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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谈
“……所以你就伤心地要跳海？”敖烈感到一股莫名的烦躁，焦躁地揉了揉蜷曲的海蓝长发，“你是不是蠢？！”
小狐狸精抽抽搭搭地起身，“好了，我都说完了，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么多，我该走了。”闭上哭得红肿的双眼，张开双臂，再一次决绝地跃下高石。
汹涌的波涛拍打着海边的岩石，激起重重雪白的浪花，敖烈坐在高石之上，右手懒懒地搭在屈起的右膝上，俯望着那个本就清瘦纤小的身影，飞快下坠，越来越小，直至落进无垠的西海，迅速被掀起的海浪淹没，不留一丝痕迹。
“吁~~”敖烈望着晴朗的天空，想像往常一样，闲适地享受着海风的吹拂，轻快地吹吹口哨，可是，试着故作轻松地“吁”了两声，发现根本吹不出口。
该死！！
他恨恨起身，迅速化身为龙，一头扎进波翻浪急的西海。
伴随着一声清亮的龙吟，湿哒哒的小狐狸精又一次被提溜起来，落到海岸边上。
“你骗我！”小狐狸精满面的泪水和海水混在一处，忿忿地控诉道，“五哥骗我，你也骗我！！！”
“我没骗你。”敖烈化为人形，别过脸去，“我说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自杀，我就允许你跳西海，刚才我允许你跳了，哪里骗你了？你看看你身上，沾的全是我大西海的水。”
活着心难受，死也死不成，小狐狸精委屈地嚎啕大哭，时转黄昏，天气变凉，海边风又大，她一身湿漉漉地，很快就被吹得打起喷嚏来。
一阵喷嚏一阵泪，很快小狐狸精眼泪干了，喉咙也有些哑了，她默默地爬起身，又往前走。
“哪儿去啊你？”
“我去别的地方跳！”
得！又绕回来了！！
作为幺儿被宠爱长大、向来无忧无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白龙敖烈，终于知道“头疼”两字怎么写了。
他忙上前拉住小狐狸精，“别跳了，我带你去找你那什么五哥，把他逮住关起来，让他什么坏事都做不了，好好洗心革面，重新做狐！”
小狐狸精眼睛一亮，一激动下意识抓住敖烈的手，“真的？！”
哭了一天的“核桃眼”水汪汪的，黄昏最后一缕阳光落在那两丸水瞳中，如碎碎流金，潋滟流光。小狐狸精热切专注地看着他，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不眨。
敖烈忽然觉得脸有点烧，他瞥了一眼夕阳，心道小金乌今天是疯了吗，都快落山了还散发这么大的热量。
面前的小狐狸精仍在热切地盯着他，“你说的是真的吗？”
敖烈不自觉挺直了胸膛，轻咳了一声道：“那当然，我堂堂西海三太子，还抓不住一只公狐狸？！”
“谢谢你！你真是条好龙！”小狐狸精一下子精神起来，可片刻后，那精神又像落花般枯萎了，“可是东海三太子，我…………”
“……西海……”东海敖丙早死绝了好吗……太不吉利了……
“哦哦，西海三太子……”小狐狸精前段时间跟着五哥跟踪杨戬、哪吒等人，早被“东海三太子”这一说辞给洗脑了，“西海三太子……西海三太子……”她反复念了几遍加强记忆，道：“西海三太子，我也不知道五哥现在在哪里，该怎么去找他呢……”
“蠢！”敖烈一敲小狐狸精额头，“我们直接去找杨戬，守株待狐，不就得了！”
小狐狸精将信将疑，“你知道杨戬在哪儿？”
敖烈还不知嫦娥已带着杨戬离开金光洞，一昂首道：“那当然！”
小狐狸精泪痕未干的小脸上，终于浮现起笑容，“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急什么……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狐妹。”海边夕阳下，小狐狸精双眼弯弯、梨窝浅浅，“我叫狐妹。”
与西海边的宁静平和相较，嫦娥与杨戬一路行来所见，都是因弱水流离失所的灾民，哀鸿遍野，饥寒交迫。
白日里，他们施法救治流离受伤的灾民，到了晚上，就住在灾民们暂时安身的帐篷里休息，嫦娥在啼哭不已的孩子间奔走不停，不断以宁神诀，来安抚他们忧惧害怕的心，让他们在月光的温柔抚照下，安然入睡。
