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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
三日后。
元竟千挑万选终于选好了几个花样,想着吟木可能会喜欢,便喊她出来看一看,好确定动针。然而她喊了许多声,都没得到回应。
元竟心想,或许是设了隔音罩在睡觉,便打算过一会儿再喊。
然平地里忽地化出一团紫光,渐渐凝成一个紫衣少女,打着呵欠说道:“别喊了,老妖怪不在。”
“不在?”元竟讶异,仔细想了想自己昨天没说想吃什么啊。随即脸上一红,批评自己的妄想,吟木出门也不一定是为了她啊。
紫萝心道如果实话实说,告诉她吟木打算下山找个媒婆给她说亲,小丫头的表情想必很精彩。不过再一想,吟木走时威胁过她千万不能说漏嘴,于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找狐朋狗友鬼混去了。”
“啊?”元竟一头雾水,三年里吟木很少出门,偶尔会带她出去走一遭,可是一直没听她说起,有什么狗妖与狐妖朋友。
紫萝信口继续瞎编:“那老妖怪朋友很多的,什么黑熊精、蝎子精,一大串,毕竟活了那么多年……”
元竟哦了一声,原来狐朋狗友指的是朋友的意思,“那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吗……”给你找到如意郎君就回来了,紫萝心里窃笑,脸上正经,装模作样的一想才道,“应该不会很久吧,三五天?”
元竟很乖巧地点了点头,拿着花样转身进屋去了。
紫萝眯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想了想吟木把个男人领回来的画面,忍不住笑开了花。
*
吟木不在,元竟倒还闭门不出了。饭也不正经做,只随便吃了些剩菜,就在一旁摆弄针线,琢磨花样。
元竟决定先绣个花样试试,如果好,再认真绣一遍。
紫萝逗她逗不了,有点无聊,秋千荡够了,就去逗天飒,“今天还不出去?”
天飒吃完饭后一动不动地躺在绳床上,在眼睛上敷着冰袋,据她讲,冰袋里装了长白山的冰、日月潭边的日月草、陈年的干紫花,对失眠有极大疗效。
然而这头熊根本就不会失眠么。紫萝心道,简直太浪费那些好东西。
天飒懒懒地嗯了一声,“雪才刚开始化,太冷。”
紫萝原本不想笑的,可天飒那理所当然的口气实在叫她憋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我说你,修炼了一百年还怕冷,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连串的笑声叫天飒很不爽,黑衣少女微微沉下语气,“怎的,你有意见?”
紫萝立刻噤声,“没有。”
天飒哦了一声,没往深里追究,叹道:“不过不能出去,实在是很无聊啊。”
紫萝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倒不觉得。”
天飒笑了笑,完全不对她的话认真,“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玩什么?”
“五连子。”
紫萝一口拒绝:“不玩。”
“你不是想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出去做什么吗?”天飒徐徐诱哄。
紫萝继续拒绝:“下了雪就不出去,看来也很随意,肯定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实在是她对五连子没什么兴趣,一听规则,就知道是种小儿科的玩意儿,没意思。
“你这么想就错了。”天飒道,“虽然随意,却不随便。”
“所以?”紫萝毕竟还是想知道,语气有了些松动。
“来来来,赢了我就告诉你。”天飒眯一眯眼。
“好吧。”紫萝兴致缺缺地起身。
然而连下三局之后……
紫萝输得红了眼,“再来!”
天飒却欲拂衣而起,“不玩了,没想到你这么弱。”
“好久不玩了,手生!”紫萝强辩。
天飒斜眼,“明明之前就没玩过。”
紫萝干笑两声:“呵呵呵,好天飒,再玩两局好不好?”
“不玩。”天飒义正词严拒绝。
紫萝再道:“要不这样吧,咱们来打赌好了,要是你赢了,我以后都叫你姐姐。”
天飒摇头,“这也太没难度。”
“那你说呢?”
