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情缘征文——叶落归秋

　　陆清叶怔怔地望着窗外，只是些伶仃的枯叶罢了，为什么就放不下呢。
　　师父在御剑大会上的话宛如在耳边萦绕。琼华门与夜叉门，两派结秦晋之好，共御外敌，自然是极好的。师父也并未强求她，大会前夜，便和她商量过，她虽心有些踯躅，但为大义也是肯的。更何况这本就是父亲之命，养育之恩，为人子女又怎能违抗呢？明明万事皆好，为什么她仍心有波澜，久久未平？
　　她仿佛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心里越发烦躁。有什么好纠结的呢？猛然间，一个身影像是预谋已久，浮现在她的脑海。不，不只是这个身影。她所压抑的，她所有想要遗忘的、抛弃的、否认的一幕幕，一个个断片，携着排山倒海之势向她喷涌而来。
　　她和他的第一次相遇，是在七月初七的月下。七月七连理枝。向来喜静的她被师妹强拉去夜市。她面上未露他色，但看到街上人人摩肩接踵的样子，内心其实十分后悔。实在是热闹得过分了！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参差起伏，情人间、友人间的絮语绵绵不断，甚至还有孩子们的笑声、哭声。耳目灵敏的她只觉得置身火海。全然是陌生的世界，而她是狼狈的。甚至连她的一束珠花，也丢了。等她回头，只看到一个背影，珠花被那人背后像伞一样的物件给勾走了！ 想追过去，可人挨着人，逆着人流哪里动得了，很快那个身影便消失了，只得作罢。
　　她觉得窒息，与师妹敷衍一二，便迫不及待地往暗处挤去。站到人流外，她心里庆幸万分。她看着来往的人，绽放的灯，看着一张张喜悦的脸，一个个热闹的摊位，心里莫名生出热闹都是他们的，而我却什么都没有的想法。她发着愣，只觉得人流越来越快，热闹声越来越大，而她像是被黑影吞噬，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一无所依、一无所获。
　　突然，她被背后一声“姑娘”给惊着了。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白衣翩翩的少年从黑暗处慢慢走向她。时间应该是很短暂的，但是看着那个少年在光影之间走向她，她却觉得好像度过了几个轮回，内心从激越，到慌张，到一片安然，仿佛有所依靠，心境言语难表。明明她的背后是川流不息的人群，是热闹非凡的街市，但那一瞬间她一无所觉，只觉得世界从未如此安静，安静到，她可以看到那双含笑的眼睛，映着微光。她总算懂了，什么叫“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递出手，她才注意到，是她的珠花。果不其然，他笑着道，“适才未注意，在下的兵器勾住了姑娘的珠花，实在抱歉。”
　　他终于整个人在灯下了，她才发现，他过于的瘦了。正胡思乱想着，竟不由自主地回道：“我好像见过你。”
　　他一愣，又仿佛想起什么，眉眼舒展，说道：“在下秋未寒，霓裳门下。或与姑娘有一面之缘。不知姑娘是？”
　　她终于有了平日的风度，一边暗恼自己的冒昧，一边奇怪自己为何竟会如此失态。不知不觉地退了一步，垂眼轻声道：“琼华陆清叶。”
　　这便是全部了，她想，不，这或许只是个开始。
　　相识后，才发现，两人竟如此相合，就像一块玉玦的两半。他喜欢吹笛，而她也爱抚琴，清风朗月间，笛声与琴声相互应和；他时常会看些农书，而她则读点《诗经》，不经意间，他们会同时抬起头，相视而笑；他知她心地纯善，是非分明，玲珑剔透，而她也知道他为人温柔敦厚，并无大志，所求不过心安。
　　自她偶然得知琼华仙池能缓解他身上的煞气之后，她和他更是有了每月之约。每月廿二，于她，是再美满不过的节日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可是，他是怎么想的呢？
　　是呀，他是怎么想她的呢？
　　她不知道，也不敢去试探他的心。这就如，她曾经看到的洞庭湖，涵虚混太清，她心生向往却不敢用手去汲水，她怕湖水会像镜子一样碎在她手上，掉落在地上，变得再卑微不过。
　　可是她难道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吗？她或许是知道的，毕竟那些温柔、那些心有灵犀、那些相视而笑，不应该是她的自作多情。但是，万一呢？毕竟他们第一次遇见，他可没觉得他们似曾相识啊。一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酸，或许都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更何况，即便她抱着玉碎的决心，去问他心里有没有她，又能怎样？若没有，那她以后如何与他相处，多情自古空余恨；若是有……若是有，她的心自然会开出最微末的尘埃上的花来，可是，那又能怎样？她，她是琼华圣女，两派联合，她本就该尽自己的一份力。魔族势强，人族势微，即便不是为栽培她的门派，为了她心中的道，她也应当做那锁链上的一环。而他，他素无相争之心，她是知道他的。若是强行点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她又是置他于何等为难的境地啊！
　　她想到那双眼睛。在御剑大会上，师父说出婚约之后，她只觉得尘埃落定，情思上的剑终于挥下，一时心如死灰。她垂着眼，如初见。心犹有不甘，便用尽一生的勇气向他望去——却极为悲哀地发现，那双眼睛前所未有的遥远。明明只不过是两颗心之间的距离而已，但是她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眼睛里，到底藏着什么。是愤怒？还是失望？或是平静？亦或是她深深畏惧的，祝福？一寸相思一寸灰。
　　她想着那双眼睛，却不敢去追寻那个答案。
　　她怔怔地望着窗外，许是有风，细瘦料峭的树枝上，仅存的叶子挣扎了几下，便开始三三两两地落下了。最后，枝干上空空的，什么都没能留下，仿佛从未有过那些青嫩的、勃发的、闪着微光的叶。但她骗不了自己，是有过的。
　　然而，秋未寒，清叶已落，有缘无份莫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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