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黛玉的奇幻之旅

　　江上烟雾浩渺，天还未亮，星星依旧挂在广袤的天空上，倒映在江水里。黛玉选了一片落叶落脚，她站在江水里，倒像是站在星空上一样，目所能及的星海将她包围，让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而天地又是如此的浩大。

　　船外很是热闹，与她之前所想的不同，并没有什么激烈的打斗场面，反而有一群妖怪在江面上蹴鞠。小姑娘睁大了自己的眼睛，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也不信居然有人能在江上蹴鞠，并且他们踢得还不错。

　　在江心的地方，有一大块发着光的水面，细看下去，倒像是一层奇异的薄膜，妖怪们在上面奔跑跨越，都如同置身于平地上，丝毫不会沉入水下，是个顶顶好的蹴鞠场。

　　而他们蹴鞠用的球也与寻常不同，它不是由藤蔓编制而成，反而周身晶莹剔透，其上有九个孔窍，每个孔窍都光芒大盛。它在不同的妖怪间转动飞舞，移动时九个孔窍也在不停地变换位置，那光芒四射，光影交错，映衬着这一江春水，美得不似人间。

　　小姑娘愣神间，那个剔透玲珑的球落到了一个大嘴巴妖怪的脚下。大嘴巴妖怪有一双圆鼓鼓的眼睛，似乎随时都会从眼眶里蹦出来，他的皮肤也泛着绿色的油光，嘴巴裂到了耳朵边，他伸出短短的□□腿，对着水晶球就是一踢。可他的角度似乎没找好，□□腿上的爪爪正好戳进了一个孔窍之中，只听“咯吱”一声，接着是“嗷”的一声嚎叫，黛玉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那球被他的爪爪这么一戳，偏离了原先的方向，竟向黛玉这边飞了来。小姑娘虽闭着眼睛，可隔着眼皮也能感觉到外面光亮的变化，待她觉得不对经而睁开眼睛时，水晶琉璃球已经近在咫尺，不过顷刻就能将她砸成馅饼。

　　电花火石间，黛玉双腿微曲，借着落叶在江上的浮力猛地往上一跃，这一跃正好落在了水晶球的孔窍之中，这也正是她的计划：刚刚情况突然，想要彻底避开它已是不能，小姑娘便退而求其次，想着先找个落脚之地，再躲于球内，用灵力迫使水晶球停下，这样既保全了自己，又不会闹出大的动静。

　　可现实总是会给人惊喜，黛玉的双脚刚刚踏在水晶球的内壁上，便心道不好，内壁滑不溜丢，小姑娘一晃便跌坐在了水晶球的内道里。这下可糟了，黛玉试图抓住些什么稳住自己的身体，却发现四处都是一样的圆润光滑，根本下不去手，而她的身体已经顺着滑道“哧溜”地往球心而去。

　　滑道比黛玉想象的还要长，还要曲折，小姑娘仿佛进入了一个超级大的迷宫里，她的衣服头发因为下滑都向后扬起，腰间的环佩更是叮当作响。小缚本来被系在了黛玉的手腕上，此时也被下滑的狂风一卷一卷地放了出来，她哪里愿意就这样离开主人身边？便伸出带尖尖儿，像八爪鱼一般缠在了黛玉的头发上，好在小姑娘现在无心关注自己的样子，不然一定会被自己乱七八糟的形态给羞哭了的。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黛玉觉得自己在滑道上待的时间越长，往下滑的速度就越快，面对的风也就越大。初时，她还能睁开眼睛，欣赏周边触手可及的水晶琉璃壁，而现在，她连睁开眼睛都困难，因为哪怕是眼皮只留了一条缝，那狂风也会钻进来。

　　除了眼睛，小姑娘觉得自己的脸也不好受，她腮边的两团婴儿肥，在狂风下宛如系了线的小笼包，若不是有柔嫩的皮肤包裹着，简直要越过耳朵甩到后面去。

　　藏在袖子里的储物袋也在这般的动荡中翻来覆去，书娃娃本来呆在里面睡大觉，结果她用草叶子编出来的吊床剧烈地晃动起来，直接把她甩到了半空中，再“啪叽”一声落下去。她哪里还能呆得住？当下也不管黛玉没找她，径自从袋子里钻了出来。

