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凌山仙隐录

作者:决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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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

      负责打扫书房的老窦扒在门缝上,听了几句里面“之乎者也”的论调,以及老爷快慰说好的赞赏后,猫着腰轻手轻脚地退后几步,才转头往后厨跑。

      刚伺候完各房午饭,万大厨子才歇一歇,给自己炒两个小菜,再倒一盅小酒,乐淘淘美滋滋,只觉得世上最好的事莫过于此。

      刚呷一小口酒,就见书房老窦风风火火地跑了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老……老万,来……来了!”

      “什么来了?”

      万大厨子眉头一皱,正想着要不要招呼老窦喝一杯酒,就见老窦在对面坐下,两眼放光地道:“新先生来了!”

      “这么快?!”万大厨子吃惊地举着杯子。无怪乎他惊,自从气走上次那个教书先生,县上的秀才就没个肯来教他们小少爷的,这是谁啊,有这种不怕死的心和豹子胆。

      老窦很顺手地给自己添了一双筷,夹走一块肥肉,边吃边道:“是啊,千真万确的,是顾大人陪着来的,好像是顾大人从前的同窗。学问高得很,老爷正在书房考较呢,被那先生说的一愣一愣的。老爷说是等会儿就把少爷叫过去见见,若是成,就从明日开始教呢。”

      万大厨子现时也顾不上心疼肉,啪的一拍桌子,“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喊人啊!”接着便扯起嗓子喊厨下帮佣的小五小六,叫他们赶紧去找少爷房里的茗恩。

      老窦道:“等等等……等一会儿,我吃完这块肉!”

      *

      李小公子这几日特别烦,昨儿听说阿爹又在托顾冕给他找先生,想来过不了多少日子,那些满口假仁假义的书呆子就又要来折磨他的耳朵了。

      一想到这个,李韫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对顾冕的反感也更上一层楼。

      爹向来对顾冕有好感,但是李韫却觉得,那顾冕就是老话里说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文绉绉的装模作样,骨子里面不知能坏到哪去。

      他不喜欢他,并且坚执认为全家人都一叶障目。然后等他把这想法说出来,就挨了一顿结结实实的打。

      唉,世人不识英雄,走着瞧吧,有他们后悔的一天。

      李小公子心里有几分惆怅,在床上翻一个身,再翻一个身,又腾地坐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饿。

      “茗恩,茗恩?”一连喊了五六声,那小书童都没露面。李韫皱了皱眉,再喊翠香,翠香却也没应声而至。

      李韫摸着自己瘪瘪的肚皮,有点生气。

      算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自己去后厨找吃的还不成么?

      说干就干,李韫立刻穿鞋下床。院子里十分安静,虽说这个时候大家都吃饱喝足小睡一会儿,但往常也没这么安静吧。

      李韫心里泛出一点狐疑,转过穿廊,进了后院,忽地听见一个尖细声音:“抓紧了!赶紧押完,我得赶紧回去了!”李韫听出来,那是门房李四的尖尖嗓子。

      小公子疑惑更甚,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瞧。

      只见一群人围在一处,双眼发光眉飞色舞,正说得热火朝天,他那遍喊不到的书童和婢女也在其中,面色激动。

      书房老窦道:“我赌过不了一天!早上来,晚上肯定走!”

      “一天?怎么可能那么久?下午!我赌下午!”翠香举着三个铜板,声音响亮,她是小少爷房里的丫头,最清楚自家少爷的战绩,“赶走上回那个三角脸也才用了一天而已,这回这个听窦叔说文文静静,怎么可能撑得过一天去?”

      有道理诶……还没定的人下了主意,“我跟翠香一样!”

      “既然如此……”万大厨子一脸凝重,啪的把五个铜板拍在桌子上,“我赌上午吃饭之前!”

      ……老奸巨猾!

      一群已经下了注的不甘地盯着桌上的铜板,小茗恩怯怯懦懦地想去拿回来,“还能改吗?”

      忽然有只细白细白的手伸过来将茗恩的手按住,“小娃儿,买定离手,不能改了。”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不好,后心发凉……凶兆……

      察觉不妙的众人一抬头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小少爷李韫似笑非笑道:“玩的很开心嘛?”

      “……”

      一刹那的寂静后。

      万大厨子当先嘭的跪下去,“少爷,小的知错了!”

      众人立时反应过来,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错在哪了?”李韫看了看跪倒一地的下人,悠悠闲闲地问。

      “小的们不该光天化日之下聚众开赌……”万大厨子低头诚恳道。

      “更不应该拿少爷开赌……”李四接上去。

      “奴婢不该擅离职守……”翠香满面惶恐。

      “老奴不该背后说人长短……”窦老头一脸羞惭,泫然欲泣。

      李小公子只是摇头,“不对。”

      众人茫然地抬头看着他。

      万大厨子道:“请少爷示下!”

      李韫眯了眯眼,吃掉一块刚从厨房顺来的桂花糕,慢斯条理地擦干净嘴角,才道:“你们错在,低估了少爷我的实力。”

      李韫把手在桌子上啪的拍了一下,震得几个铜板跳了跳,恶狠狠道:“不用一个时辰,我就能叫丫滚蛋!”

      众人右眼皮齐刷刷地跳了一下。

      “买定离手啊,本少爷就先拿走了,反正,本少爷肯定会赢。”李小公子把桌上所有铜板归拢到一起,拿荷包装了,轻飘飘地扔下句话,飘然而去。

      翠香赶紧一扯茗恩,两个人跟了上去,剩下的一群下人们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书房老窦忽然哀叫起来,“完了,少爷会不会告诉老爷……完了,我要被老爷赶出去了!完了……”

      在场众人被他勾动心事,捶胸顿足,纷纷哀泣。

      据门房李四后来回忆,当时那场面,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实乃惨痛之至也。

      *

      且说李韫一边走一边凉凉道:“说罢,拿少爷我赌钱,赢了多少?”

      翠香一抖,茗恩双腿一软,颤声回话,“少爷,奴婢(奴才)知错了。”

      李韫道:“俗话说得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只要好好表现,少爷我不会亏待你们。”

      翠香领会得快,“少爷,奴婢必然竭尽全力,帮少爷赢了这一次。”

      李韫摇头,“不不不。”

      翠香惶恐:“少爷……”

      李韫道:“既然是赌么,当然要公平合理。”

      翠香和茗恩对视一眼,少爷不会是想……

      李韫蓦然转过身来,两眼发光:“咱们各凭本事,你们要是有本事把那先生留下来,少爷我出双倍,如何?”

      这小祖宗还真是……讲道理。翠香手脚一软,不敢不从,“奴婢遵命。”

      李韫满意地点头,“很好。等会儿爹要是派人来叫我,你就跟他说我不去,想教我,就亲自来见我。”

      翠香满头冷汗地应了声是。

      李韫又看向茗恩,“你赶紧给我跑去扈姐姐家,借几样东西来。”

      *

      半个时辰后,李老爷果然差人来喊李韫。

      小少爷正在擦剑,闻言只瞟了翠香一眼。

      翠香立刻会意,连同茗恩一道把那人推出门去,大声喝道:“那先生好大的谱,若是真有诚意,要他亲自过来见我们少爷。”一边却又做着祈求手势,连打眼色。

      那人同情地看看她,摇摇头,回话去了。

      过不多久,李老爷当真陪着新先生过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作为举荐人的县老爷顾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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