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娱乐圈]

　　孟雷边笑边推着轮椅如入无人之境，见了沈南峯先叫了声“峯哥”，看到苏晓绵一脸美妆配着残缺而肿胀的小腿，又开始无情嘲笑起苏晓绵。
　　“不得了，不得了，耀武扬威的苏苏，不可一世的小小，浑身无力的绵绵。”他说到最后几乎又要笑得撒手人寰，苏晓绵实在看不过去，只得咳嗽一声，将自己扔进轮椅，冷声命令道：“推。”
　　苏诗伶不在，苏晓绵就是十足的女王，孟雷一般不敢惹她，也就在沈南峯面前，他有个保护伞。
　　孟雷又跟沈南峯点头，“峯哥，我送你暴躁的妹妹上去就下来陪你喝茶，你懂的，我最近身边朋友需要几张签名照。”
　　沈南峯比他们都大不少，尤其是孟雷，他都见过他穿开裆裤的年月。他听了也是淡然的笑，落日的光芒正好落进他眼里，衬得他的瞳孔颜色加深，深邃又带着漩涡，他看着孟雷，轻轻应一声。
　　苏晓绵看到他的侧脸像是夜晚繁星满天的弯月，她慌忙别过脸，自己用手推了车子先走。
　　这栋小楼外面有一部后来新加的电梯，之前沈南峯的奶奶也在这里住，为了老人腿脚方便上下楼，额外加了一部观光梯，平时很少用，今天倒是管了用。
　　孟雷推着车往室外走，一楼电梯门在室外，沈南峯目送他俩出了大门，坐下端着茶轻抿。
　　很快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又出现在落地窗前，孟雷这回蹲在苏晓绵面前，仔细查看她受伤打石膏的那条腿，而苏晓绵用另一只没受伤的脚作势要踢在他身上，沈南峯将视线落回面前的茶杯上，是他一惯回来用的那款，家里每人一只，专属于自己的功夫茶杯，几年前苏晓绵去日本带回来的。
　　他正襟危坐，略微环顾四周。很久没回来这里了，一切都没变，就连院子里的花，都是从前怒放的模样。不过，心境，到底不同了。
　　孟雷没有逗留，几分钟后便下来了，匆匆跟他道别，表示家里大人催，让他吃了饭再出来活动。孟雷一头板寸，看上去很精神，想起他蹲在苏晓绵面前的样子，沈南峯不置可否，只讲：“饭后来坐。”

　　他比他们大了近十岁，却像是横跨亚非大陆，中间隔着好几代。
　　孟雷笑嘻嘻走了。
　　沈南峯的茶凉了，厨房还没开饭，沈知谦也未回，他今天又是推到所有事情过来的，一时之间，竟然闲得坐不住。半晌，他从楼梯上了二楼。
　　他以前的房间在最角落，而苏晓绵的房间在另一边。他在楼梯口顿了一下，然后步履从容走过去，一只手叩成拳，轻敲了几下她的房门。
　　他等了大概半分钟，门从里面“嗒”一声开了。
　　苏晓绵已经卸了妆，素面朝天，皮肤透亮白皙，一双眼睛终于落在他脸上，她有点错愕的茫然，低声问：“开饭了吗？”
　　沈南峯斜倚在门口，并未打算进去，他看着她绑着粉色发卡的头顶，还有顺滑的头发，带着点芬芳味道，还有她始终垫着的那只脚，他顿觉一种异样，只轻轻吸气，才道：“明天早上聂医生会来看你。”
　　苏晓绵直觉就要说“不”，然而沈南峯补充说：“跳舞的腿，不能大意。”
　　他没有了那种笑的模样，苏晓绵怔了怔，又听他沉吟两下：“烟，戒了。”
　　他语气并不严厉，可是苏晓绵一阵心虚，她是开窗抽的烟，他敲门的时候她拖着残腿又驱逐了一番屋里的乌烟瘴气，还是被他逮个正着。
　　可是，只许州官放火么？
　　她低下头，不答话。她很喜欢沉默的反抗。
　　沈南峯已经站直身体，笔直而挺拔的身躯笼罩了她，他还是惜字如金：“娱乐圈就是这样。”
　　有压力，也会受伤，你既然选择了，就要一一面对。烟解决不了问题，你要远离。放纵自己也解决不了问题，唯有自救者，能得救。
　　两人之间不过几步距离，寥寥几句，空气中除了她刚刚洗浴过的味道，还有她脚上处理的药水味。然而苏晓绵的嗅觉里，只剩下沈南峯身上独特的清冽气息，还有他一惯带着的一种沉静味道，暗香浮动中，还有一丝丝他刚刚喝过的清亮碧沉的上好龙井的清郁，涩里回甘。
　　最要命的是，他的呼吸是热的，传到她这里，就变成了烫。
　　她只觉得突然被人抑制住喉咙一般，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心悸突然袭来，刚刚在下面明明还好，此刻毫无招架之力，她的手紧紧抓住把手。
　　沈南峯没等到她的回答，却见她脸上一片红晕，他目光一沉：“还有哪里不舒服？”
　　苏晓绵到沈家已经十几年，从沈南峯刚成年，她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但这时她承受不了他的嘘寒问暖，一只手附在自己的胸口，勉强深吸口气：“我还好，我一会儿自己下去。”
　　她往后一退，直接关上了门。
　　她的门颇为厚重，关上的时候声音沉闷，沈南峯站在门口好一阵，最后还是慢慢踱到楼梯口，看一眼走廊尽头他自己那间屋，便头也不回往下走去。
　　沈知谦已经回来了，坐在客厅不急不缓地喝着茶，见到他下来，他放下茶杯，一脸严肃：“前些天家里来了人，通知你伶姨，绵绵在拍戏。”
　　今天沈南峯是坐他的车回来的，一路上沈知谦都未提半句苏晓绵的事，他知道为什么，是因为这件事在苏诗伶那儿，绝对算得上是头等忤逆之事。