　　这一出来，正好对上了自家小主人那张变了形的脸：黛玉额前耳边的碎发都被风捋到了后头，显得她的头尤其得圆；她脸上的软肉全部往后走，那模样比做鬼脸还要好笑，书娃娃紧紧抓住黛玉的袖口，竟忍不住笑了起来，似乎平生再也没见过比这更好笑的事。

　　‘嗯？’黛玉心道，‘是小籍出来了吗？’小姑娘知道自己被笑话了，却一点也不生气，只因为她想到了一个让娃娃闭嘴的好办法。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袖口上笑得肠子打了结的娃娃，然后，将她挡在了自己的面前，‘总算可以不被风吹得跟傻子一样了！真让人高兴啊！’

　　小籍的身形随着黛玉的变化而变化，若黛玉是正常的体型，她便也正常，若黛玉变成了精灵，她便也成了比黛玉更小的小精灵，不然刚刚她一出现，这水晶球便会被她爆了衫。此时被黛玉举在面前，她才晓得什么是世事无常，刚刚还在笑话别人，此时自己就成了那个笑话。她嘴巴因为大笑还长得老大，此时被灌了不少风，那样子更是比黛玉还好笑十倍。

　　“总算到底了，”黛玉从地上爬起来，“要不是知道它是个球，我还要以为到了无底洞呢！”

　　“#&*%@#······”娃娃只觉得自己眼冒金星，话也说不囫囵了，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意识，眼前的世界也终于不再天旋地转了，却看到自家小主人正坏笑着看着她。

　　“刚刚笑得很开心嘛？”黛玉道，“是因为我的样子很好笑？”

　　“不不不，”娃娃连连摇头，“不好笑，不好笑。”

　　“那下次还敢不敢笑话我了？”

　　“我哪里还敢啊，”娃娃差点被吓哭了，“小主人这么坏，谁敢笑话你啊？”

　　“嗯？”

　　“不不不，我是说，小主人这么好的人，谁忍心笑话你啊！”

　　“这还差不多！”黛玉嘴上跟小籍打着架，却担心她现在不清醒，也不让她走路，小心地将娃娃抱在怀里，还体贴地让她头向着外面。

　　“主人，”娃娃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勒住了肚子的青蛙，“你一定没抱过小孩吧？”

　　黛玉一边走，一边看着这偌大的水晶宫，只见它四通八达，虽水晶球表面只有九个洞，但这球的中心之处却远不止这些洞窍，她一边暗叹这球里别有洞天，一边漫不经心道，“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娃娃扑腾着两条小腿，“你若是抱了哪个小孩儿，那孩子定是活不到今天，早被你给勒死了!”

　　黛玉闻言低头一看，却见娃娃果然十分不舒服，又听她道“主人快松手啦！”便下意识地放开了怀抱。

　　啪叽！

　　书娃娃觉得自己今天的屁股是真倒霉，不过短短的一小会儿，就与地面亲密接触了两次，她索性将书从本体里召唤了出来，让那柔软的书页包裹着自己脆弱的屁股，这才感受到了人生中的一点温情。

　　黛玉看她像和尚打坐一样地坐在翻开的书上，半眯着眼睛，悬浮在半空中，差点笑出声来。可她并没有笑，只因小姑娘在抬头时，发现了另一样东西：“小籍，你看！那是什么？”

　　书娃娃顺着黛玉的手指往上面看去，却见在水晶宫殿的正中央，卧着一潭碧水，水里长着一朵莲花，那莲花通身晶莹剔透，倒是与这水晶球十分相配。黛玉还在疑惑着为何碧水能置身于宫殿顶部，却丝毫不会落下分毫，书娃娃已经惊喜地大叫起来：“水晶吊芙蓉！”