“你要是输了,答应我做一件事情。”天飒眯了眯眼,“放心,当然是你力所能及的事。”
紫萝觉得这里头埋了个坑,但实在输的太不甘心,总觉得是自己大意轻敌,再兼头一次玩,有些手生,下一局一定能力挽狂澜。
于是一咬牙应了。
然后就又输了。
*
大殿前,紫衣少女瞧着匾额上四个在夜色中黯淡的大字,不由叹一口气。
转头四顾,只见墙畔挺秀枝干盘虬而生,白雪红梅,映衬多姿,似有幽幽梅香扑鼻而来。良辰美景,她却再叹,望定了大殿一刻钟,才终于跺一跺穿着轻软绣鞋的足,悄开一扇侧门,踏进殿去。
殿内寂静无声,香炉中红星点点,烟雾缭绕,金尊佛像面容模糊,一双慧眼却似有灵气,静静与来客对视。
紫萝却不愿意多看佛像,迅速撇开目光,只顾蹙着秀眉,盯住香炉。
零星火光映着她面如秋水,秀发编成数股小辫,盘在脑后,仅垂下一绺遮在耳边,两道浓眉,一双俏眼,隐约有些西域风情,甚是婀娜。一身轻软紫裳,薄纱织就,风雪夜里她也无一点寒意,只有满腹懊丧怒火。
自己的话掷地有声地响在耳边:“愿赌服输,说罢,要我做什么?”
“要你做什么事呢?”天飒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然后不知想出什么鬼点子,说得倒是轻轻巧巧,“啊,外面下雪了,红梅寺梅花大概开了吧,那就麻烦紫萝姐姐去红梅寺一趟,取一支大殿里的贡香回来吧。”
紫萝叹气,再叹气,目光随着香炉上小小火星一明一暗,心里懊丧得恨不能一头触死在这里。
但凡神庙佛寺,总有些神佛设下的法咒禁忌,盖只因凡人所敬香火似对神佛修炼有一定好处,她便曾经听说有些神仙会用香火气和凡人心愿炼制仙丹灵药,借以增加法力。只不过佛家的香火却又与诸神香火不同,这不同之处她却不很清楚,只听说有法力加持,能克妖邪。
那坏透了的熊精却偏偏要她来偷香!
然而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紫萝看着那点香袅袅婷婷地上升,终于咬咬牙狠下心,玉指在舌尖点一点,先幻出护体真气,才伸左手,小心又小心地靠近。
那团烟气看着寻常,在她紫色的真气靠近时,却猛然一抖,聚拢开来,数点火星一下闪灭,紫萝只觉指尖刺痛,连忙捻诀催生真气,同时迅速缩回手来。
那烟气倒也瞬间散去,重新是火星闪烁。
紫萝瞧着自己并无伤痕的手指,疼痛犹在,心道这佛陀倒也有些本事,也不算全然沽名钓誉,只不过不由更加恼起天飒来。
静寂夜里突然有谁的脚步声轻悄悄靠近,轻手轻脚将她适才虚掩的侧门推开来。
紫萝从思索中惊醒,忙隐身一旁看着。
走进来的是个眉清目秀小和尚,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在蒲团上跪下,庄严虔诚地叩拜。
“佛祖在上,请保佑我几位师兄度过此次灾厄。”
言罢又是三叩首,神情举止一派庄重。
紫萝在侧轻声一呵,颇是不以为然。
满天神佛内斗尚且不及,哪有功夫管人间闲事?求神拜佛还不如来求我啊,只不过姑奶奶从来不做没回报的事……
她皱眉,却见那小和尚祝祷之后,擎出一根香来,恭恭敬敬三拜后,便向香炉插落。
紫萝突然计上心来,现了身形,悠悠开口:“你有什么愿望?”
