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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
天才蒙蒙发亮,扈家院子里已经传来呼喝声响。
闻鸡起舞,是扈员外给他几个弟子定下的规矩。
老爷子上了年纪,精神却还矍铄得很,起床后先背着双手在院里巡视一圈,指点指点弟子们的把式,再例行回到厅里坐,泡一杯茶,等他儿子儿媳挨个过来请安。
扈员外早年是镇远镖局的总镖头,一身好武艺,走了几十年的镖,后来退下来当个富庶员外。但刀光剑影里活了十多年,一时间闲不下来,于是在家里辟出个别院,收几个徒弟,教几招散手,权当打发时间。
扈员外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个个膀大腰圆,身强体壮,早早娶了妻,生了几个活泼伶俐的小豆丁,满院子跑。但扈员外顶着一个严父名头,对这仨泥小子连同五六个小泥小子从来不假辞色,一律的冷眼待之。三个儿子到今日都对老父亲的蒲扇大掌心怀敬畏,请安时也都恭恭敬敬规规矩矩,不敢高声语。
扈老员外活到这个年纪,露出笑容的次数屈指可数。据扈府下人说,这少有的几次还大多是给了扈家小姐。这独一个女儿是掌中珠,怜她生下来就没了娘,有心多留几年,最好招赘个上门女婿。
多年来也说了好几家,只是招赘上门的都不合他眼缘,再加上媒人一次次说,闺女大了不中留,再拖下去,适龄的好相公就更难找。这几日媒婆上门,说起李家也有意今年给女儿做亲事,扈老员外就更坐不住了。
这不行!扈老员外于是又找了媒人,条件放宽一些。不是入赘也没关系,但最好家世差一点,人品好就最好。媒人还真说了这么一家,是邻县的,但人品听着不错。扈员外便说了有机会见上一见,叫扈掌珠自己看看,结果这大小姐一听,居然就跑了。
一夜没回,也不知窜去哪里,可把他好气。
他这两日心里再挂上这一桩事,就有些喝茶也喝不安宁。今早起来右眼皮更是跳个不停,看来是要晦气上门。
今天那几个泥小子来的也太慢了吧?刚这么一想,就见小儿子风风火火冲进来,“爹,不好了!”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扈员外沉下脸来,“找到你妹妹了吗?”
扈小郎立刻下意识地抖了一抖,而后站个笔直,“是,爹。”
扈员外:“……”一看见这泥小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是怎么回事?
“说罢,什么事?”扈员外赶紧喝口水消消火。
扈小郎立刻又哭丧起脸来,“妹妹她……妹妹她……”
“掌珠怎么了?”扈老员外一向没多少耐心,这时又十分担心出门在外的女儿,更没有好声气。
扈小郎道:“爹,您先消消气……”他更不敢说了。
扈员外:“你是想气死你爹我啊!”
扈小郎眼一闭,心一横道:“现在城里都传开了,说咱们扈家后天要打擂台、比武招亲呢!”
“……你说什么?”扈员外手一松,杯子滴溜溜地打了个转,往地上掉去。
扈小郎刷地一抄手接住了,又恭恭顺顺地跪回去,战战兢兢道:“妹妹她要比武招亲!爹,咱该怎么办啊!”
*
密云县城一点不大,消息一向传得飞快。
李府书房里,李韫看见吟木便如逢救星,双眼放光地拉住她道:“师父你可算来了!你病好了?我想去看你来着,可是我爹娘不叫我出门。师父你一定不要觉得徒弟我不关心你啊!”
吟木:“……”她是真没这么觉得。
“嗯,为师知道徒儿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轻轻扯开李韫抓着她的手,“徒儿今天不能听什么样的故事?”
李韫微微一愣,随即双眼亮了起来,道:“师父你真好!”
吟木:“咳,说罢。”
李韫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听的,其实我就是不想听。”
吟木正在翻书的手定住,转头看向他。
李韫嘿嘿笑了两声,“师父,你听说了没有?扈姐姐要比武招亲呢,我准备向爹爹讨一天假,师父到时候和我一块去瞧热闹吧?”
吟木心道,知道,我比你知道得还要早呢。还有,我并不想去看热闹。
李韫被吟木盯得有些心虚,再干笑两声,“其实师父,我今天心情也不大好。”
“哦?”
“扈姐姐要比武招亲,我姐听说了,就不依了。”李韫沉了沉脸色,道,“师父你知道,我爹娘这两天轮流劝她懂点事,我姐被逼狠了,就说既然我爹娘这么想把她嫁出去,那她就问天买命,要抛绣球招亲。”
吟木:“……”
“你姐姐这……有些……”
“简直是胡闹对吧?”李韫小大人似的叹一口气,“我爹娘快被她急疯了,我姐现在已经开始绝食了,估计耗不了多久,我爹娘肯定就会答应的。”
吟木完全不知要说什么,其实还是惯出来的吧……这姐弟俩。
她随便翻开一页,清了清嗓子,“行了,咱们开始讲课。”
“是,先生。”李韫压下继续牢骚的欲望,苦着脸应了一声。
*
“闺女,你把门打开,你先吃点东西啊。人是铁饭是钢,这不能祸害自己身子啊……”
“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爹我就要将你嫁给顾老爷,你便等着罢!”
“…………”
但不管如何讲,劝慰也好威胁也罢,那房门始终紧闭。
李老爷无可奈何,十分愁恼地拂袖而去,忽然听人来报,顾府的管家顾楠来了。
其实他这几天很愧疚,不敢面对顾家的人,自己女儿闹出了这么个事,居然还异想天开要抛绣球招亲,简直荒唐!他们李家的脸还要不要了?都怪那扈家丫头,好好地搞什么比武招亲,扈老匹夫也不知道管管,简直可恨!
