明白，她了解沈南峯，知道他走了心。

　　沈南峯拨弄手里的茶碗，从虞姬身上收回视线看她，她的双眼很亮，像台上上妆的虞姬，他也知道事情不会很顺利，便也笑：“伊淮也就在你面前有点自信。”

　　一句话将两人都贬了个遍，苏晓绵见他眼角眉梢放松了，脸色好转，心里也好一点：“我们峯哥是厉害的人，自然有过人之处。”

　　在她眼里，他是哪里都好。

　　沈南峯捏她又去拿坚果的手，只一下，又放开：“郭叔送你回去。”

　　她陪他演半天戏，最后也不落好，她低头不说话。

　　伊淮做和事老，半哄着把她送下楼，上来的时候沈南峯脸色比先前难看，他给他续了茶，劝道：“若是那么容易，这些人早就自救了。”

　　“阿淮，你不是没看到，他们太嚣张！前几年我拍戏的时候，就在剧组公然售卖，你知道的，这个东西一沾上，永世不可回头！”

　　他咳嗽两声，他在娱乐圈，想尽一己之力。可是也无用武之地了。外面项羽已经四面楚歌，他只觉得痛心疾首，他想守护的，是这个圈子，刚刚在他身边的，他都要保护。

　　伊淮看他眼底的恨意，他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只得宽慰：“你看她刚刚，还是个小孩子，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你再这样，是为难自己。”

　　沈南峯再次沉默了，他心里叹气，真的过去了么？可是又失去了太多。

　　戏散场了，每回他来看，心里都是五味杂陈，他和伊淮下楼，却看到自己的车停在门口。

　　那个小孩坐在后座，在吃他车上的巧克力，是今天公司楼下粉丝送的，他没拒绝得了，此时苏晓绵吃得眉眼弯弯，伊淮推他一下，他走过去。

　　她嘴角都是黑巧克力，自己没觉得不好意思：“哥哥，你的粉丝的巧克力最好吃的。”

　　郭叔在前头偷笑，他也突然觉得自己心情很好，他还是有他想守护的，只要他还在做，就会有成功的那天。

　　他上了车，看她吃的巧克力剩下一颗，他手指一捏，送到自己嘴里，嚼嚼：“你什么时候请我吃你的粉丝给你的巧克力？”

　　苏晓绵差点噎住，他可能还不知道，网络上她的都是黑粉儿，也还好，总比没人认识强。

　　她舔两下嫩白的手指头，不再看他：“郭叔，回学校！”

　　蓝天白云，她喜欢他和她说话，她喜欢他在她身边。

　　车子拐弯，沈南峯问：“你笑什么？”

　　“我有笑吗？”苏晓绵还是怕他，怕他突然又不理她，她收敛住笑，“我巧克力吃多了。”

　　沈南峯不说话，视线移到窗外，她倒不介意，更方便她打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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