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孤本

　　巫界是没有“钱”这个概念的，因为他们的食物是“月辉精华”，这里二十四小时都笼罩在月光下，所以不需要像人类那样进食，既然可以任意使用巫术，盖房子也就成了轻巧的事，其他物资从不或缺。
　　然而在 “月光街”却有个“八号当铺”，这个当铺只收妖和神，根据当品的修为给予典当者对应的寿命作为报酬，而要购买典当品，也需要付出相应的寿命。

　　荀荧走到街道的尽头，站在湖边，微风徐来，吹散了眼前的迷雾，一座树屋飘在半空中，门栏上方的藤条盘桓成四个大字——“八号当铺”。
　　这个曾出现在人界奇幻小说中的传奇当铺，在巫界也是一个传奇。
　　根据《巫族志》的记载，它始建于公元前1046年，迄今已三千多年历史，老板姓周，其他信息全无。

　　荀荧走上门前的隐形阶梯，朝正在厅堂里低着头算账的人招手，“周老板，今天有什么好货，快拿出来瞧瞧。”
　　周老板听见声音，放下笔，缓缓地抬起头，灰色的斗篷下空荡荡的，没有脸，“就知道你会来。”
　　一阵飘渺的男声传音入耳，轻得就像湖心那散不开的迷雾。
　　虽然周老板是跟荀泽君平级的灰袍，由于他是八号当铺的老板，所以大家都比较尊敬他，即使是对荀荧这样的巫祖，他也从不卑躬屈膝。

　　荀荧进了门，兀自拿起桌上的账本，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账本能在正上方投射出对应当品的外形，但荀荧看来看去都是一些普通的妖，正如《山海经》中记载的那般……丑！
　　最初的妖族并没有人形，据说是因为烛照觉得巫族的形象好看，才开创了变幻人形的妖术，此后的妖到了一定修为，就会获得一个属于自己的人形。

　　荀荧对这些丑妖感到很失望，“怎么没好看的呢？都是些奇形怪状的。”
　　老板接过被她丢弃的账本，“像腓腓那么可爱的妖确实少。”
　　“那当然，我们家腓腓可是名列《山海经》的神兽，独一无二的！不过，我今天又捡了只猫妖，还是加菲猫，金色的，超可爱的！那脸跟大饼一样！”荀荧兴致勃勃地描述着。
　　“加菲猫？还是金色的？那还真是少见……”老板若有所思，“修为如何？”
　　荀荧摇摇头，“很笨的一个家伙，被一个小巫卫追得满街跑。”

　　这时，荀泽君和江笑笑走了进来。
　　江笑笑明显听到了她的话，从兜里掏出一只禁妖球，气鼓鼓地拍在桌上，“老板，当妖怪！”
　　周老板看到她仅有的当品，拿起来在手里掂了掂，“今天可是丰收日，你只捉了一只？”
　　江笑笑斜了荀荧一眼，心中一阵憋堵。
　　荀荧见她那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别提多乐呵，笑着从袍子里拿出一只禁妖球，“这个也是她的，我拿来玩了会，你顺便给她当了吧。”
　　众人一看，禁妖球里装的是一只颜色艳丽的鸟，两只眼睛里面各自有两个瞳仁。
　　“重明鸟，好东西。”周老板接过禁妖球，用笔在账本中写上“江笑笑当重明鸟一只，寿命十年”。
　　江笑笑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荀荧抢了她一只猫妖，却送了她稀有的重明鸟。
　　“老板，帮我也点算一下，都当了。”荀泽君把巨大的背包放在周老板跟前。
　　“呵呵，荀长老收获颇丰啊。”周老板一边絮叨，一边打开背包，细细地点算了起来。
　　银货两清之后，荀泽君和江笑笑双双离去，毕竟他们还要回到人界负责治安，不像荀荧那样自由。

　　“唉，看来今年你的东西又卖不出去咯……”荀荧无奈地摇摇头。
　　“也就是你，才肯花寿命来换妖。”周老板把刚收来的妖一个个放进盒子，搬到内堂，毕竟这个当铺没有伙计，任何事他都要亲力亲为。
　　“我就是人类所说的‘活得不耐烦了’。”荀荧举起手，摸了摸已经在头顶睡着的腓腓，“再说了，妖怎么了？妖也可以是我们的朋友，一年寿命换个朋友，挺值的啊。”
　　听到这话，周老板停下了手中的活，“妖也可以是朋友……巫妖不和已近万年，自那次大战之后更是势不两立，也就你会这么认为了……”
　　荀荧突然来了兴致，凑到周老板跟前，很认真地问道：“妖真的会害人么？”
　　“你是问我么？”周老板反问道。
　　“当然，这里又没有其他人。”
　　“如果是问我……”老板沉默了片刻，而后说道，“我觉得，妖即使会害人，也可能是逼不得已，或者是有人、或者巫，怂恿她去害人……”
　　“人和巫要害人？”荀荧对他新奇的回答感到诧异，“都源于上古巫族，怎么可能自相残杀？”
　　“那人类之间为什么会有战争？”
　　面对老板的反问，荀荧答不出来。在她有记忆的三千年，确实见过人类自相残杀，而且还很多很多，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载入史册的战争、名垂青史的改朝换代，都是由无数尸体堆积出来的。