“什……什么人?”小和尚蓦然听到响动,吓得退了一步。
紫萝暗觉好笑,从阴影里缓缓走出。
深夜佛殿,小和尚骤然见着这么个美丽女子,轻薄衣衫飘飘荡荡,形容美好,笑颜却就似狐仙鬼魅,隔得太近一股子莫名香气涌向鼻间,不由又是心惊又是惧怕,忙低下头来在心里不住诵念安神咒,战战兢兢双手合十,正眼不敢看她,“佛……佛门圣地,女施主……”
“我不是人哟。”她打断他,挂上了逗弄孩子的那种笑,轻轻一指他身后的神佛,柔声细语,“我是南海观音。”
“你……你少骗人了。”小和尚有点慌乱,半信半疑,“菩萨虽有诸多法相,小僧不记得……不记得……”说着又慌张地瞟一眼紫萝妩媚的眉眼,暗叫声罪过。
菩萨……菩萨有这样的法相么?
紫萝瞧着他惊恐又似信非信的样子,眼睛又大又亮,煞是个可爱孩子,不由扑哧一笑,“我下界来法相多了,哪能个个被人记住?”说着又叹一口气,“孩子,说来听听吧。”
小和尚还是警惕地看着她,但明显已是动摇,“真的可以实现吗?”
“真的啊。只要把供桌上的一炷香给我,就可以。”紫衣女子微微倾下身来,巧笑倩兮,语声低而亲昵,“你……有什么愿望?”
“我……小僧希望,师兄快点好起来。”
半信半疑地说出愿望,小和尚脸上真切的担忧神色,让紫萝几乎忍不住要伸出手摸摸他的光头。
真是可爱得不像话。紫萝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仍半点不变,“你师兄怎的了?”
“师兄病了。”小和尚难过的低下头去。
紫萝心道这小和尚怕是念经念坏了脑子,但还是压着性子,轻柔慢语,“病了就去看大夫啊。”
“大夫救不好。”小和尚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里全是泪水,“大夫说山下也有好多人得了这个病,救不好的……同济师兄说,已经死了好多好多人了!”
紫萝皱一皱眉,若是出了这么大事,吟木前几天下山买米,不可能不知道。那么这病便是这两日发的了?好多人同时得了,莫不是染上瘟疫?她终于收敛心中一分轻视,认真起来,“带我去看看。”
小和尚立刻满是期待地望着她,“菩萨……”
紫萝:“别废话,带路!”
小和尚便不敢多话,连忙带路。
她隐起身形,随着小和尚过去。
小和尚一开始还疑惑,时时回头,一看她不在,惊惶得差点叫出声来。
紫萝只好解释说菩萨下界一趟,这法相也不是人人能见,是你有缘。
小和尚才露出了然表情,念一声阿弥陀佛,但随即意识到现在跟着他的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又合十道一句菩萨保佑。
紫萝没能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小和尚疑惑地看过来,紫萝虽知他瞧不见,还是不由掩住嘴,低声轻咳一声,“别老回头。”
小和尚诚惶诚恐再应一声是,接下来一路果真没再回头。
紫萝在他身后,看着他明显拘谨的背影,忍不住弯弯嘴角。
*
僧房里一灯如豆,药味浓郁,好几个和尚躺在榻上,正在痛苦呻|吟。
小和尚轻轻推开门,把灯笼放在桌上,有个和尚听见动静,艰难地挣起身子,看见小和尚便挥手赶他,“同殊师弟快出去,莫将你也传染了。”
同殊眼里泛起泪花,“同虚师兄——”
“出去,快出去!”同虚费力地挥起手。
同殊下意识地回头看看背后,仍然空空的,没有人影。
菩萨她还在吗?菩萨,能救回他的师兄弟么?
当然可以,她可是菩萨啊!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同殊这样给自己打气,被同虚催得紧,终于还是轻轻掩门出去,出了门就轻声喊菩萨,可却没人回应。
他望着苍茫的天色,小声喊了一遍再一遍,都还是得不到应答,鼻子一酸,几乎堕下泪来。
菩萨不肯露面,想来是不忍看他失望。连菩萨都束手无策,难道师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
紫萝其实仍在房中,她不必走近,便可以感觉出周围浮动的法力,因而一时心神大乱。
是哪个妖怪做的么?不会罢……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打着鼓,知道自诩为世人保护者的神仙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事。
可她一向觉得同类都淡泊,譬如天飒,嘴上说着人心叵测,但也不会真的出手去找人类麻烦。
那……这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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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可爱的存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