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狂花

　　警车一路风驰电掣。

　　彭遥看了下表，表针六点。

　　正值华灯初上，街道两旁的商铺亮起灯，光影汇织，形成一条长长的光流。

　　卖饭的小铺锅铲锵锵，附近有学校放学，背着书包的小孩叽叽喳喳吵闹着，来接的大人把孩子的书包拿过来，跨在胳膊上。

　　小孩的笑脸天真，大人的唇角微扬。

　　彭遥的视线在这个画面上短暂的停留几秒，再次加大油门，往目的地驶去。

　　.

　　H市火车站。

　　把车停在路旁，彭遥踩着高跟鞋，将枪支分解，藏在鞋内和腰侧。

　　小地方的安检很松，她混进人群大流，在候车站坐下。

　　她已经有些累了，但即使靠在椅背上，神经线也是紧紧的。

　　“美女，你也是去彭海？”耳边突然有人搭讪，彭遥睁开眼。

　　说话的人背着个旅行包，头发很短，皮肤偏黑。

　　“恩。”

　　她鼻间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对方应该是个热情的人，没有计较她的冷淡，反而开了话匣。

　　“嘿，我叫孙志明，你不是这地方的人吧。”

　　“哎？你没有行李吗？”

　　“去彭海旅游？”

　　这个名叫孙志明的人喋喋不休，彭遥细眉微拢。

　　“不是，去逃命。”

　　对方卡了一下，半晌扯了扯嘴角，“哈哈。”

　　他以为她在开玩笑。

　　.

　　彭遥把交叠的双腿放下，抬步走向旁边的小卖部。

　　她买了瓶水和一包烟。

　　这时，火车站突然涌入大量人流，一时间闹闹哄哄的。

　　彭遥把喝了一半的水放下，下意识看了下表，七点四十。

　　.

　　“靠……真的假的……”

　　她刚坐回去，就见那个叫孙志明的捧着手机，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

　　彭遥眼珠微微移动，看到了上面的字。

　　H市出现许多神志不清并且攻击性极强的人，在大街上疯狂咬人。

　　“现在这社会，真啥都有。”

　　孙志明笑了下，关了界面，一转头，看到彭遥凝着眉，看着一个方向，表情有些冷肃。

　　她在看火车时刻表。

　　开往彭海的那一列车，晚点了。

　　不止一列，所有的站台提醒，全是鲜红的晚点信息，这是个令人不快的坏兆头。

　　“搞什么啊！”

　　“我赶时间呢！什么时候能到？”

　　等候区吵闹的声音更多，与此同时，新来了不少脸上有些惶惶不安的人。

　　新闻的舆论造势越来越大，彭遥扫了眼火车站拥挤的人流。

　　比网络信息传播的更快的是病毒。

　　每过一分钟，这里的情况就会往更糟糕的地方发展。

　　.
　　“放我们过去！外面全都是怪物！”

　　“把门打开！”

　　嗡乱的嘈杂声内，突然扬起一声雄厚的高喊，与此同时，火车站脆弱的小门被拍地砰砰响。

　　工作人员慌乱安抚，但都平息不了越来越多加入进去的抗议声。

　　孙志明有些讶异地再次把手机拿出来，上网翻看微博，一条条骇人的周边消息几乎刷了满屏。

　　手指按住刷新，再看，网络上已经干干净净了。

　　“什么鬼……”

　　恐惧像是种子洒下来，在每个人心里发芽，就在场面愈发混乱之时，站台口出现了好几排武装严实的防暴警察，冰冷冷的枪口对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民群众。

　　“请各位乘客保持安静，不要慌乱……”

　　广播在大厅上方响起，每个变动都是重磅炸弹，砸的人越发暴躁。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冲我们开枪？”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男人脸憋得通红，他身子挤在小门上，胳膊扒住最上头的边沿，要强行翻过去。

　　“啊——”

　　刚探出去的身子被前面的警官用电棒挡了回去。

　　人群动乱更大，但燥乱被短暂地压制了下来。

　　封堵出口，封锁消息，这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彭遥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脚边的水。

　　这里沦陷了。

　　*
　　夜幕沉沉，风吹动着彭遥的头发。

　　她靠在最外面的出口，手指夹上了根烟，长长吐出，她抬头看着暗红的天色，眼眸深长。

　　表针指向八点半。

　　这根烟抽完，她需要回到落脚的小旅馆，找到她预备的背包。

　　然后等待这座城市人力管辖崩溃，彻底变成地狱，找车开出去。

　　半支烟抽完，远处的人群再次变得冲动。

　　他们听到了火车到站的声音。

　　“放我们过去啊！”

　　“喂喂！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要曝光你们！”

　　面对堵在前面冷若冰霜的人障，越来越多血气方刚的群众开始抵抗。

　　“砰砰砰——”

　　鸣枪了，震耳欲聋的枪声无情警告。

　　“我们一起冲过去！”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如泄闸的洪水，猛然冲破入口，推到前排的警官，流入车道。

　　燃烧殆尽的烟头被弹进旁边的垃圾桶，彭遥双手插兜，转身离开了这里。

　　*
　　迟来的火车到站，每个人都大包小包地像是看到了曙光般快跑。

　　冲在最前面的中年人抱着怀里装着百万人民币的行李箱，他顾不得擦头上的汗，一步一步靠近火车门。

　　汽声吱呀，火车门开启。

　　有很多人从火车上踉跄着走下来，中年人的步子放慢，他气喘吁吁，汗水流进了他的眼睛。

　　那些人……走路姿势很奇怪。

　　越来越近了，他心脏跳的扑通通乱震，这时，中年人旁边的车门突然打开。

　　他终于看清了那些下车的乘客，他们脸色灰白表情狰狞，双目已经泛白，里面没有一丝人类的感情。

　　“救命！！啊！！！”