　　“想不想听一个故事？”老板突然说道。
　　“当然！”荀荧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她一向都很乐意知道《巫族志》中没有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人界，久到知道真相的人都死了，只留下被编造的谎言，仍然在历史中流传……”
　　老板转过身，一边收拾当品，一边开始讲故事——

　　有一个小男孩，生于帝王家，因外貌和才智出众，让他自小备受宠爱。
　　有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是男孩兄长指腹为婚的妻子。
　　三个小孩常常一起玩。
　　某次，他们偷偷跑到山上玩耍，小男孩一个不留神，掉下了山崖。
　　这并不像人类小说那般，掉落悬崖生还并且还能遇到世外奇人。
　　他死了。
　　他感觉到疼痛之后，灵魂就离开了躯体。
　　一匹来自冥界的黑马朝他疾驰而来。
　　小女孩从山上狂奔而来，山石划破了她的手脚，但她丝毫没感觉到疼痛。
　　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泣，他舍不得离开，因为他喜欢她，即使知道她是兄长的未婚妻。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袍的女巫来到他跟前，问他想不想继续活着。
　　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女巫损耗自己的修为，篡改了一本奇书。
　　冥界的黑马离开了。
　　他，重生了。
　　女巫没有提出她的条件，只是说，爱她就要拼尽全力争取。
　　因此，他弑父杀兄，夺取帝位，最终如愿立她为后。
　　可是，她并不爱他，也不爱他的王兄，她一直在利用他，为了另一个男人搅乱朝局……

　　“这种女人啧啧……”荀荧不禁咋舌，“要是我就砍了她！”
　　周老板摇了摇头，“可是，他非但没有这么做，还心甘情愿地走在她设定的路上，辜负了深爱他的九尾狐，变成世人唾弃的亡国之君……”
　　“这人脑残吧？！”荀荧用上了游戏侠侣那学来的吐槽。
　　周老板不置可否，“直到愤怒的臣民举着火把，将九尾狐当众打回原形，他终于明白了女巫真正的意图——她是想以最惨痛的教训告诉人类，妖族是祸害，巫族才是人类的朋友。为了击碎妖在人类意识中崇高的形象，她不惜用万千人的性命去“雕琢”历史。他明白得太晚了，死亡并不能获得救赎，他决定用生生世世去忏悔，在无尽的岁月中等待那个曾经最爱、却被他出卖的九尾狐……”
　　对这个脑残主人公，荀荧已经不想吐槽了，她更感兴趣的是那本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奇书。
　　“那本书叫什么？现在还在巫界吗？”
　　“那就是失传的《山海孤本》……”
　　不知为什么，听到“山海孤本”这个词，荀荧就觉得脑袋很不舒服，好像有很多片段突然涌入记忆，头一下子承受不住，好疼好疼。
　　荀荧捂着头，一个没站稳，脚一歪，自己倒是没摔倒，在头上酣睡的腓腓“啪唧”一声摔在地上。
　　被惊醒的腓腓满脸委屈地望着荀荧，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
　　腓腓的声音仿佛具有治愈效果，荀荧就像打了镇静剂一般，突然冷静下来，头也不疼了，蹲下身把腓腓抱在怀里抚慰了一番，而后又把它放回头上。
　　“你刚才……怎么了？”周老板空荡荡的“头”转向她。
　　“突然有点头疼。”荀荧也搞不清楚刚才是怎么回事，“现在没事了，老板，继续。”
　　“故事讲完了。”
　　荀荧不满这种没有结局的故事，焦急地追问道：“你还没说他最后有没有等到。”
　　“我也不知道。”老板没再说什么，转而走到门口，“时间不早了，我要关门了，请回吧。”
　　“我不走，除非你告诉我结局。”荀荧耍赖地坐在门槛上。
　　老板没有驱赶她的意思，转而问道：“你的加菲猫没带来？”
　　“没有，在荀泽君家里。”荀荧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老板不经意地说道：“哦……那我这明天可能会收到一只猫妖……”
　　荀荧听到这，一个激灵地站起身，荀泽君最不喜欢妖，也不喜欢宠物，指不定会把猫怎么样。
　　“诶，我先走了，下次记得告诉我结局！”荀荧一边朝他招手，一边跑下楼梯。
　　老板走到门口，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缓缓地说道：“虽然你很像她，但我知道你不是她，希望你可以阻止他们……”
　　在回人界的路上，荀荧一直在想那个故事中的女巫，穿着黑袍？是指圣尊幽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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