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凌山仙隐录

作者:决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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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

      李老爷一接近幼子的院子就觉得头痛,这孽子,还不知又要搞出什么把戏。果然是他管教太松了吧?

      李老爷看一眼旁边的吟木,又愧又疚,觉得今次真是丢脸。

      吟木倒一脸云淡风轻,微微含笑,一副完全不以为意的样子。

      李老爷明示暗示了几回,他只说无妨。李老爷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你这后生是想象不来那孽子的顽劣程度。唉,只盼着那臭小子这次不要那么过火才好。

      顾冕在一旁看着神色轻松的吟木,也不由暗自为他捏了把汗。

      说话间已到眼前,李老爷看着紧闭的门和门前的翠香与茗恩,立刻皱起了眉,“你们两个不在里面伺候着,跑出来做什么?大白天的又关什么门?少爷呢?”

      翠香视死如归地行了礼道:“老爷,少爷说了,只许先生一人进去。”

      “胡闹!先生到了门前,不说来拜会,反而关了门,要先生进去,这是哪门子的待师之道?!”李老爷怒气冲冲上前要推门,“今日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逆子!”

      “老爷!”眼看李老爷要撞进门去,翠香急中生智,猛地把茗恩推了过去。

      小书童毫无防备地撞进门,立刻被扣翻下来的一盆水浇得湿透。

      李老爷怔了一怔,立时大怒:“不肖子!这不肖子!”气得胡须倒竖,冲进门去。

      顾冕在一旁小声道:“看罢,就是这样。”

      吟木看了一眼滚翻在地的水盆,心道这顽童还真是没半点新招,不由得微微一笑。

      顾冕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暂不说话,陪着他一起进去。

      翠香趁这功夫把新先生好好打量了一番,见了少爷这等恶作剧还不皱眉,看来脾气应该不错。不过也不一定,毕竟水没浇在身上。

      唉,只好祈求他还能过好下面的几关。

      院子里,李老爷目瞪口呆着。

      那十一二岁的小少年披挂着将军戏服,将整个院子摆的像个演武场,将军本人手持一把长*枪,枪头红缨扬动,指向李老爷,咿呀一喝:“呔!那长髯花脸,来者何人?”

      李老爷目瞪口呆了一瞬,随即大怒,左右看了看,没什么趁手的物什,遂空手冲过去,就要揪李韫耳朵。

      李韫极灵活地一躲,跃上由四张方桌搭成的擂台,挽个枪花,居高临下地望向李老爷身后的顾冕和吟木。

      “兀那书生,肩不能担百斤之力,手不能提一篮之水。”长*枪一指,傲然道,“凭甚为吾之师?”

      李老爷又羞又气,“我打死你这不肖子!”随手拖了个棍子,就往李韫身上招呼。

      李韫哪里能被他打到,灵活地躲闪,倒把李老爷弄得气喘吁吁。

      顾冕戳一戳吟木,低声苦笑,“瞧见了吧?这祖宗……”

      吟木反而是弯起嘴角笑,“这孩子有意思。”

      遂理理衣裳,朗声道,“李家少爷,肩不能担百斤之力,在下还勉强理会得来,但那一篮之水却委实不懂了,一篮,可指的是竹篮么?”

      李韫一怔,开始耍赖道:“臭书生,单抠字眼有什么意思?你听好了,我李韫,才不会要你这种酸腐书生当老师!”

      “你……你这逆子!”李老爷满面羞惭,转向吟木,“老朽教子无方,叫陆先生和顾贤侄见笑了。”

      吟木仍不焦不躁,李韫这等的熊孩子放在她眼中,其实不值一提。她只微微笑笑,“李老爷不必过责,令郎天真喜人,不过无拘无束了些,其实加以指点,实是可塑之才。李老爷若是放心交给陆吟,陆吟必然尽心尽力,倾囊相授。”

      李老爷本以为经了这个阵仗,吟木准要推辞不教,此时闻言,真是意外之喜。

      一旁的翠香也睁大了眼,暗道有戏。

      李老爷登时便冲李韫叫道:“孽子!陆先生已经答应做你老师,这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还不滚下来谢谢陆先生?”

      李韫不屑地哼一声,“他算哪根葱,要来当我老师?”

      李老爷气得眼前一花,胡子一抖一抖,“茗恩,去把胡护院叫来!”

      湿漉漉的茗恩应声好,就要跑去。

      李韫却笑道:“爹,胡护院喝了我送的酒,此刻想来已经睡熟了。”

      “你这逆子!”李老爷捂着心口,恨又不是,骂又不是,气得心肝脾肺一起疼。

      李韫望着吟木,却又忽然笑了,“姓陆的,既然你这么想当我老师,我给你个机会。”枪尖一勾,小少年迎人笑的灿然,“你把我打下来啊。”

      正看热闹的吟木没料到会被点名,嘴角尚还噙着笑意,却是踏前一步,“小公子肯给机会,陆吟却之不恭。”

      同样在看热闹的顾冕一惊,看向吟木,“言声,你……”

      吟木回过头来冲他一笑,“子冠放心,愚弟小时候曾经练过几招。”

      “陆先生?”李老爷看着昂然而立的青衫公子,眼睛一亮,原来这陆先生竟是文武全才?

