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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上的火车
四年前
……
……
“傅野～妈出去进货，你在家帮着把那盆衣服洗了，我晚上就能回来。”王琴惠对着发黄的镜子束起头发，看一眼镜子里盯着她的傅野。
傅野倚在门口看着镜子里的她，看着她那夹杂着银丝的头发，布着皱纹和沟壑的枯黄的脸，和那双暗淡而布着血丝的眼睛。
“不用我陪你？”他轻轻道。
“不用，你洗了衣服还要做作业嘛，凌南她们家地里还需要你帮忙，我能有啥事儿。”
他勾着唇，声音还是轻轻的：“那行吧，你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晚了一个女的走回来不安全。”
她轻笑一下，放下梳子走到门口，轻拍一下他的肩“知道了，你这儿子比妈还操心，你妈我毕竟也那么大人了不是？你以后考到镇高去我都不担心你，你担心个啥？”
傅野笑笑，目送她背上那个有小半个人大的布包，慢慢从家走远。
直到远处一片竹林挡住她小小的身影，他才轻叹一声，转身回屋。
他以为，那天会是很平凡的一天，却不知，那天发生的一切，让王琴惠在他心底买下的那粒种子，悄悄地扎稳了根。
……
傍晚。凌南帮着母亲收拾完碗筷，走到门口，望了眼被夕阳染红了半边的天。
马上就要天黑了呢。
她朝傅野家那栋白灰色的房子望一眼，门口空无一人。
应该在做作业吧，凌南想。
她便转身上楼，回房，拿出作业。刚打开笔帽，又皱起眉头。
阿姨现在应该在路上，回来肯定还没吃饭吧！
想着，她又下了楼。
进了厨房，打开防蝇罩，看了眼尚有残余的菜，唯独米饭好像所剩无几。
她弯腰在桌下的大竹篓里拿了两个大土豆，轻放进灶下烧过的木柴余下的柴灰里。
木柴灰尚有温度，她拿锅铲将两个土豆埋进去，扬起些灰色的柴灰，她转过头去轻咳两声，用手臂擦擦额头，继续检查那两个滚圆的大土豆。
这柴灰里烤好的土豆又软又香，蘸上点盐和辣椒面，简单却诱人。
她埋好土豆，想着晚上可以和傅野在外头边看星星边啃土豆，还有母亲也要来一个，于是又埋了三个进去。末了，满意地站起身来拍拍手，嘴角在不经意间上扬。
走出厨房，走到挂在墙上的那面大红色的圆镜子面前瞅瞅，果然，脸上一抹灰色的痕迹。她用水抹一把脸，又拿帕子把水擦干，走到屋门口。
眨眼的时间，天色就暗了。天边还剩下一丝淡淡的余晖，整个天空暗淡下来，呈现寂静的深蓝色。
她又皱皱眉，出门朝傅野家走去。
傅野坐在屋门口的一级台阶上，两条修长却略显黝黑的腿摆在低两级台阶上，整个人安静而沉默。
凌南走到他旁边挨着他坐下，看他一眼，他目光仍盯着远处那条凹凸不平的路，和目光能及路的尽头，那片寂静的竹林。
“应该快到了，我给阿姨留了土豆，别担心，没事的。”她轻轻道。
“恩。”他却还是一动不动，盯着远处，暗灰色的眸子闪着不明不暗的光。
凌南便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盯着那条路。
……
天色越变越暗，那弯皎洁的月亮似乎更柔和明亮，天空已经由深蓝变成暗黑色，散落的钻石般明亮的星星不知在什么时候爬上了夜空，整个天空璀璨而美好。
两个少年却没有心情欣赏这样的夜空，反而心里的担忧和不安越来越强烈。
凌南时不时转头看看傅野，他还是波澜不惊，眼底一片漆黑，如雕塑一般盯着远方的路。
她几度要开口说什么，却终究没吐出一个字，只是抿着唇和他一起盯着远方。
……
眼看时间越来越晚，傅野终于转过头，看着凌南漆黑的眼睛：“我要去找她。”
平淡冷静的声音，却透着旁人无法察觉的轻颤。
凌南一愣，收回目光看他一眼，缓缓才道“如果你去找她，她自己又回来了怎么办我们又来找你？”
“……”他用力揉揉脸，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没想过，但……就是心里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害怕……
凌南伸手握住他有些粗糙而冰凉的手“你也知道，咱这没什么坏人的，如果真的晚了，她可能在镇上找个地方住下了没回来，家里又没电话，她也没法通知我们对不对？”
他没吱声，只感觉手心里一股热流传来，温暖而让人心安。
他反握住那只手，握得很紧，很用力。
凌南抱住他的肩，感觉他身上沁着一股凉意。虽平静，却冰凉。
她眼眶湿了，却只是默默地把他抱得更紧，握着他的那只手给他冰凉的手心里送去温暖。
……
凌南家楼上的一个房间里，屋内漆黑而寂静，一个微有些驼背的瘦高的女人站在窗边，盯着夜幕里昏暗的灯光下依偎在一起的两个孩子。
再看看那条空无一人的蜿蜒的路，她叹一口气。
转身回屋抱了床有些破旧的毛毯，一步一步走下狭窄而昏暗的水泥阶梯，屋里昏暗的灯光投下她那蹒跚而单薄的影子。
她朝傅野家门口相依而坐的两个少年走去。傅野漆黑而明亮的眼睛还是一瞬不眨地盯着远方，凌南抬起头来看她一眼，有些苦涩地弯弯嘴角“妈，你先睡吧，我陪着傅哥。”
她轻“恩”一声，将手中的毛毯盖在两个少年的肩上，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回屋。
身后，傅野的视线缓缓移近，看着这个略显苍老的慢慢移动的背影，漆黑的眼底起了一丝波澜，却又淡淡移开目光。
凌南整理一下毛毯，将两人裹在里面，挡住萧瑟而阴冷的夜风。
傅野默默地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
她慢慢抬头，淡淡看他一眼，轻呼出一口气，贴在他胸口抱着他。
什么都不必多说，两个孩子依偎在凉爽的夜风里相互取暖，温暖身体，还有两颗胆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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