　　----

　　“这芙蓉花果真花如其名，”黛玉也使了灵力飞到了花瓣旁，看着片片剔透的莲瓣，道，“吊芙蓉，吊芙蓉，当真是吊着的。”她用手抚摸上晶莹的莲瓣，盈盈的白光将她的手也照得有些透明，细嫩的血管也根根可见，“它还会发光呢，竟比蜡烛还要亮，怪不得水晶球的九个孔洞都有光芒射出，原来光源是在这里。”

　　书娃娃道：“主人你可是赚到了，居然遇到了它。”

　　黛玉用手支在下巴上，道：“我记得你说过，水晶吊芙蓉比其他的药材都要难找许多，原先我还以为它长在深山大川，地理险峻，所以难得，却没想到竟是因为它躲在水晶球里。”

　　“不是，不是，”书娃娃连连摇头，道，“才不是因为这个，”她敲了敲水晶宫的内壁，道，“这可不是什么水晶球，这就是水晶吊芙蓉的一部分。”

　　“咦？”

　　“你数数看，它有几片花瓣？”

　　黛玉目测了下，道，“九片，”她本就聪慧，不等小籍提醒，便已想到水晶球共有九个孔窍，便道，“这与它那九个孔有什么关系吗？”

　　小籍早已习惯自家主人的□□，倒也不惊讶，道：“你把眼睛贴到它的花瓣上，看看会发生什么？”

　　黛玉依言行事，她的眼睛刚一贴上去，就看到一张大脸凑了过来，不由得惊讶地退回，道：“哎呀！”

　　小籍奇道：“怎么了？”

　　黛玉道：“我看到汪翔宝了！”

　　小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是那盐商小少爷吧？他居然叫这个名字，怨不得平日里只让旁人叫他汪公子。”

　　黛玉没有理会又乐成傻子的书娃娃，又把眼睛凑了上去，这回她看到汪公子的脸离她远了些，而且对着她的一直是侧面。黛玉心下已有了猜测，又换了一片花瓣，这下她看到的就是汪公子的正面了。

　　“原来这九个孔窍是芙蓉的九只眼睛啊，”黛玉道，“每个孔窍看到的东西都会映在相应的花瓣上，得了芙蓉花的妖怪只要躲在最中心的水晶宫里，便可以眼观六路，”小姑娘觉得这个词语不合适，又道，“该说眼观九路才是。”

　　“不止呢，”小籍道，“耳听八方也得改成耳听九方。”

　　“还能听得见？”

　　黛玉立马将耳朵凑到花瓣上，果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汪公子：“大王，你看我帮你把球捡回来了，能不能帮我兄弟松个绑？”

　　“不行！”一个妖怪瓮声瓮气地道，“不听话的人就要一直绑着，除非他愿意和我们一起玩蹴鞠。”

　　“那小子不识抬举，”另一个妖怪声音尖尖的，每说完一句还要加上一个“呱”字，黛玉猜它是一只青蛙精，“要不是我们哥几个人不够，玩得不尽兴，哪里还留着他，早将他搅吧搅吧，做了包子馅儿，一口吞到了肚皮里！”

　　“大王莫急，”汪公子道，“我去劝劝他！”接着就是脚步落在水面上，渐渐远去的声音。

　　‘看来汪翔宝做了妖怪们的捡球小厮了，’黛玉心道，‘这群妖怪倒是有趣，抓了人也不吃，反而让他们捡球踢球，看上去暂时也没什么危险。’

　　她抬起头，将耳朵从花瓣上拿开，道：“你说得不错，这芙蓉果真是个宝贝。”她伸手抚摸着透明的花瓣，只觉得如同摸在冰面上，触手生凉，“只要是小精灵，或是有些修为能随意化形的妖怪，躲到这球里，再将球扔到敌手常常经过的地方，它外在如同珠宝般光华照人，又剔透晶莹得让人挪不开眼，必然会被不知内情的拾回家去，到时候可就打入敌方内部了。”

