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家教]千兆之一

　　外婆还没有回来。两天了，冰箱里的食材彻底告罄，我不得不到斜对门的沢田家蹭早餐。

　　外婆和沢田太太做了十几年的邻居，一直保持友好的邻里关系。我小时候也经常和这家的儿子阿纲一起玩。

　　沢田太太真的是个非常温柔和善的好女人，就算阿纲被我欺负得哇哇哭，她也绝不会生气。看在沢田太太的份上，除了刚搬来那段时间，我也没怎么欺负过阿纲了。

　　虽然打过招呼，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这么没礼貌。我起了个大早，去给沢田太太打下手。

　　早餐比较简单，尽管分量比较多，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但是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呢……就算加上我，也吃不了多少，这个量明显超出正常的三人分量了，说是五六人份都足够了。难道阿纲这么能吃？

　　嘛，我也很久没有见过阿纲了，虽然住对门。毕竟我跟阿纲那条咸鱼不一样，他起床时我已经去学校了；我放学还有社团活动，养嗓子又要早睡，回到家也没空交际；周末又得上声乐课，要偶遇他居然还挺难的。

　　看这个分量，说不定阿纲已经变成一个大胖……不不不，在长身体的男孩子想要胖也是不容易的，说不定阿纲只是长得很高而已？

　　忍不住脑补了一个四肢修长、大腹便便的形象，再搭上阿纲那张脸……别别别，别这样，太失礼了，太对不起太太的早餐了。阿纲什么样，等他下来吃饭就能看到了！

　　早餐已经做好，左等右等却都不见阿纲下来吃饭。现在是还早没错，可是我约了小正晨跑的（没错我还没有放弃），冰帝又不算很近，再不吃早餐我就赶不上了！

　　“阿纲起得也太晚了，”我做出了决定，一边脱围裙一边往楼上走，“太太，我去叫阿纲起床。”

　　“嗯？”正在厨房盛牛奶的沢田太太探出头来，“那就麻烦礼奈酱了。”

　　看，一点都不觉得现在太早了，应该让儿子再睡半个小时什么的，我最喜欢这么开明的别人家的妈妈了，欺负起来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我毕竟是一个教养良好有礼貌的女孩子，擅闯别人房间什么的，是根本不可能做的。在进门前，我先用力拍了好几下阿纲房间的大门，并呼唤他的名字：“沢田纲吉，起床了！”看他没有回应才打开门进去的。

　　这个懒洋洋的家伙，居然把头埋在枕头里不肯起来。作为一个早睡早起的好孩子，我就看不惯这种赖床的家伙，那会让我羡慕嫉妒恨的。

　　“喂，阿纲，起床了起床了！”我直接掀起他遮羞的薄被，在他的吱哇乱叫中把被子丢到方桌上。

　　阿纲的手在空中挥舞了好久，终于认清了自己不可能把被子抢回来的事实，两个巴掌上上下下移动，好像在考虑是要捂他不着寸缕的上半身，还是捂他仅穿内裤的下半身。最后在我鄙视的目光下，环住胸前，曲起双腿，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赤条条的阿纲很痛苦：“礼奈姐！我还没穿衣服呢！”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身体，跟上次见面没什么区别，既不肥胖，也不高大。心里居然有点失望，但多少也松了口气。

　　“就你这个白斩鸡的身体，连个腹肌都没有，有什么可看的？”我嫌弃地撇撇嘴，把提在手里的围裙丢给他遮羞，“小时候连尿布都没少给你换，你现在害羞管什么用，有哪块是我没看过的？”

　　阿纲手忙脚乱地用围裙捂住自己的重要部位，眉清目秀，可怜得像在风中摇曳的狗尾巴草。听了我的话居然还有胆子反驳，看来还是被我欺负得太少：“换尿布什么的也太夸张了，礼奈姐你明明只比我大一岁，根本不可能给我换尿布。”

　　“少年郎，你还是太天真了，我可是有人证的。太太以前还不会照顾你的时候，是外婆帮着换尿布的。我给外婆打下手，四舍五入就是给你换尿布了。”我竖起食指，轻蔑地对他摇摇。

　　“哪有这么算的……好了好了，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了！”阿纲抗议。

　　“啧啧啧，对身材不自信导致的羞耻心啊。”我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决定给他留个面子，“先说好啊，五分钟之内我没在楼下见到你，你知道后果的。”

　　“知道了知道了！”阿纲嚷嚷。

　　我坐在餐桌前等了四五分钟，阿纲就衣衫不整地冲下来了。仔细看嘴角还有牙膏沫呢。

　　“怎么样怎么样？没超过五分钟吧？”阿纲惊慌地问我。

　　他会这么慌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刚才也没有凶啊？“我也没有掐着点算啦，在你眼里我难道是这么苛刻的人吗？”我不太开心。

