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才妾

　　第七章生计（下）
　　第二天一大早，顾大姐儿起来也不做饭，却是自床下翻出那私藏的二两银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犹豫半晌，还是挑了那块小的放进小荷包里，那块大的仍旧藏到床下。
　　东厢房杂物间的门闩早就坏了，顾大姐儿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走进了顾秋水的屋子。
　　彼时天已经半亮，顾秋水悠悠醒来，却不想起床。
　　顾春水掀开三妹的帐子，嘴里嘟囔着，“小懒鬼，还不起来？”顾秋水一骨碌爬起来，冲大姐儿笑了笑。
　　今天她感觉身上真的是好了，不仅仅一点不发烧了，浑身爽利，最重要的是，她想起了好多前尘往事。
　　上辈子她的父亲的确没有典妾，然而她们的弟弟也并不是顾刘氏所生，她记起来是邻居说过自己的爹和一个寡妇不清不白，后来有一天，她爹和她娘就从外面抱回来一个婴儿，就是她弟弟。
　　他们家这种情况，如果养了妾和弟弟，势必要用她娘和她们几个姐妹的力量资助，光凭她爹，是不成的。
　　一个男人倘若自己的妾和自己的儿子都养活不了，而要靠正妻和女儿养活，那他是不配有妾和妾生的儿子的。
　　她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家像那冯家似的，典妾坐大，正妻和四个女儿反而要没白没黑的绣花养活他们。
　　“大早上发什么呆啊？一会儿爹就起来了，咱们赶快生火做饭！”顾大姐找出三妹的外衫，让她赶紧穿好。
　　姐妹二人合力做完了饭，又打了水洗干净脸，梳好了头，顾大海才睡眼惺忪的起来，随便洗了一把脸，又吃了顾大姐儿盛的一碗粥，半盘子剩菜，就急匆匆的上工去了。
　　顾大姐儿和顾三姐儿慢吞吞的各自吃完一碗粥，再打扫了院子，天已经大亮了。
　　往常这个时辰顾刘氏早就起来了，顾大姐儿便要去叫，顺便把那秦氏也给叫起来，顾秋水摇摇头，“大姐，不要打扰了长辈睡觉，想来街上店铺已经开门了，不如我们去逛逛，把那纸笔买回来？” 顾大姐儿点点头，她也盼着顾三姐儿真会画画，好能发个小财。
　　二人收拾干净了就往街上走了，城南巷在南城，去城中心还颇有些路，顾秋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心情特别好。
　　走了大概有多半个时辰，二人终于来到街市，走进一家名唤许记的纸墨铺子，买了半刀连白纸，一块墨，一个砚台，并两个毫笔，一共四钱银子，顾大姐儿掏出那块儿碎银，小伙计用戥子称了称，剪下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块还给了顾大姐儿。
　　二人看着热闹的街市都有点兴奋，顾秋水是看着热闹，虽然她现在吃的用的穿的都很差，但是因为用过极好的，街上贩卖的这些反而有些看不上眼，顾大姐儿就不一样了，看见什么都想买，尤其是成衣铺里挂出来的一件件的衣服，更是看的心生羡慕。
　　出了街市，路口有个药铺，顾秋水拉着顾大姐走进去。
　　顾大姐有些疑惑，又小声说，“三妹，你的药齐先生说可以不用再吃了，你看你现在不也好好的，不许糟蹋钱！”
　　顾秋水摇摇头，示意顾大姐噤声，自己走到中药柜前，招呼那抓药的小二哥，“小哥哥，能否借用下贵店的笔墨？”
　　那小伙计往后一指，说，“帘子后面！”
　　顾秋水道了谢，向后走果然有道门，掀开门帘子，左边靠墙放着一张书桌，上面文房四宝俱全。
　　顾秋水抽出一张自己买来的连白纸，研了墨，凭着记忆写下一个药方，这还是在云烟坊，对她极好的赵嬷嬷告诉她的，这方子好就好在既可以让女子避孕，又并不太伤身体，若以后想要孩子，调理一阵便可以了。
　　顾秋水写完字，熟练的吹一吹，让墨干了。
　　顾大姐儿却盯着那些字看，什么时候三妹儿认字并且写的一手好看的字了？看来是真有仙女教的。
　　顾秋水和顾大姐儿来到前堂，递上方子，那小伙计飞快的看了看，然后仔细瞅了顾秋水一眼儿，却并没说什么，手脚麻利的抓了药，这药共花了一钱银子。
　　顾大姐看着被剪的越来越少的银子，心里颇有些难过。
　　回家的路上，顾大姐儿也没心情看热闹了，脸一直黑着。