　　小姑娘顿了顿，又道：“只是若它碰见一个有眼力的妖怪，便也不实用了。不过倒是可以拿回去当灯使，夜明珠也是比不上它的。”

　　“可不是？”小籍道，“这可比夜明珠名贵多啦，我之前还担心它落入了哪个妖王的库房，现在可算是松了口气，”她盘着双腿，晃着脑袋，“这一群妖怪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把它当球踢，也是哈哈哈哈哈······”

　　“别忘了我们还在球里呢，”黛玉道，“一会儿他们真得踢起来，那可不比之前进来舒服。”

　　小姑娘将耳朵凑到了花瓣上，果然听到外边又有了动静，青蛙怪“呱呱”道：“真扫兴，踢完这局就把他宰了，不蹴鞠留着还有什么用？呱~”

　　另一个妖怪似乎是□□精，“咕咕”道：“小子，你就很不错，球踢得跟你姑父一样好！”

　　‘姑父？’黛玉疑惑地将眼睛凑在了花瓣上，果然看到一个中年人老老实实地站了了汪翔宝的旁边，他低着脑袋，看上去是妖怪们最忠诚的小厮，只是偷偷看向侄子的眼神却透着担忧，‘莫非他的姑父竟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青蛙精又道：“当年看他躺在河岸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老子本想拿他塞牙缝，都凑到嘴边了，可还是吃不下。也是他运气好，老子之前吃了十几个妖怪和人，实在塞不进去了，本想着当储备粮的，谁知道当晚蹴鞠时，这老小子还说得有模有样，这才留了他下来。”

　　“正是，正是，”汪公子连连点头，道，“我的蹴鞠也是小时候和姑父学的，我那朋友也是我姑父的学生，他蹴鞠得比我还好，就是脾气有点臭，还望大王给我点时间，我定能把他给说服了。”

　　李星湖和汪翔宝的姑父学过蹴鞠？黛玉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真是会瞎扯，这两人今天之前估计就没照过面，’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汪公子平日里虽不靠谱，但关键时刻还挺讲义气的，最起码还会将扯谎用在正事上，救了他朋友的性命。只是这李星湖脾气虽臭，但也不是个死板不知变通的，几年前他还会扮作山贼，吓唬扬州的一群纨绔，怎么现在反倒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了？

　　黛玉虽十分不解，但依旧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又听最初那瓮声瓮气的妖怪道：“要不是看在他会蹴鞠的份上，我早就吞了他了，要不是那小子作鬼，之前出来的那一鬼一矮子早被我拿下了，哪里能让她们跑了？”

　　‘一鬼自然是指的木槿，矮子想必就是萦璧了，’黛玉心道，‘定是木槿去迟了，萦璧已跑出去了，好在她们逃走了，倒是让我松了一口气。’

　　她回想起李星湖被抓时喊出的话‘明明是荇草的模样，怎么瞬间就消失无踪了，等它再出现时已经将我们绑得死死的，一挣扎便如万剑穿心，疼不能忍！’，眉头微蹙，将此事说与小籍听，末了，道：“这人武力不低，不该如此轻易便被人绑了去，听他的言语，倒像是妖怪有法宝似的。小籍你见多识广，可曾听过这种东西？”

　　“荇草模样？疼不能忍？”书娃娃道，“倒是有一样东西与这很是相似，只是我还要见上一见才能肯定。”她将九片花瓣看了个遍，都没有看到李星湖的半点影子，不由得丧气地趴在了书页上，垂头道：“什么也看不见。”

　　“你很快就能看到了，”黛玉一个不妨，被突然靠近的内壁撞得往前一扑，“他们又开始蹴鞠了！这球飞来飞去的，定然有个机会能经过可以看到他的地方！”

　　书娃娃没等她说完已然“啪叽”掉到了地上：“我知道，”她哭唧唧地捂着屁股，道，“可我宁愿不要这个机会！”