　　被中年人紧紧抱在怀里的行李箱脱了手，大摞粉色的纸票散落一地。

　　火车站陷入了一片混乱。

　　*

　　灰冷的光从薄窗帘透进来。

　　床上的被子动了下，随后一只光裸白皙的胳膊探出来，懒懒地向后伸了伸。

　　彭遥翻身下床，用冷水拍了拍脸。

　　掀开窗帘的一小角，外面安静的像是无人街，街铺的包子铺笼屉倒在地上，粥馆的卷闸门半开着，里面黑黢黢一片。

　　丧尸病毒爆发的一个月，终于又变成彭遥印象中的样子。

　　嘴里咀嚼着半块面包，彭遥拿出一个类似老式手机的仪器，手指灵活地点按着，她在搜寻这附近有没有她需要的东西。

　　十几分钟后，红点标记在离这里四公里的地方。

　　小城市就是这点好，去哪都不远。

　　整理了背包，彭遥将窗户打开，绳子打了个死结，她身子非常熟练矫健地踩着外墙，下到地面的街道上。

　　.
　　已经快到深秋，一圈铁栅栏旁边的草泛着枯黄，天又高又蓝，风吹着，带动一阵干燥的凉意。

　　这里是军营仓库，靴底踩着枯草，彭遥眯了眯眼，看向刷着一行警告标语的高墙。

　　军事重地，闲人勿进——

　　高压电力系统还没有崩溃，白色风车缓慢转动着，紧闭的钢门严丝合缝。

　　有点棘手。

　　彭遥拿下背包，正翻找着东西时，里面突然响起一声沉闷地枪声。

　　听声音是A40手杆步-枪。

　　她利索地将背包重新背上，循声走去。

　　军营仓库的第一道门竟然开了，里面窸窸窣窣，还有人声。

　　彭遥躲在暗处，手摸上腰间的枪，侧头看过去。

　　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旁边还倒着两三具被病毒感染变异的尸体，女的紧紧捂着嘴，男的略显紧张地拿着枪。

　　太阳光一闪，男的腰间金属亮片晃了晃，钥匙——

　　再一侧眼，不远处停着一辆皮卡。

　　她弯了弯嘴角。

　　.
　　“他们……还是人吧。”

　　“我觉得已经不是了……靠……”

　　刚刚开了两枪，白冬的手还麻着，他腿也有些哆嗦，但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同伴会更害怕。

　　“继续走吧……嗯？你怎么了？”

　　“……不……不……”

　　同伴嗫嚅着嘴唇，眼瞳涣散，从她的瞳孔里，白冬看到了恐惧。

　　沉重的拖沓脚步声，穿着军绿色衣服的人，从四面八方，缓缓向他们靠近。

　　冷汗刷的从他侧脸流下来。

　　“东哥……怎……怎么办……”

　　差不多有十多个，两个人慢慢往后面退，快要被逼到死角。

　　白冬这才意识到，是枪声把它们吸引来了。

　　不能开枪了，声音越大，这玩意越多，一抬头，楼上，长廊，还有很多它们的身影。

　　“我不要死啊！”

　　女人有些崩溃地喊出了声。

　　白冬瞳孔紧缩，他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将子弹上膛。

　　.
　　“彭——”

　　疾速的风声掠过，夹杂着一声梅子的惊呼。

　　白冬猛然睁开眼，阳光瞬间刺下来，黑蒙从视网膜逐渐褪去，军绿色的怪物里面，一抹深黄格外醒目。

　　身姿修长的女人手持一根长棍，她眼神锐利，下手狠决，每一下的劲度都十分有力。

　　黑色的长发在微风里飘扬，两三分钟的时间，十几个怪物的血溅撒一地。

　　宛若天神降临，白冬嘴巴微张，梅子也愣愣地。

　　“喂——”

　　天神开口说话了，声音竟是有些娇软的那种。

　　“发什么呆，跑啊。”

　　彭遥把手里的棍用力扔远，砸到铁皮门上，咚地一声。

　　.
　　“谢谢你啊。”

　　皮卡车在凹凸不平的路上颠簸。

　　彭遥和那个女人坐在后面，对他们的道谢只微微一笑。

　　“我叫杜梅梅，他叫白冬。”

　　“彭遥。”

　　车子一路几拐，穿街转巷，停在一处隐秘的建筑物前。

　　他们说有个藏身的基地，还有一些幸存的同伴在。

　　末日里，结伴同行比一个人方便的多。

　　彭遥跟着他们下来。

　　开了铁门，阴凉的气息透出来，这下面应该有个类似防空洞的空间。

　　杜梅梅走在最前面，步子一跳一跳的，一进去就喊。

　　“程哥！我们遇到个特别强的人！”

　　彭遥插着兜，眼睛打量着四周，一个转眼，看到了杜梅梅正站在一个男人面前，笑着转身指她。

　　略微昏暗的光，高台子上，跟着杜梅梅手指方向看过来的男人。

　　宽肩窄腰大长腿，只套着一件黑背心，精壮的胳膊和鼓实的肌肉都彰显着他的强悍。

　　在往上，紧抿的唇，高挺的眉骨，冷冰的眉眼。

　　一对上她，那双眼睛里便有如寒意泻出。

　　彭遥想起来了。

　　哦，是她坑过的那个警察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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