　　沈南峯迈到沙发处，坐定，他抬眼：“爸，这件事最后还是得听绵绵自己的。”
　　他给沈知谦的茶杯添了热茶，双手递给他，又说：“我知道伶姨一开始很难接受，就像当年我选这条路一样，可是是苦是难，还不是自己走了才知道。”
　　他心平气和，甚至是真诚无比说着话。
　　沈知谦用手体会着茶水温度，他望向沈南峯——他有几年没回家了，这几年事业到了上升期，国内国外到处跑，逢年过节更是见不着人，沈知谦细细打量他的眉眼，沉熟了，稳重了，眉间的伤淡了，一双眼漫不经心瞧着人，难怪他有几次路过机场，都看到成群结队的人举着他的名牌等着他。
　　那头苏诗伶见爷俩终于坐下来谈正事，她心里起伏不定，本来苏晓绵的事，她是第一监护人，不想她走歪路，错路，就要防患于未然。
　　“南峯，我岂止是难受，你要是看了网上的语言暴力，就知道我不忍心自己的女儿有一天也会承受这样的打击。”苏诗伶端了红红绿绿的水果，脸上一片担忧，她是怎样过得这几十年，她比谁都清楚。她不愿走的老路，不能还推苏晓绵一把。
　　“她刚进剧组没两天，昨天是遭遇了骚扰，今天就摔断腿，一开始我还不相信她胆子那么大，可是我老同学拿着照片来通知我，她进了剧组……”
　　苏诗伶还想说，沈知谦知道她真正介意的地方，便耐心安慰：“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何苦操心那么多，今天我叫南峯回来，就是跟他打招呼，从小他就把绵绵当亲妹妹看，以后绵绵的事，他要全权负责。”
　　闻言，苏诗伶脸色并不见好转，甚至又白几分，她保养妥当，一颦一笑之间，沈知谦只觉得心疼，拍拍她放在茶几上的手。
　　她很紧张。
　　沈南峯略微低头，他想起苏晓绵打着石膏的腿，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又轻描淡写地笑：“我会叫人盯着点。”
　　苏诗伶不再多言，她心里飞快闪过一些念头，她总想，很多事必须一开始便扼杀在摇篮中。
　　楼上传来笨重的脚步声，苏诗伶坐直身体，抬眸看着沈知谦，话里却说：“不提这不听话的丫头了，南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老沈，那改天抽空去趟言家？言筱的妈妈天天来催我。”
　　沈知谦一听也来了兴趣：“言家还催？那倒是好事儿。”他转向沈南峯：“你自己的意思呢？我和你伶姨看你已经32了，虽说你们圈子里多晚结婚，甚至不结婚都不是事儿，可你还是沈家的孩子，我们帮你把着关。”
　　沈南峯还是开始那样淡笑的样子，他拿个橘子剥着，语气没有起伏：“谢谢伶姨和爸爸，目前我还没这个打算。”
　　楼上顿时传来一声巨响，苏晓绵的拐杖打了滑，她摔在楼梯口第一个台阶上，看上去问题不大，只是从客厅望上去，她熊掌一般的小腿不甚美观。
　　两个阿姨惊呼一声，已经上去扶她，苏诗伶心里气的吐血，沈家最注重家风和礼仪，她倒好，人就摔在大家面前，她暗暗扶额，不是大家闺秀的命，偏要得大家闺秀的病。
　　好在沈知谦对苏晓绵一向宽容，又总念着她小，当自己小女儿一样宠，他没了刚才严肃的样子，反而轻声问：“绵绵还好？”
　　苏晓绵被人搀着，闹了个大红脸，算了，她在沈家面前从没有什么一帆风顺，安安全全做好什么事，也就不在意，站直身体后，才乖乖叫人：“沈叔叔回来了。我没事。”
　　另一人自始至终坐在沙发上没动作，一双桃花眼往上挑，默默无语看着她。
　　她刚在楼上平复了的心跳，再不敢多看他，又人搀着狼狈下了楼，这才坐定开始吃饭。
　　席间一切都好，她主动坐在苏诗伶这一侧，和沈南峯隔着半个桌子，看他气定神闲开始吃饭，她也拿起筷子，开始吃今天第一顿饭。
　　沈家是大户人家，规矩多，这些年苏晓绵早就习惯了，也学会了，食不言，寝不语。
　　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苏诗伶总提前前面那户言家，大到言家近来的政事，小到言家的小狗毛豆晚上遛弯，林林总总，她都细细数来。
　　而另外两位男士不置可否，照常吃饭，只有沈知谦怕苏诗伶说得太累，给她盛碗汤：“你这么上心，改天让南峯去一趟。”
　　“爸。”沈南峯用餐巾优雅擦了嘴，没再往下说什么，只道：“你们慢慢吃。”
　　他放在碗筷和餐巾，并没有离席，但是手机已经翻天覆地响起来，沈知谦听了心烦，挥挥手让他走。
　　他一定是松了口气，站到了落地窗开始不停地打电话。
　　沈知谦盯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神神秘秘地对苏诗伶和苏晓绵说：“难道新闻上说的真的？”
　　苏晓绵一脸懵，苏诗伶倒是盯着背影出神，沈知谦有点不好开口，被苏晓绵的眼神逼上梁山，他开口：“他是喜欢男生，还是不近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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