　　----

　　黛玉和书娃娃倒吊在水晶宫顶上的那汪碧水里，就像是两只蔫哒哒的小蝙蝠。

　　“小主人，我们为什么要将脚插到潭水里？”书娃娃有气无力道，“这样子好傻啊！”

　　黛玉伸手将自己像瀑布一样倒垂下去的头发、用灵力固定成一个帅气的发型，道：“你是想当一个完整的书宝宝呢，还是想当一个缺胳膊少腿的书宝宝？”

　　“自然是完整的······”书娃娃看着自己之前被撞得乌青的胳膊，带着哭腔道，“小主人，你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

　　“你没发现不管水晶球怎么转动，水晶吊芙蓉一直是倒吊着的吗？”黛玉道，“这整个水晶宫只有这里的位置是不会变的，不将脚黏在潭水上，我们还能躲到哪里去？”

　　书宝宝哭唧唧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黛玉道：“你保持着这个姿势，还能透过芙蓉瓣看到外面吗？”

　　“能！”书宝宝虽然有些胖，但是她胖得很柔软，她撅着屁股，整个身子弯成了一只胖胖的大虾，她的小胖脸正好凑在花瓣上，“太晃啦！球踢得太快啦！”她道，“飞到天上去啦，我只能看到漫天旋转的星星！”

　　“踢到水里去啦！”她又道，“水晶球破开了江面，带起了一连串水珠，它身后划出的水痕都有半个球那么深！”

　　“我的妈！”她大叫道，“这妖怪的脚好脏，上面的污垢都结成了块，”她抬起头委屈地看着黛玉，道，“小主人，刚刚他差点把臭脚丫戳到我的鼻孔里来，吓死我了！你都不知道他的脚上有臭气！！”

　　“是，是，”黛玉调侃道，“我不知道，我们的小籍居然能用眼睛闻到臭气~”

　　“就是能闻到，”小籍道，“一股致命的气息辣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她虽这么道，但依旧弯着腰，像一只大虾一样地寻找那一闪而过的李星湖，突然她大笑道，“找到啦！主人我找到啦！这球可算是踢到那小子旁边了！”她从一个个飞速闪过地画面中努力辨识绑住李星湖手的东西，好一会才直起了腰。

　　“小主人，我们的运气真好！”小籍道，“绑住他的是云剑缥缈荇！”

　　“云剑缥缈荇？”黛玉道，“当真没看错？”

　　小籍用力点了点头，道：“没看错！我确定！水晶球从他的身边过了好几次呢！”

　　“真是古怪，”黛玉道，“之前的几味药草找起来颇费周折，这一次都没费劲，竟意外来了两个？”

　　“主人你知道水盗吗？”见黛玉点头，书娃娃又道，“你们人间有水盗，他们妖怪也有，他们专门打劫路过的妖怪，抢夺它们的法宝，有的还将被抢的妖怪吞下去打牙祭。他们不止打劫妖怪们，也会打劫路过的人，比如夜间的渔船什么的。”

　　黛玉道：“若是遇见了岸边受伤的人，也会把他们当口粮，就像汪翔宝的姑父一样？”

　　“是啊！就像汪······翔宝的姑父一样，”书娃娃道，“不过汪翔宝这名字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

　　“好在汪姑父有一技傍身，居然化险为夷，”黛玉道，“想来他当年受伤极重，那冒充他的妖怪定然以为他死了，”她想了想又道，“倘若他熬过那一劫、没死成，也不见得能从千里之外活着回去。他丝毫不知自己被冒名顶替了，即便回去了，也是毫无防备，那妖怪即使让他再死一次，也是极容易的。”

　　“按你的意思，”书娃娃道，“这蹴鞠的妖怪水盗倒是救了他一命？”

　　“大约是他吉人自有天相吧？这次回扬州有一场硬仗要打呢，”黛玉转头看着小籍，道，“你可有法子能治得了那云剑缥缈荇？”

　　书娃娃拍了拍胸脯，朗声道：“包在我身上！”