　　顾秋水笑笑，不以为意。
　　回到家已经巳正三刻了，顾刘氏自然起来了，正在院子门口的桂花树下绣花儿。看到两个女儿回来就笑了，“这大早上，你们出去干什么了？
　　顾大姐指指手里的一串东西，回答道，“三妹说要画画，去买要用的东西了。”
　　顾刘氏觉得奇怪，这小女儿自小连字都不认识，还会画画？也就是小孩子们的玩笑话罢了。
　　就笑了笑，难得的没有训斥孩子们乱花钱。
　　大姐儿手里有两个零花钱，这个她早就知道的。
　　顾秋水笑的甜甜的，说，“娘，我真会画画，你不信过来看！”
　　三人来到正房，家里只有两张桌子，一张饭桌，一张八仙桌。
　　顾秋水取了水研好墨，摊开纸，一开始握笔，还有点生涩。
　　顾秋水前世虽然山水花鸟画的也极好，她最喜欢的，却是画人物肖像，此刻她画的便是顾大姐儿。

　　一帧人物速写很快便画好了。
　　顾大姐儿在旁边看着纸上的自己，正在笑嘻嘻的看着她，她揉了揉眼睛 ，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顾大姐儿见过的画的最好的人物了，简直是活灵活现，顾大姐左侧脸颊有个极小的酒窝，眉心也有颗痣，这都画上了。
　　顾秋水放下画笔，笑着说，“大姐，你看我画的可还好？”
　　顾春水用力点点头，“好，真是太好了，三妹，这一幅画就能值十两银子？咱们要发财了？”
　　顾秋水摇摇头，“这样还不行，我须练一阵才好，正经作画，还要去买宣纸，而且要买齐颜料才好。”
　　顾春水又是连连点头，豪情万丈的说道，“三妹，你买什么尽管买，银子我出了！”
　　顾刘氏看着小女儿画的画也很惊讶，便问，“三妹这是跟谁学的，我怎么不知道？”
　　半透明的粉红绢帘那一侧，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声。
　　是睡在里面的秦氏慵懒的翻了个身。
　　顾大姐撇嘴，骂了一句不要脸，然后猛地拉开帘子，说道，“都几点了还不起来？没规矩！”
　　秦氏也睡够了，慢腾腾的坐起身，两只葱白的手系上颈部的粉色中衣扣子，颇有些抱怨的说，“哎呀大姐儿，我的累你是不懂的！”
　　顾刘氏瞬间白了脸，忍不住说，“秦氏，你跟小孩子胡说什么？”
　　一旁的顾秋水却笑了笑，说道，“秦姨娘，我们家花钱典你来，是为了给我们生个弟弟，这你也明白的，可这并不代表除了这个你什么事也没有，第一个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如此露骨的话休要再说，第二虽然不要求你起早睡晚，但像今日这般懒散万万不可，断没有主人起来了，你还睡觉的道理，以后你辰时便起来吧，起来伺候完我爹梳洗，就去我娘屋里伺候着！”
　　这话虽然有条有理，却是从个八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那秦氏原来在周家仗着丈夫懦弱，公婆老实，懒散惯了的，就出言反驳，“呦，没想到顾家的三娘子年纪这么小，懂得倒是不少，你这些都哪里学来的？”
　　顾刘氏听出秦氏话语里面的讽刺之意，说道，“秦氏，我女儿说的话自然是我教的，你听好了，以后照做。”
　　秦氏没有再答话，起床出了门舀水洗漱，又自去厨房吃饭，掀开锅一看，什么都没有，灶下倒是还有几样菜蔬，一串肉，但是秦氏懒，不愿动手，以前在周家，都是婆婆做饭洗衣，她在柜子里摸到一个冷馒头，啃了两口。
　　顾秋水朝顾大姐儿使眼色，二人来到厨房，笑着对秦氏说，“姨娘饿了，这里有肉，给姨娘做个青菜肉汤如何？”
　　秦氏有点意外，然后得意的点了点头。
　　顾大姐儿昨日要了她的帕子，可不能是白要的。
　　顾秋水先烧了一锅开水，将那药放进一个小碗里，用开水浇下去，泡了片刻，倒进锅里，锅里正是做的青菜肉片汤，怕秦氏吃出味道不对，顾大姐往里面加了好多佐料。
　　秦氏饿坏了，虽然觉得味道不甚好，但总比干啃馒头好多了，把个一海碗的汤都喝完了。
　　看着她吃完，顾秋水静下心，细勾慢画起来。
　　颜色不够，两只画笔也不够，而且墨锭的质量也有点差，不过没关系，反正是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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