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不轨窃仙郎

　　鬼君惑然不解：“上仙同她可是有什么渊源？”

　　丹夙摆摆手：“谁愿意无端去招惹一个妖孽？只是现在事情落到你我头上，能避则避罢了，鬼君莫要再寻她，不妨去找林昭罢，容本君想想…”他略一沉吟，“唔，今世是大衍靖王门下客卿的那个林昭，你们找到他，想来便能寻着扶黎了。”

　　鬼君道：“他是……”

　　丹夙道：“他是本君当年派下界给扶黎造劫之人，与扶黎在下界的命数绑在一起。”

　　鬼君恍然：“原是这样，如此我现在便派人去寻林昭，不打扰上仙清修，告辞。”

　　丹夙颔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他：“鬼君，此事我们若能自己处理，便不要再打扰天帝陛下了。”

　　岔子出在冥界，鬼君巴不得瞒过上头，自然没有不应之理，待步出殿门，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才舒了口气。

　　一般仙者犯错，轻些的面壁思过，重些的雷霆加身，再重些的才打入凡界历劫，这扶黎是犯了多大的事儿才往生三四回都不够？害得他们掌管凡人轮回的冥界也得扯进去。

　　这人若一直点儿背，要么是真的倒霉，要么是真的倒大霉招惹到天皇老子了。

　　鬼君暗忖，庆幸自己没生在天上，折身回了酆都。

　　辰机殿内又恢复了寂静，丹夙从案后站起来，身形却微微一晃，仙童慌忙迎上去：“仙君…”

　　丹夙摆摆手：“没事，拿丹药来。”

　　仙童忙应了一声，从玉葫芦里倒出一颗，递到丹夙手中。

　　丹夙服下，苍白的脸恢复了些血色，道：“这百十年本君殿里都能比上太上老君的炼丹房了，若非还没将养好，本君倒真想去凡间一趟，那妖狐不管不顾的，若是闹大了动静惊扰到天帝，可就不好收拾了。”

　　仙童皱眉道：“仙君现下身子这样虚弱，还不都是当年那个妖狐伤的，否则也不会仙基受损，妖界的人这样猖狂，仙君为何不上报陛下，处置了她？”

　　丹夙微微挑眉：“你怎知她是妖界的人？”

　　仙童一愣：“她的真身不是狐狸么？”

　　丹夙含笑摇头：“阿芸，你的想法总是这样简单，妖界哪里敢收她，整个六界都不敢收她，扶黎收了，落得个打下界经受苦劫的下场。”

　　他走到往生境前，镜面光滑如洗，照不出他的影子，却能用来窥探人的前世今生，丹夙手指在上面磨挲两下，语气中微含怜悯：“你瞧，在天地里做个多余的生灵本就可怜，我又何必告知天帝，教他赶尽杀绝？”

　　往生境上安安静静的，定格在一个的确是处在六界边缘之外的地方。

　　. . .

　　《九州怪谈》中载：古有异妖相柳，九首而食九山，所经寸土，俱化沼溪，禹神杀之，腥血及地，荒五谷，殃生灵，不可活，以壤塞而沮陷，山河不存，厥而为池，以载相柳之血，冠名繇；众帝集浸血之土，垒筑危台，镇邪魔以安四海，冠名五帝，在昆仑之北。

　　今日不知那女妖又搭错了哪根筋，早上扶黎都拎着壶准备去烧水了，她却理直气壮地堵在月园门口：“不许出去。”

　　扶黎道：“为何？”

　　青客肩膀抵在在门上：“我说不许就不许，今天好生在院中里呆着。”一身的霸道气息。

　　勤劳为本的少年只好又折回房中，无事可做，唯有翻书。

　　先前青客给他的那些书几天的功夫早已烂熟于心，没什么好再看的，扶黎想了想，将那本《九州怪谈》抽了出来。

　　还是这本莫名有趣些，只是刷刷的，不一会儿便翻到了最末页。

　　“繇池与五帝台？这本书所记倒全，六界之外的物事都有。”女妖不知何时凑到他跟前，盯着书页上的字瞧。

　　这不声不响的。

　　扶黎往里挪出个位置，听了她的话，不由道：“姑娘没看过这本书的内容？”

　　青客打蛇随棍上，挨着他坐下：“我就是妖怪，志怪书在我看来就跟凡人要读的四书五经一样无聊，没什么好看的，你喜欢？”

　　扶黎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青客微微笑了：“你若喜欢，我自欢喜。”

　　扶黎对她的调戏见怪不怪，面不改色地扯开了话题：“相柳是上古凶神，姑娘方才所说六界之外是何意？”

　　青客哂道：“古时相柳贻害生灵，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禹神为保众生，杀了相柳，却血流遍地，血液沾染的地方全部塌陷，或成沼泽，山河俱毁，且有不可阻挡之势，眼瞧着天地不存生灵涂炭，禹和众神只好用神力辟开一处巨池来盛相柳的血，在池畔建起结界防止血气四溢腐蚀八荒，又筑起高台，以毒攻毒，利用毒血威力来镇压当时作乱的邪魔。

