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的苦逼人生

　　“阿铮，这都快二更天了，怎么还没睡？你到底还在屋里瞎折腾个啥？”

　　晚饭时酒水喝的有些过多，夜里突然起了尿意的乔一庄猛然醒来，提着裤子立刻跳下床，急急忙忙往外赶，才一到院内，抬头望去，就看到侄子那屋的蜡烛还亮堂着，乔铮的半个侧影清晰地映在窗纸上。

　　“别以为铺子要卖，就想着偷懒！这铺子只要一天没出手，活还是要干，铁也还是要打的，听到了没有，还不快去睡！明儿还要早起的。”乔一庄使劲并住双腿，憋住一口气喊完话后，头上居然冒出了一层冷汗。

　　“深更半夜地，就知道不懂瞎喊喊！偷懒？谁偷懒？”

　　听到乔一庄在院内的数落，正低头对着图纸全神贯注背地形位置的乔铮被人莫名其妙打断思路，忍不住懊恼地侧头对着窗外回顶了过去，

　　“我可是在看大墩子给我画的平安县的地形图，这可是正经大事。”

　　当初百依百顺的侄子的魂魄果然是被“恶鬼”给吞没了。

　　乔一庄听到乔铮的前半句话，顿时火冒三丈，要不是尿急的难受，恨不得立马回屋去拿了烟杆好好教训屋里的混小子一顿。可听到“地形图”三个字时，总算消了消火。

　　“什么正经大事！还是那句话，铺子还没卖，就该好好干活。那图纸等上路的时候，慢慢看，又不急在这一时片刻，快去睡！”

　　“好好好，大伯，我去睡就是。”

　　看到侄子屋里的蜡烛火熄灭后，才发现肚子再也扛不住的乔一庄，亡命般嗖地就冲进了茅厕。

　　在东方古代也算生活了几个月，知道二更意味着什么的乔铮想想乔一庄说的话也有道理，夜夜研究图到很晚，还要早起干活拉风箱，身体是有些吃不消。也就不再违拗，顺从地对着窗外应了一声，小心地将桌上的图纸折好后，乔铮立刻吹熄了桌上的蜡烛，屋里顿时一片漆黑。

　　在黑暗里调整了一下视力，乔铮慢慢走到床边和衣躺下。

　　差不多化了三天的功夫，用了五六张纸，大墩子才画下了他记忆中详细的平安县的地形图。而一直跟在旁边的乔铮，按照大墩子指出的，在每个重要的地名，路口，甚至店铺旁都仔细用繁体字做下了标记。

　　完成图后，在接下来的几天日子里，乔铮白天干活，晚上背地形。如果大墩子的记忆是可靠的，这张两人合作，歪歪扭扭，无论是字体和画功都不敢让人恭维的地形图的一大半几乎都已经存在了乔铮的脑海里。乔铮深信，在自己动身去平安县以前，他就不再需要这张粗糙的地形图，因为一切尽在“眼前”。

　　除了地形外，乔铮的脑海里每天还会时不时跳出大墩子提供给他的平安县的三个重要人物。

　　第一个提到的，毋庸置疑，就是平安县当地的父母官，县太爷。

　　平安县的县太爷姓杨，他的本名原本平常百姓就不得知，偶尔路过平安县的大墩子自然更不清楚，可这任平安县的县长却有个响当当的外号，“迷糊老爷”。

　　“百姓都这么私下喊他，就是因为这位杨迷糊老爷，衙门里的事，啥也不清楚，啥也不知道。人家是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好嘛，这位老爷是做一天县太爷，迷迷糊糊发一天呆。”

　　“若是朝廷有命，县里有事，他一个县太爷如果这般糊涂，如何应付过去？”乔铮听了大墩子的叙述，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肥头大耳，成天昏睡不止的糊涂官的形象。
　　“莫不是花银子买的官？”

　　“乔小哥，你怕不是想不到，据我所知，这位老爷还真是正儿八经科举考出来的官，迷糊是真迷糊，却不是买的官。至于他又是怎么受到朝廷重用，糊弄上这个官位，当上县太爷的，那就要提提平安县里的二号人物，陈师爷，他也有个外号，叫精明，”大墩子说到这个“陈师爷”时一脸的高深莫测，

　　“听说这人还真有些本事，是杨迷糊老爷当初从什么深山里请来的高人，一直都带在身旁。深山高人，且不说是真是假，反正县里县外上下一众事物，陈师爷都弄得明明白白，平安县才平平稳稳到今日今时。就说京城里的一些个官员都换了一茬，可杨迷糊能稳坐平安县县长宝座不倒，和这个陈精明绝对分不开。”

