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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湖（二）
那掌柜的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见两位气质不凡的人物在自家小店暂歇，只当是路过的贵公子。听他们自称是修真者时，心下一惊，更着意殷勤伺候。
此时玉竹子叫他过去，忙不迭奔过去，点头哈腰道：“仙人有何贵干？”
秦景歌温柔一笑：“老丈莫慌，敢问此地是何方地界？我和师兄闷头赶路，一时间竟连方向都不识得了，这可如何是好？”
掌柜回道：“仙人有所不知，此地是丰湖地区。”
玉竹子道:“真是丰湖？掌柜的，你别看我面相年轻就诓骗我，我可是听说丰湖水草肥美，恍若仙境，不少得道真人路过此地都称赞这里山灵水秀。你看看你这里的寒酸样，灵力浓度只怕连极西的妖山都不如。”
秦景歌安抚道：“老丈，这里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那掌柜的踌躇一会儿，竟问道：“不知两位仙人，是何等修为？”
玉竹子喝下一口竹叶水，皱了皱眉，缓缓道：“怎么？怕我等修为低微，乱伸手死得快是吗？”
“啊呀，小的不敢不敢。”那掌柜的连忙摆手，但是不得到两人的答复，却没有下文，想必确实是这样的想法，只是顾虑两人面子。
秦景歌道：“老丈别小瞧人，我二人乃七曜宗剑修，虽然修为不足，斩妖伏魔却是我们的老本行，外界的寻常金丹我们也是应付得来的。”
掌柜的眼珠子一转，跪下抱住玉竹子的腿，涕泗横流道：“哎呀，真是老天保佑哦。竟然两位大慈大悲的仙人路过此地为我们斩妖伏魔。”
秦景歌还没见过这等大礼，这掌柜的看起来年纪不小，哪里能让人跪在那里不管，伸手就要去扶。掌柜的嘴里絮叨一些感激涕零的话，做出一番夸张的姿态。玉竹子觉得他作态未免太过，但是要说是一时激动也未尝不可。秦景歌则完全没有看出来什么不对，道：“掌柜的，快快请起。修真者能力出众，自然要做些贡献，实在不必行如此大礼。”
掌柜的道：“仙人啊，我们丰湖之地此前灵力虽然不够浓厚，但也实在没有像现在这样，稻谷水草都养不活啊。”
“我们这儿的凡人，凭借着丰湖地利，养些鱼虾，种些稻谷，不敢奢求求仙得道，平日里日子也算过的其乐融融。”
玉竹子道：“那后来又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可是，后来丰湖里一条鱼成精了。它占山为王，把丰湖地区划作了自己的领地，我们再也不能去那里捕鱼了。”
玉竹子冷冷道：“既然是条鱼成精，那就没什么稀奇的。人类要吃鱼，鱼不让人吃，二者相争，什么结果都不足为奇。”
秦景歌苦笑一声，道：“师兄，想必事情没有这样简单。我们也不是没有见过成精的鱼，哪里会影响到一地的灵气流动呢？”
掌柜的道：“这位仙子说的不错。那鱼精可不止是不让人捕鱼呀。”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苍老的哭叫实在让人忍受不了。秦景歌不由心生不忍，心想这件事自己一定要管到底。
就听到掌柜的继续说道：“它不知道修习的什么妖法，和以往见过的妖精不一样，丰湖的灵气一天天的枯竭了。就在三十年以前，丰湖里长出来的菜蔬水灵灵的，直接入口都是很好地饭食，但是如今地里长出来的稻谷菜蔬。”
他拿筷子翻开桌子上的菜饭，哀声道：“饶是我用尽各种手段烹调，都难入口啊。”
玉竹子冷笑两声，问：“若是个人和妖争地盘的事，我必定不会管。但是如果是歹毒的邪道，损害了此地正常的灵力循行，我就必然要管了。”
秦景歌点头道：“不错。”在此方世界，损害了灵力的正常循环，基本上就相当于在人人都需取水的水源里投毒，虽然没有杀人，却比直接杀人更可恶。
钧天界有许多凡人，许多修士，许多精灵兽鬼怪，尽管偶有争斗，总的来说还是和平的。这各色生灵的存活，都有赖于灵力的循环流通。尽管钧天界并没有基本法的存在，存在的只有各个宗门和家族内部的门规戒律。但是出于对钧天界的浅薄了解，秦景歌认为在大部分正常修士的道德规范里，损害灵力循环的罪名只怕比背叛宗门和家族更大。