　　“那池子就是繇池，高台便是五帝台，你想呢，一个盛满了煞气环绕一旦倾泻足以毁天灭地的毒血，一个里头锁的全是上古大战时作恶多端的大魔头，归到哪一界合适？”

　　扶黎道：“想来不论硬分到哪一界里，只怕都要再起争端了。”

　　青客笑了一声：“所以五帝台和繇池处于六界之缘，因在昆仑之北，便由昆仑墟的仙君掌管看护。”

　　扶黎瞧着她逐渐有些渺然的眼，道：“姑娘好像对那里很是熟悉。”

　　“唔，我就生在那。”青客喃喃，忽而回了神，眸光微闪，“说多了，公子起身，我给你量一量尺寸。”

　　扶黎一愣：“什么？”

　　话音未落，青客已经将他拉了起来，温声道：“天气渐寒，需添衣裳了。”

　　她伸开拇指和食指比量着他的袖长和肩宽，指尖点在他身上，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许久以前，毛绒绒的肉爪也曾在这个人的衣襟上按来按去，他也不反抗，顺从之外还多了份宠溺。

　　青客将手从扶黎的袖角拿开，又比了下身高，站在他面前，道：“我可以量一量你的腰么？”

　　不待扶黎回答，她突然上前，双手自他臂下穿过，搂住了他的窄腰。

　　扶黎身形一僵，青客却搂的更紧了，整张脸埋在他的衣襟里，一动不动。

　　扶黎垂眼，只能看到她一头柔顺的长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青姑娘？”

　　青客手指慢慢收紧，攫住了他的衣裳，好像十分贪恋的模样，良久才松开，后撤一步道：“好了，你看书罢。”

　　扶黎瞧着她转身走出房门，抚了抚衣襟，那里好像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心跳突然变得有点快。

　　. . .

　　林昭一连三日没来嗣音坊，第四日下午终于出现了，骑着匹油光水滑的高头骏马，待到门前，翻身落地，将马往路边的桩子上一栓，进了坊中，井魅见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忙招呼着坐下给他看茶。

　　“公子这几日去哪了，都没见着人呢。”明澈茶水从壶中倾倒盏里，井魅边说着，将茶递给他，含笑道：“给公子采买的六安茶，品品合不合胃口？”

　　林昭一路疾驰而来，渴的不行，哪里还有品茶的闲情逸致，饮牛般灌了几口，才消了嗓子里的冷燥之感，抬起眼在堂中扫了几圈，道：“今日怎么是你在？扶黎呢？”

　　井魅道：“在后头，公子有事么？”

　　林昭客气一笑：“我近日出了趟院门，回来直接便来了这里，一路上马也没歇，可否让他打些水饮一饮马？”

　　今日天色大晴，自己是不能出坊门的，扶黎自归魂起七日之期已过，成了正常人，想来也只能让他去。井魅略一思索，点头应道：“自然，我这便去找他。”

　　林昭瞧着井魅转身离开的背影，脸上客气的神色旋即退却，一只手隔着袖摸了摸里头的东西，押了口茶。

　　果然不一会儿，扶黎便端着一盆水从楼梯后绕出，到门外去了。

　　林昭略一眯眼，也起了身。

　　那匹马日夜兼程，早已见了疲色，此刻站在阁楼前的空地上，在寒冷的空气里喷出串串白色的雾气，瞧了一眼把木盆放在地上的扶黎，温顺地低头去喝水，扶黎唇边现出一抹笑意，想伸手去抚它的鬃毛时，背后突然有人靠近：“文卿贤弟。”

　　扶黎转脸，看着眼前的林昭，淡淡道：“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林昭从袖中掏出一张叠的整齐的纸，递到他面前，语气沉重：“认没认错人贤弟一看便知，又何必这样急着否认？”

　　扶黎看了他一眼，终究接了，待展开来看到上面的内容时，目光蓦地一凝。

　　这是一张官差通缉的告示，背面还沾着干涸的浆糊，上头白纸黑字写的清晰，书着失踪流犯赵文卿的悬赏令，赏金高的很，画像也描的精细。

　　工笔并未因赵文卿是罪犯而将相貌丑化，修眉俊眼，棱角分明，连左眼下一颗细小的痣都点了出来，分明就是他。

　　扶黎握着告示的手指一僵，抬眼看向林昭，波澜不惊的心绪陡然翻滚。

　　若只是样貌相像便也罢了，眼角下的痣又如何说的过去？

　　他蓦地想起那日在马车上和青客的对话，青客冷着脸说赵文卿是不相干的人，却别开了之前一直瞧着他的眼。

　　扶黎握着那张边缘被自己揉皱的告示，眉锋渐渐蹙起，沉声道：“你既知我是赵文卿，何不去官府揭发，悄悄来告知我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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