　　阿纲很苦恼地挠挠头：“不是礼奈姐……是里包恩说我要是做不到就……算了算了。”

　　“里包恩？谁？”

　　“啊，是阿纲的家庭教师啦，”沢田太太给阿纲端了一杯热好的牛奶，“现在也住在家里哦。”她笑眯眯地说。

　　她话音刚落，一个小孩子从楼上跳了下来。

　　是的，跳。踩着扶手，动作轻盈地跳了几下，飘似的就着陆了，骚得不得了。

　　“五分十六秒，蠢纲，超时了。”这个穿着小西装戴礼帽的小孩子看了眼怀表，无情地说，“今天的训练加跑十六圈。”

　　阿纲发出悲鸣。

　　这位家庭教师无视他，径直向我问好：“你好，我是里包恩，阿纲的家庭教师。”

　　虽然是个小孩子，但态度意外地正式，感觉不能随便回应的样子。鉴于他穿着西装，我便站起来，屈膝提裙点头示意：“你好，我是前田礼奈，算是阿纲邻居家的姐姐。”

　　气氛微妙地变得正式起来了，以至于我坐下都保持脊背挺直，举止优雅地吃早餐。

　　很累，但是不能露怯。这个叫里包恩的家庭教师从头到尾礼仪都很完美，我不能输，这关系到阿纲的脸面。

　　阿纲对我们（其实是我单方面的）之间涌动的暗潮似有所觉，可惜他这种废柴男是无法理解美少女所思所想的，他战战兢兢地喝牛奶，反而因为分心而撒出来不少。别说是优雅了，连最基本的整洁都做不到。

　　我一下子就泄气了。算了算了，反正我就是平民街区的小人物，优个鬼雅。再说我对这个小孩——这位里包恩“先生”来说，只是阿纲邻居家的姐姐这等不重要的存在，要什么仪态。这样一想，我的背放松了，腰也弯了，一脚踩在旁边凳子中间的横杠，摆出我一贯的豪迈姿势，顺便把阿纲份的三明治中间的培根叉出来吃掉。

　　“太太，我吃好了，先去学校了。”我看了下时间，擦擦嘴，跟沢田家的几位道别。

　　书包放在阿纲那一侧，他站起来给我拿，我忽然发现，阿纲是不是比我高？——我的意思是看起来比平时的参照物要高一点的感觉，是气势还是站姿造成的？……我的参照物一般都是小正。

　　小正总不会还没有小他一岁的阿纲高吧？

　　“阿纲，你多高了？”

　　“恩？157左右吧。”

　　……我的心情很沉重。

　　这份沉重在见到小正时达到顶峰。

　　噢，多么可怜。我眼里的同情几乎要溢出来了。

　　小正被我态度弄得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妥吗？”

　　我怜悯地看着他：“入江正一，我希望你能坚强点，接下来我有个可怕的消息要告诉你。”

　　“什、什么？”小正很惶恐。

　　“我邻居家的弟弟，比我们小一岁，是个矮子。”我用悲悯沉痛的语气说，“今天我忽然发现，他居然比你高两厘米。他是矮子，你反思一下自己是什么。”

　　入江正一：“……”

　　“我还会再长的！”小正硬撑着给自己打气。

　　听说运动会长高，有这跟胡萝卜在前面吊着，我们今天跑步跑得很有激情，很有朝气。

　　运动完后，我一时兴起，借用了田径部的器材量了一下身高。

　　距离上次量身高也有三个月了，再怎么样我也长高了吧？果然，数据显示我裸高156了。

　　几乎可以拿狂喜来形容我的情绪了。好多人都说女孩子最多长到十六岁，而我已经十五岁了，再不长高总有种“快来不及”的压迫感。

　　果然有一个一米八多的弟弟，我是不可能长不高的。三个月三厘米也就是一个月一厘米，在到十六岁前我起码还有十四厘米可以长√可以说是很幸福了！

　　有我珠玉在前，小正也心动了，脱了鞋站上去量。

　　电子秤的数字不断往上升，最终停在一个数字上。电子女声冷冰冰地报出了一个数字：“155。”

　　小正沉默了。

　　他走下来，又站上去。走下来，又站上去。

　　来来回回好几遍，冰冷的女声依然冰冷，155这串数字没有人情味地报了一遍又一遍。

　　“礼奈……”小正声音颤抖地叫我的名字，眼里噙着泪珠。

　　我赶紧把笑意憋回肚子里去，用力地握住他的手，鼓励他：“没事，还会再长的，听说男孩子可以长到二十岁，一个月一厘米，你还有五年六十厘米可以长呢！”

　　“可是，”小正很绝望，“我三个月一厘米都没有长啊！”

　　“噗——”我的笑声一下子憋不住了，顾虑他的感受，又赶紧咽回去，要笑不笑的，表情很是扭曲。

　　小正：“……”

　　小正他心态崩了！

　　“放学后也要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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