但听丫头说女儿饿得小脸煞白,他又十分不忍。叮嘱李夫人好好劝两句,他自去前厅见顾楠。
顾楠本想拉着顾冕一起来,但那小子一早就溜个不见人影,他又不能硬冲进衙门拂他面子,只好自己先来探探口风。
李老爷愧疚满面,到底还是支支吾吾地把事情全盘托出。
顾楠一听李小姐居然想出这么个法子,真是不由哭笑不得。两个人相对着愁了一阵,顾楠忽地灵机一动,“李老爷,咱们不如这样……”
“好!”李老爷抚须直赞,“就这么办!”
*
县衙。
周主簿抱着一堆文书过来交代事体,说到末了,忽地神神秘秘道:“大人,你可听说一件稀罕事?”
顾冕渴得受不住,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水,“什么稀罕事?”
“唔,扈家小姐要打擂台比武招亲呢。”周主簿闲闲道。
“咳咳咳咳咳……”顾冕不负所望地呛到了。
周主簿慌忙递出绢帕来,顾冕咳嗽得脸通红,连连摆手,自己从怀里取出手帕,擦了擦被他弄湿的文书,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怎么回事?”
周主簿道:“不晓得怎么回事,也许是因为扈小姐女中豪杰,大家自惭形秽,不敢上门提亲,扈家才出了这么个主意?”
顾冕:“……”
周主簿又道:“大人,过两天扈家肯定得来县衙要批文,咱们给是不给?”
“来了再说。”顾冕还没能缓过来。他突然想起昨日出现在陆吟家里的扈掌珠,那么陆吟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他是个什么意思?对了,陆吟武功也不错,不会……
“那大人没有别的吩咐,小人就退下了。”周主簿应是,可说出来后见顾冕迟迟没有回应,不由再道,“大人?”
顾冕猛地惊醒,“嗯。”
周主簿一双小眼里精光闪动,大人反常了,又反常了。难道大人对扈小姐有意思?怀揣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周主簿退了出去。
孙大年在门外等了挺久了,见周主簿出来,立刻吊儿郎当道:“周叔。”
周主簿左右一看,再看着他,数落道:“说了几千次,在衙门里不要叫我叔!不长记性!”
不长记性的孙大年嘿嘿一笑,蹿进里面去了。
“禀告大人,人市的黑心商人已经到案。”孙大年立正道,“您看是教训教训放回去呢,还是关一关?”
顾冕点了点头,“你看着办。”
孙大年一般是说完事儿,不打招呼直接走人,因此一阵没声之后顾冕也不以为意,强迫性地不去想陆吟,继续看起公文来,却没料孙大年竟冷不丁来了一声,“大人。”
顾冕吓得手一哆嗦,“你还没走?”
孙大年点了点头,左右看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大人,有件稀罕事,你听说了吗?”
顾冕:“……”他可能听说了。他还听说周主簿和孙大年是亲戚,看来也是真的。
孙大年也不管他应不应,“扈小姐……”
“要比武招亲。”顾冕木着脸接上去。
“咦?大人你也听说了?”孙大年眨了眨眼,“不过一定没有我知道得早,我昨天还赚了扈小姐三个铜板呢,用我洞察秋毫的眼睛一扫,就知道她是背着扈老爷跑出来的。”
顾冕:“什么?”
孙大年嘿嘿一笑,“大人想知道?不过说来话可就长了。”
顾冕面无表情,“干活去。”
孙大年可惜地哦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顾冕板着脸叫道:“长话短说。”
*
顾冕从孙大年那里听了一堆明显添油加醋的故事,心情很沉重。
憋着一口气,打算下午试探一下陆吟,为防遇上楠叔,还特意央老拉克申开了后门。然而他有张良计,楠叔有过墙梯,竟然就站在门边上等他。
顾冕还能说什么,只得干笑一声:“楠叔。”同他并肩往家走。
楠叔边走边道:“刚巧找少爷有些事,就顺路在这边等一等,不想少爷就出来了。”
“楠叔,我今天确实是公务忙,没抽出空来——”
楠叔打断他道:“少爷不必说了,老奴都清楚。现下也不需少爷您上门提亲了。”
顾冕喜上眉梢,“真的?”
楠叔飞过一记眼刀,顾冕立刻收敛喜色。
楠叔继续不急不缓地道:“是这样,扈小姐的事,少爷都知道了吧?”
顾冕小小地惊了一下,“楠叔,您不会想让我上擂台吧?”
楠叔瞟了他一眼,“少爷想什么呢?老奴是想说,李小姐在同一天,要登绣楼,向天要姻缘,抛绣球招亲。”
顾冕嘴角抽了抽,道:“李家……李小姐这岂不是拿婚姻作儿戏,李老爷怎能答应?”
“所以李老爷是操碎了心。”楠叔道,“不过,也只好陪着演一出戏。”
顾冕心头升腾起不好的预感,“楠叔是要我也去吗?”
楠叔赞许地看他一眼,颔首道:“不错。老奴已同李老爷讲好,到时楼下诸人会协助少爷夺得绣球。”
顾冕:“……”
“少爷,你会不去吗?”楠叔凉凉地看住他。
“去,我去。”顾冕连忙答应下来,心里却道这怎么说得准。到时候他要叫上孙大年,天有不测风云,绣球怎就一定打得到他?
楠叔却好像看穿他在打什么主意一样,眼光在他身上溜了一圈,意味深长道:“少爷,别让夫人失望。”
一提起顾吴氏,顾冕立刻扁了扁嘴,低了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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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爱你们的存稿君又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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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