　　妖怪们踢球踢得正欢，当水晶球又一次落水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两个小人从水晶球的孔窍中爬了出来。

　　李星湖被绑在一个角落里，他们似乎是对云剑缥缈荇十分有信心，竟没派人看着他，故而当黛玉出现在李星湖面前时，少年只是只身一个人。

　　“是你？”少年显然认出了黛玉，压低着嗓子道，“你怎么在这里？”他见黛玉不理他，又道，“这里很危险，你不要呆在这儿，快些走吧。”

　　黛玉现在不再是林公子，自然也不要给他好脸色，虽然她作为林公子时也不曾给他好脸色看过，但现在，她可以无视得更理直气壮些。

　　小姑娘也不理会他，径自和小籍绕到了李星湖的背后，那里，有他那双被反绑着的双手，还有手上缠着的云剑缥缈荇。

　　“居然有两株！”书娃娃觉得这次实在是收获颇丰，她用指腹抚摸着其中一株更碧绿、更肥美的，道，“你看，它长得多好啊，居然有了灵性！”

　　黛玉道：“你想要吗？给你就是了，反正我只要一颗就够了。”

　　“我要它做什么？”书娃娃道，“你将这小的收起来炼药，大的就留着炼剑。”

　　“炼剑？”黛玉道，“它还能炼剑？”

　　“你不是一直都想御剑吗？”书娃娃道，“这可是上好的材料，”她又补充道，“在你没有遇到上好的炼器师傅以前，还可以直接将这颗有灵性的云剑缥缈荇当剑用，虽然它不如炼了以后锋芒毕露，但也是有剑气的。”

　　说到这里，书娃娃看向了李星湖，问道：“小子，你被它绑住以后，是不是觉得有无数剑气狠狠刺入你的手腕。”

　　“是、是啊，”李星湖很意外自己居然被发问了，因为她们从出现到当下，黛玉一直对他像空气一般，连一丝目光也不曾投过来过。

　　“听见了吧，”书娃娃自然也是知道李星湖的光荣历史，自然跟着自家小主人一同贯彻“这人就是空气”的战略，问了话后就像没他这个人一样，将头转向了黛玉，道，“这就是剑气。”

　　“喂，小子！”书娃娃又道，“它在绑你之前是不是消失了一瞬？”

　　“是、是啊，”李星湖并没有因为两人的忽视而恼怒，反而愈发想起自己当时的狠厉，也愈发愧疚，被问了话回答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快，似乎是为了赎罪，又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听见了吧，”书娃娃仿佛是在耍他一般，问了话就丢开，仿佛他是那门前挡道的臭狗屎，“这是因为它在发招的最后一瞬间，已经以身化气了。”

　　“以身化气？”黛玉疑惑道，“这气指的是剑气吗？”

　　书娃娃道：“自然是剑气，它可是天才地宝，自出生起便带了剑气，越是长大，剑气越是充足，更别说是这等已经有了灵气的了，”它又道，“无数剑修都为它痴狂，只因为用它作为炼器材料练出来的剑，会给主人更多剑道的理解，那种对天地之间最原始、最自然的剑气的理解。”

　　----

　　当李星湖被送了绑，呆呆地立在角落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被自己之前差点杀了的小精灵救了？

　　少年的脸本来就白，此时竟是羞愧到有些煞白：“你、你就这么放我走了？”

　　黛玉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道：“不然呢？”

　　少年抿了抿嘴，低下了头，道：“我之前差点杀了你······”

　　黛玉淡淡道：“所以呢？”

　　“我、”少年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又道，“你······”可到底没有“你”出来什么。

　　黛玉不想和他探讨之前的事，对他难得狼狈难堪的样子也不感兴趣，便道：“他们手里还有攻击性的宝贝么？”

　　“什么？”李星湖猛然抬起了头，半晌才反应了过来她问的什么，诺诺道，“没有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这般唯唯诺诺，垂头低面不敢说话的时候。

　　黛玉并没有给他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时间，又问道：“那你打得过他们吗？”