　　睡意依然不浓的乔铮侧身向墙，脑海里又浮现出大墩子嘴里的第三号人物，外号“窦一手”的窦丁。

　　“这个大名鼎鼎的窦一手，在平安县私下的地位，只在迷糊老爷之上，不在之下。”

　　“这又为何？”

　　“听说窦一手的先祖和当今圣上的祖爷爷的爷爷一起打过天下，可这窦一手的祖上命却是不好，老皇帝登基没多久，这位窦家先祖一日骑马上朝，不知哪家的顽童放炮，马受惊，这先祖前夜喝酒还没醒，生生从马上摔落，硬是把脖子给摔断，翘辫子了。老皇帝原本是想封他的儿子继续当武官，可被窦家老太爷哭着拦住了，说很早就有算命的说过，他窦家人不可做官，谁做官谁不长命，果然就应在儿子身上，求老皇帝放过孙子。就这样，老皇帝给了他窦家很多赏银，窦家老太爷拿了银子却不留在京城，带着全家落户在平安县，当了当地的首富，就这样一代代传了下来。”

　　“老皇帝身边的人？”乔铮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事就隔现代，多少百年老店不也说倒就倒，多少世家也是风吹雨打去，古时候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不更是人走茶凉，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过了这么多年，窦家在平安县还有势力？听你的口气，显然还很厉害。”

　　“窦家其实也没落过，可到了窦丁手里，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不但在平安县可以一手遮天，就是在京城，多少官员也得给他面子，窦一手外号就是这么来的。”

　　“平安县还有其他什么人，我要特别记住的吗？”

　　“平安县鱼龙混杂，什么人物都有，我可以慢慢和你说个几天几夜，但最重要的人无外乎他们三人。拿得下这三人，这平安县自然是任你来去自如，活得自在。”

　　“那你可知，他们三人有什么嗜好，让人可以好接近？”

　　“当然知道，全平安县的人都知道。”

　　迷糊老爷喜欢银子。
　　精明师爷怕他媳妇。
　　窦一手身边的人都要对他言听计从。

　　乔铮没有银子可以孝敬老爷。
　　乔铮也不想去打探别人媳妇的心思。
　　乔铮更不愿意没有原则，事事对人言听计从。

　　被这三个人认可，目前在乔铮看来，机率好像等于零。

　　要被重用，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既然一时间找不到策略，觉得身体也开始真的很乏的乔铮吸了一口气，才翻了一个身，就呼呼睡了过去。

　　而在同一个晚上，在乔铮入睡的这一刻，住在喜来客客栈的大墩子却突然睁大眼，从梦中惊醒。

　　他在梦里又看到自己父亲倒在地上，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的眼睛，还有那个凶徒模糊跳窗的背影。

　　从噩梦中惊醒坐起的大墩子，满身大汗，呆呆地看着地面。

　　他爹的坟头草如今都可以盖过一个壮年男子的头，而京城的捕快却到今日今时也没找到那个恶徒。

　　“是你娘的奸夫杀了你爹，他们两人一起跑了。”当年的捕快是这么告诉大墩子的。

　　“没有，我娘没有和人跑，我看到那恶人的背影了，他一个人....”因着大墩子的娘那夜真的不见了，没有人相信他一个才六岁孩子的话。

　　这么多年过去，凶徒依然没有着落，娘也没有踪迹，在亲戚家长大后，加入威远镖局当镖师的大墩子，跟着大当家走南闯北，就是为了可以再见到那个凶徒的背影。

　　大墩子原本坚信就是再过一万年，那个背影他也不会忘记。

　　可是凶徒的“背影”再也没有出现过，在大墩子觉得自己的记忆甚至开始变淡的时候，一切又变了。

　　比大墩子小了整整六岁，十四岁的乔铮拿起图纸时脸上露出的显然比他年纪要老成，坚毅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彻底感染了大墩子。

　　“我一定会成为平安县最好的捕快！”
　　“不，我要做本朝最好的捕头！”
　　“我要找到路回家！”

　　回家？乔小哥的家不就在这？大桥镇？
　　大墩子有些糊涂，可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乔小哥的另两句话。

　　“爹，十四年前我失去了你和娘，十四年后，这个被鬼附过体的乔家小哥，莫不是你派来给我指路的人？若是如此，我定守护在乔小哥身边，找到那个恶徒。”

　　一脸泪水的大墩子从床沿边滑落在地，直直跪在屋子中央，看着窗外的明月。

　　“爹，我一定会给你报仇！娘，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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