      扒在门后看的翠香瞪大了眼睛,陆先生这副样子,还是能打的?

      李韫:“……”

      这不是他预想中的发展啊!不过既然他讨打,他就成全他。李韫笑了笑,昂然道:“原来陆先生竟然有两下子?好,那你放马过来吧。”

      吟木淡淡一笑,“陆吟不会放马,这里也没有马。”

      李韫:“……”

      躲在门后的翠香差点笑出了声。

      李小少爷真是难得吃瘪,表情都变了,阴沉着脸,“少废话,放……出招吧!”

      这次翠香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老爷看了顾冕一眼,有些想问问他你这个同窗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把自家不孝儿堵成这样。不过看了一眼前面不远的吟木,又忍住了。

      吟木微微一笑,依然是温润如水书生秀气,缓缓上前走了两步,抬起头望着台上架势摆足的少年,“小公子先请。”

      李韫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我来就我来……”

      他话音未完,吟木忽然抬腿,一脚踢在桌子腿上,桌子腿应声而裂。他再轻轻一扫,那桌子两条腿俱已废掉,斜斜欲倒。

      李韫愣了一愣,挥枪横扫。枪本霸道,他手里这支是从扈家借来,更是长多二寸。

      吟木不闪不避,伸出手去,竟然牢牢将那枪头握住,面上仍噙着笑。

      李韫益发愤怒,想抽回枪来,却不料使劲一拔,那枪却一点不动。一惊一急,不防吟木又抬脚勾住他适才站定的第二张桌子,向前一勾,同时他往后一退,把那桌子带退数步。

      李韫站不住脚,又不愿弃枪,身子生生被他带向前去,重心失稳,手上劲道略略一弱,长*枪已被吟木取在手中。

      但见他回身一转,已握住枪柄。枪尖抖动,红缨飒沓,牢牢指住李韫。

      顾冕看的愣了,李老爷愣了,躲在门后的翠香也愣了,李韫本人更是愣了。

      青衫青年笑意温和如初,长*枪在手,舞起来当真如行云流水,看的几人……更愣。

      尤其是李韫,眼睛一眨不眨,嘴巴越张越大。

      “好身手!”有叫好声和掌声响起,院门口的少女一身利落装束,长发绑成一束,高高扎在脑后,纤腰,长腿,踏一双高筒黑靴,负手立着,眉眼间英气凛然。

      竟是扈小姐扈掌珠亲自到了。

      李老爷看见扈掌珠立刻便迎过去,“贤侄女怎的来了?”

      “世伯。”扈掌珠行了礼,又同顾冕互相见了礼,才道,“听家里人说李小弟来借了些东西,恐怕他不知处置倒伤了自己,便过来看看。”

      李老爷立刻便知道这院里的一套把戏是从何而来,惭愧道:“逆子顽劣,还劳贤侄女亲自跑一趟,待会儿老朽亲自着人送回去。”

      扈掌珠爽朗一笑:“世伯不必客气。”目光又转而落到吟木身上,“这位想必就是小弟提到的教书先生了?”

      吟木其时已收了枪站定,眉眼里杀气与英气俱敛,谦和有礼地在一旁站着,闻言抬起头来,冲她点了点头,笑意温然。

      扈掌珠暗暗称奇,她已来了有一会儿了,这人适才的招式里有掩饰不住的锋芒,却并没有针对任何人,而仅仅只是招式本身里带来的杀意。

      奇,实在奇得很。

      李老爷一看吟木便觉得自己是捡了一个宝,立刻道:“是啊,多亏陆先生好脾气不计较,若是我,早把这顽劣子踢出门去了。”他恨铁不成钢地瞪向李韫,“逆子,还不过来拜师?”

      李韫很听话地走过来,看着吟木,目光里有些期待,却又有些不情愿。

      李老爷恨不能上手撕他耳朵,“叫人啊!”

      李韫目光飘飘乎乎地闪,终于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先生。”

      吟木温和一笑。

      李老爷心中放下一块大石,松了口气,“陆先生,那就从明天开始吧。”

      李韫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从今天开始好了!”

      顾冕一迟疑:“今天有些晚了罢。”

      李韫立刻道:“不晚不晚。”

      “子冠你且回去忙公事,李小公子既如此好学,”吟木望了李韫一眼,“那便从今日开始好了。”

      李老爷当然没什么异议,满口赞成。扈掌珠带人把东西都搬回去,也告辞而去。

      顾冕虽是不大放心,到底也记挂着走了,心想等晚上再过来一趟,问问效果如何。

      躲在门后的翠香暗搓搓地走了,她有个惊天大消息,要赶紧去通知打赌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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