　　“打得过。”李星湖见黛玉得了这句话，转身就走，连忙道，“你别走！”

　　黛玉的身子悬在了半空中，她没有回头，却停住了脚步，依旧是冷冷的声音：“做什么？”

　　她的声音虽然很冷，冷得就像是冬月里的寒风，冷得就像是九月天里的冰刀子，李星湖的心里却有些雀跃，因为黛玉停下来了。

　　是的，停下来了。

　　如果她真的厌恶自己就像厌恶那泥沼里嗡嗡叫的苍蝇，那么她连听到自己的声音都会很难受，李星湖心道，更不会停下来。她愿意停下来，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还有机会？

　　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用力之大，让他的每片指甲都深深地陷入了自己的皮肉之中，似乎这样的疼痛可以缓解他心里的压力。

　　“对不起，”他磕磕巴巴道，“对不起，我之前不该那样对你······”

　　“对不起，我不该不问清楚就在心里将你定了罪，”

　　“对不起，我不该第一次见到你就用箭尖对着你，”

　　“对不起，我不该在你躲过头箭以后还对你紧追不舍，招招致命，”

　　“对不起，我不该将你困在火海里，我不该拿火去烧你，”少年似乎回到了当时的场景，“那天的火那么大，你的身型又那么小，困在火海里该有多绝望啊，”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还是无辜的，”

　　他终于哭出了声：“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我居然将一个无辜的小精灵困在火海里，我居然像一个恶魔般站在火场外等着她被烧死，等着她被烧成灰，她还那么小、她还那么小，她长这么大也许都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李星湖终于哭着跪了下去，道：“对不起，我差点害了你的性命，我还让你经历了那样的绝望，”他哭得有些狼狈，鼻涕眼泪和头发都糊到了一起，“后来我常常想，如果是我，被人冤枉杀了人，还被人对准心脏一箭箭地射，还被人放了把比自己高上几十几百倍的大火，困在里面出不来·······”他抽噎了起来，道，“我几乎不敢想！”

　　他梗起了脖子，上面青筋毕露：“我不敢妄求你的原谅，我也不配你的原谅！”他道，“我、我只想对你说声对不起，虽然这声对不起简直分文不值，不管你想把我怎么样，我都愿意，不论是杀了我，还是把我吊起来打着出气，我都愿意！”

　　他低着头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任何回应，他猛然抬起头，见那个悬空的背影还在，她还没有走，这才猛然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何心里竟生出了一丝喜悦。

　　然后，那个小精灵依旧没有回头，他听见她依旧用那冷漠的声音道：“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虽然只有四个字，但李星湖却似乎听见了人间最好听的声音，看着待遇消失的背影，呆呆地笑了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嘴都不曾察觉。

　　----

　　等汪公子和李星湖并自家姑父一齐回到画船上时，黛玉一袭男装，她的面前是一壶新烧好的茶，壶里的水正要沸腾，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壶嘴和壶盖的四周也朝外面腾腾地冒着热气。

　　茶几上摆着几个个的茶具，竟连汪姑父的也备好了。汪公子喝着杯子里上好的六安瓜片，喟叹道：“林兄，你怎么知道我姑父回来了？”

　　黛玉笑笑没做声。

　　汪公子又道：“你是没看到李星湖那大杀四方的样子，可威风了，那些妖怪被他打得七零八落的，”他大笑后，又道，“他们的宝贝云剑什么荇不见了，就连水晶蹴鞠球也不知所踪！哈哈哈！李兄说是有两个小精灵救了他，”他将头凑到黛玉跟前，道，“哎，我说林兄，这小精灵不会是你的人吧？”

　　他越说，便觉得越像，道：“不然这茫茫大江上，哪里那般巧，就在我们被抓时出现了个侠客来救我们？不然为何我们没回来，你便知道我们一行人还多了我姑父？林兄你本来就是奇人异士，认识两个小精灵也不奇怪！她们定是你的人！”他得意地摇了摇头，道，“我猜得对不对？我的聪慧是不是也不比你两差多少？”