素手捏诀，最后一个啼哭的孩子含笑入梦，白天哀声响彻的灾民聚集地，终于变得安静，每个刚经历大灾的人，都已沉入梦乡，在梦中享受可贵的安宁。
嫦娥轻吁了一口气，往篝火中添了一把柴火，帮助灾民驱散夜间的寒意，一直冷眼观她所作所为的杨戬，也终于忍不住道出了内心的疑惑，“三公主身为龙族，是天生的神仙，为什么愿为凡人做这些事？”
“我爱人间。”火光下，嫦娥的眸子映照着簇簇跳动的火苗，“相较为神，我更愿意做一个人。”
杨戬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神法力强大、寿命恒久，而人类脆弱地不堪一击，一场疾病，一个意外，都有可能叫人立时送了性命，三公主作为神族，为何舍强就弱？”
夜风轻拂，篝火烧得旺盛，一点点火星飘散在夜空之中，嫦娥秀指微挑，拈起一点火星立于指尖之上，轻道：“表面看来，人就像这一点火星，而天神，就像天上的星辰。星辰高高在上，璀璨无比，而火星微弱渺小，好像风一吹就会摇散，十分弱小，但是，人从来都不是独自存在的啊……”
嫦娥衣袖微动，卷起三四点火星，抛向不远处的干柴，三四点火星相聚，迅速燃起一点红心，那红心接触干柴，很快燃为火苗，渐渐火势越来越大，那原本空置无用的干柴堆，迅速散发出灼灼的热量，映亮了漆黑的夜晚。
“星辰再强大，也终有陨落的一天，而人类虽弱小，却能一直繁衍不息下去。女娲用宝莲灯初造人时，人类完全依天而活，天赐予恩，天赐予灾，他们也只能接受和忍受。可是，历经千万年发展，人类在繁衍的文明中，学会了耕种，学会了建筑，学会了计算，学会了占卜，学会了怎样与山海相处，学会了如何自力更生，这种万万心所向的不断前进的力量，是神所没有的。”
跃动的火光中，女子星眸闪亮，如同她的言语般，眼中似也有熊熊燃起的火苗在跳动，一点点地，燃到了他的心里，杨戬捡拾一根干柴扔进火中，“……原来在三公主心中，人类是这般的存在……”
嫦娥一笑，“当然，人也有很多缺点，贪婪，自私，有时也足够狠毒……但是，人也有其他生灵所没有的东西……”说着眼神渐渐变得怀念，蕴含着深藏的眷恋之情与淡淡的轻愁，“仁、勇、信、义……有这些美好的品质扎根在人类的骨血里，人类这一种族，就永不会彻底腐烂堕落。”
“仁、勇、信、义……”杨戬喃喃重复着嫦娥的话，嫦娥却迅速收起了怀念的情绪，一拍杨戬肩膀笑道，“这些品质，你都有啊，你身上流着一半人类的血，却把玉帝和王母逼到了那样的地步，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对无道夫妻，那样吃瘪了，痛快！！”
杨戬望着嫦娥面上忍不住的笑意，忍不住惊诧道：“三公主……是这样看待玉帝和王母吗……”
“怎么，你以为我会对他们顶礼膜拜？”嫦娥望向无垠的夜空，像要穿透无边夜色直至天界，“与其说玉帝是三界主宰，倒不如说他代表了天道和秩序。你杀不了他的，就算你能凭借法力冲到灵霄宝殿，最后的关头，或是西天、或是上古天神，定会出手阻拦，就像一万年前一样……”
“一万年前？”杨戬问道，“一万年前发生了什么？”
嫦娥抬首望着天心那一轮皓月，轻道：“你听过嫦娥奔月的传说吗？”
“听过。”杨戬一顿，“不过我母亲说，传说不一定是真的……”
嫦娥唇际泛起轻薄的笑意，“如今所谓的三界，从上到下，是天界、人间和地府。可万年之前，人间并不是人间，只不过是一个聚集了神之奴役的大地罢了。那时的人类，不过和地上的万种生灵一样，都是完全服从于天神的奴役。人之一族的首领，被称之为‘帝’，但所谓的‘帝’，也不过是神灵的大奴役罢了。
但这世间，总会分个三六九等，‘帝’作为大奴役，却也将人类划分了层层等级，将最后一层定为人类奴隶，卑微地享受与神灵相似的快感。每当有神灵要求人类做祭品时，‘帝’就挑选大量奴隶，送到各种大小神灵面前，再将部分平民贬为奴隶填充。这样的制度，传承一任又一任‘帝’，直到帝喾上位，成为新的人族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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