或许曾经存在过专修损害天地灵力以换取自身进境的宗门或家族，但是基本上都已经死绝了。
没有比损害天地灵力更好的触怒这方天地所有生灵的方法了。
这几乎是钧天界的反人类罪。
玉竹子和秦景歌心知兹事体大，又问过掌柜的一些问题，让他先离开这里逃命，以免将要爆发的战斗里他会牵涉其中丧失性命。那掌柜的却宁死不走，说是故土难离之类。二人心知劝不动，也不再劝。最后玉竹子翻出来身上林子高给做的符咒，递给他让他拿着，危急时刻保命，便不再理他。
掌柜的早早就关上了门，谁来也不见。
两人打发了掌柜的，就在大堂里商议。
秦景歌传音道：“师兄，你先传信给师父，言明此事。但是也请他不必担心，我看那掌柜的所说鱼精的实力，我二人应付的来。想必不会耽误给师父的友人送信。”
两人都不是傻子，心知这鱼精竟然能存在三十余年，以至于此地灵力衰竭至此，想必实力不俗。但是秦景歌对玉竹子实在很有信心，觉得解决这鱼精应该不会耽正事。
玉竹子沉吟片刻道：“好，我这就给师父传信，你抓紧时间恢复法力，等你恢复了，我们再前去丰湖。”
玉竹子少年模样，头戴枯黄色竹篾编织而成的斗笠，腰间悬着一把竹剑。言罢，从斗笠抽出一支篾子，手指灵活地翻动，编织出一只小鸟，指尖渗出一点鲜血，点在小鸟的灵台，竹制的小鸟眨眨眼就活过来，扇扇翅膀飞走了。
“景歌，这鸟虽然飞的远，但是飞得不快，少说也得半天时间师父才会知道我们要去杀妖精了。”
秦景歌正默默温养那柄从叶家一直带到七曜宗的长剑，这把剑虽然是上品法器，却因为戾气过重，和她所修的剑意不合，但她目前要去进行第一场货真价实的搏杀，自然要带上手里威力最大的。
玉竹子又道：“怎么，你竟然半点都不害怕吗？”
玉竹子原形是个萌兽，却也是个野兽，被林子高收为徒弟悉心教养之前，也是在山林里常年搏杀的，自然对战斗习以为常，但是他这个小师妹，却让他有些担心。
师父如何收的这个徒弟，他并不知晓，但是从秦景歌上山后的三年修炼里，这个师妹是个冷淡文秀的，虽然勤习剑术，对搏杀之术却未见得有多少热情，整日里只是读了不少书。
秦景歌道：“我当然害怕了。”
此言一出，玉竹子有些恼怒，却也有些欣慰。
虽然这个小师妹胆小了些，直言不讳承认自己的害怕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品格。到底是个人修，也不能苛求太多。心道：师父收的徒弟，总是有些闪光点的。
秦景歌又道：“但是害怕有用吗？我并没有接触过很多修士，但是从书里也能看得出来，修真界的竞争从来不少，和人相争分个生死本来就是迟早的事。这次有师兄在这里，比我原先预想的第一次对敌情况要好上很多了。”
玉竹子不由抬眼，夸道：“很好，不愧是师父收下的第二十二徒弟。”
秦景歌无奈一笑，道：“我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就好了。”
玉竹子闻言低头抚摸腰间那把竹剑，心神渐渐收敛，精气暗藏于内。
——
丰湖中心。
鱼妖水无心像往日一样，支棱着一双鱼鳍在水里游来游去，巡视自己水底那一亩三分地上种的菱角。
那菱角没有了渔夫日日打捞，又有了他布下的一个小阵，长势极好。他忍不住馋意，挖出来一个，脆生生，水嫩嫩，往嘴里一扔，哎呀，美滋滋。
他把鱼鳍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学着书生读到好书时的模样，咂嘴道：“等这批菱角熟了，我吃掉一半，剩下的一半继续养下去，明年就有两年生的菱角，到时候想必滋味更加好。这样到了第三年，就有四分之一的是三年生的…”
啊呀，到最后，搞不好能养出来一个菱角的妖精来，就可以一边吃一边等它长了。
水无心吸溜一声，咽咽口水，不防从水面上射来一道碧绿的剑光，绿莹莹让人胆寒，打到他的菱角田里，把他全部的菱角，田地，梦想和梦里的菱角妖精都给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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