　　黛玉摇了摇头，抿嘴一笑。李星湖却像是被打通了奇经八脉，之前他先入为主，从来没把这两个人扯到一起去，此时却被汪公子一提醒，瞬间明白了之前的很多事：为什么黛玉明明对别人礼遇有加，却独独讨厌自己？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时，他对自己的眼里全是厌恶？为什么自己那般主动，他却不愿意和自己做朋友？

　　这一切都有了解释。如果那两个小精灵认识黛玉，那么黛玉自然也知道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他知道自己对他的朋友做了那般的事，又怎么会给自己好脸色看？李星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人家明明是因为自己的人品而厌恶自己，自己却还觉得热脸贴了冷屁股，跟他赌气。

　　‘我有什么脸跟他赌气？’少年想，‘我还有什么脸跟他赌气？’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索然无味，即便是嘴里的这一缕茶香，也早已失去了它往时的意蕴。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与这里所有的人都格格不入，他想引为知己的人，居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他那般卑劣的一面。他的屁股像是生了针，他的全身像是生了针，他的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端着茶杯的手也开始发抖。

　　李星湖连忙将瓷杯放在了茶几上，将手缩进了衣袖里，垂着眼睛，淡淡道：“我乏了，我先回去了。”说罢，也不敢看黛玉的脸色，匆匆地告了辞，进了船舱。

　　“这小朋友有心事，”汪姑父道，“不过小孩子嘛，总是有些心事的。”

　　“姑父你看错啦！”汪公子道，“李兄就是累了，他哪里会有心事啦，今天他可是大展雄风，威震江面！”

　　黛玉知道为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只淡淡一笑，道：“郭大人，你这次打算怎么回去？”

　　汪公子的姑父自然不会姓汪，黛玉也是在刚刚的谈话中知晓他姓郭的。郭大人听了黛玉的话，沧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旋即，这抹苦笑又消失无踪，他扬起头，仿佛不曾有这段与妖为奴的经历，依旧是那个气宇轩昂的大人：“自然是光明正大地回去！”

　　可这股昂然之气只持续了一瞬，这个忍辱几年的中年人转过头看着他的小侄子，这个小侄子在他离家时还没有这般高，可此时竟已这般大了，侄子尚且如此，那自己的儿子女儿呢？自己的······妻子呢？

　　他们过得怎么样了？她过得怎么样了？

　　他们有没有想他？不对，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失踪了，又怎么会想他呢？

　　他们有没有发现自己和那个冒牌货有什么不同？他们有怀疑过眼前的父亲不是真正的父亲吗？她有怀疑过眼前的丈夫不是自己的丈夫吗？若是怀疑过，他们该如何自处，若没有怀疑过，他······又该如何自处？

　　郭大人纠结了半天，终究是问了出来：“你······姑妈她过得好吗？他、待他们好吗？”

　　“好，姑父你放心，”汪公子向来不懂这些复杂的心思，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若不是我亲眼见了他是个妖怪，别人说了我还不相信呢！他每天都在衙门工作，又不像你之前那样养了一堆小老婆，他连家都不怎么回，但是但凡逢年过节，都会给姑妈老表们买礼物，他们这几年过得可舒心了！”

　　“咳咳！”木槿都觉得郭大人的脸色难看得简直没法看，她咳嗽了两声，却见那个二傻子盐商公子仿佛说错了话一般捂住了自己的嘴，直道“抱歉抱歉，我不该说实话的”，天啦，木槿只觉得更加没法看了。

　　黛玉道：“你可想好了保全妻子的法子？”

　　汪公子疑惑道：“我姑姑好好儿的，需要保全什么呀？”

　　郭大人抿了抿嘴，面色一片复杂。

　　“你不会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吧？”黛玉道，“和一个妖怪做了几年夫妻，这事情爆出来以后，旁人该怎么看她？即便那妖怪几乎不回家，说出去也没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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