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碎在你眼波

　　那天晚上，程宴抽了三根烟。

　　第一根烟，是因为他又回到了这个校园。

　　第二根烟，是碰巧为小姑娘打抱不平，英雄救美。

　　第三根烟，是看着小姑娘哭鼻子。

　　那个嚣张的孙子走了以后，程宴本来准备掐了烟退场，可错就错在他偏偏去瞟了一眼那小姑娘。那么黑的夜里，他都能看到她红成柿子的眼眶，却又憋着眼泪，看上去委屈坏了。

　　那么想哭，还憋着，真倔。

　　程宴将烟头在校门口的铁栏杆上碾了两道，想着身旁这小姑娘肯定就离开了，可实际上，她却沉默地还站在那里，无言地站在夜色里。

　　“姜郗。”他没再去看姜郗，仰起头看向夜空，今天的天空，怎么是深红棕色的，就两颗星星。

　　“嗯？”姜郗似乎强力忍着哭腔。

　　程宴不自觉地又瞟了一眼姜郗，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面却波光粼粼，他没移开视线，就这样对视上。

　　原来星星，都掉这小姑娘眼睛里了。

　　“别憋着。”程宴细心地听出了姜郗的哭腔，他其实很少见到女人哭，对于别人的哭诉都只会让他心烦意乱，可看着那姜郗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实在是不忍。

　　空气安静下来。

　　背后姜郗没有回话，路灯下，程宴盯着姜郗的影子，她一点不动，就伫立在那里。

　　校门口，只有他们两个人。

　　慢慢地，抽泣声越来越大。

　　像是润物如酥的小雨滴在地上，渐渐下起倾盆暴雨。

　　姜郗自认为，自己是不爱哭的。可她看着程宴的背影，听着他略微软下的话语，就柔软了下来。好烦啊，她原本不是这样的人，从小她都明白，哭泣这种事情是小孩子的专利，是博取同情的表现。

　　程宴的背影，就在一米外，眼眶中的眼泪模糊了他颀长的背影。他一直也没有回过头来，随着清脆的响声，他又拿起了一根烟，开始抽起来。

　　她的抽泣声很快就弱了下来，委屈来得很快，哭出来以后也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宴听着背后的声音渐渐隐匿，他转过了身，看着姜郗，用手指夹住烟，倚在铁栏杆上道：“如果没有我？你准备跑到校外去？”

　　“我……”姜郗偏过头，躲掉程宴的视线，“我没想太多。”

　　“小姑娘，学机灵点。”程宴仰起头，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不是每次遇到事儿，都会有我。”

　　“像我这样的人。”程宴改变措辞。

　　姜郗低头应，程宴已经转身从校门口离开。姜郗没有急着走，她望着他的背影，渐渐地，渐渐地，吞没在了夜色当中。姜郗伸出手背抹干净眼角的生理盐水，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回想起来，程宴刚刚的一系列言行。

　　简直帅得离谱。

　　姜郗不禁露出一抹笑，嗯，那种很少女的痴笑。

　　几天后，姜郗出现在了火车站。

　　素斐斐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拎着与她身材极为不符的大行李箱出现在了姜郗面前。人潮拥挤中她看见了姜郗，像他们美妆博主面基，是特别容易的，毕竟大家在视频里都录过无数次脸。

　　她一路小跑到姜郗面前。

　　“今天火车竟然晚点了，还一口气晚了半个小时，你在这里没等着急吧。”素斐斐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虽然已经大学毕业，却看上去像个高中生，说起话来不拿一点腔调，这也是姜郗一直愿意和素斐斐做朋友的原因。

　　“我从市中心来也挺堵的，刚好到。”姜郗还是第一次见素斐斐，和善地挤出一抹笑，其实她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小时。

　　“那就好那就好。”素斐斐环顾左右，火车站鱼龙混杂，不是一个适合停留的地方，“上次来w市的时候，你还没成美妆博主呢……”

　　姜郗配合地微微翘起嘴角，伸手拿过素斐斐的行李，两个人很顺利地坐上了计程车。

　　望着外面不停掠过的景象，素斐斐感叹了一下现在社会的节奏之快，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野，现在已经架起了钢筋水泥。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头，看向姜郗。

　　“这次聚会，你肯定成为美妆圈的焦点，想要对你阿谀奉承的人和视你为眼中钉的人绝对不再少数。稚仙仙你要记住，这里可不是大学校园，有心人多了去了。”素斐斐看向姜郗，她一脸风轻云淡，撑着脑袋看着外面，好像这些事情都与她无关。

　　“稚仙仙你还记得Linda吗？就是上次那个还在视频里面不点名地诽谤你接下无数推广，所谓的成分分析都是商家写好的台本，最后还说你是个戏精的博主。她长得就一肚子坏水儿的样子，拉拢那么多博主，这次资源她肯定又要抢的。”

　　“我不想和她争，没意思。”其实她一直记得那个诽谤的事情，可她也一直没正面回答，毕竟Linda也没有点名。

　　要是换做旁人，早就气急败坏，而姜郗完全不回应，这个视频一直也翻不起什么大水花。

　　姜郗还真配得上，她名字里的“仙”字。

　　“其实我，并不想参加。”姜郗没有偏过头，眼睛仍望着窗外。

　　网红间的尔虞我诈，论坛上都快说烂了。

　　“但说到底，参加的利益还是要大于损失的。这样的活动最大的用途，还是大家要去争抢资源的嘛……资源这东西，是爸爸是爷爷，对你来说肯定百里无一害！”素斐斐说道。

　　“而且还有三管烟！我上次听人说，Linda貌似也想攀附这颗金棕榈。”

　　“不过管爷肯定瞧不上她的！”素斐斐补道。

　　姜郗掀起眼皮看向天空。

　　还是绕不过这个三管烟……

　　“我看你这次来，资源是第二位的，三管烟才是第一位的吧？”姜郗斜睨旁边又情不自禁笑起来的素斐斐，那满脸的春光和脑袋上的少女粉红泡沫，肯定已经想象出一整部言情小说了吧。

　　素斐斐双手攥在一起，语气兴奋：“像我这种小博主，资源也捞不到多少，看看男人过过瘾就可以了！”

　　“我昨晚看管爷拿小号直播，对面一个人不停地在全部频道里面爆粗口。咱管爷专杀他一个，到了最后不推老家，就站着等那个人复活，那人怂得只敢在泉水里面骂人，但最后管爷虐泉把他杀了一次。

　　你知道管爷最后说那人什么吗？”素斐斐清了清嗓子。

　　“什么？”

　　“这孙子狂吠起来还真不动听。”素斐斐说完，又是短暂地痴笑，“哈哈哈哈，简直了，又痞又苏好不好！”

　　“嗯……”

　　姜郗却想到别处去了，她自动把这句话带入程宴。

　　那是什么样的画面？

　　他眸里藏着星火，半眯着，懒散地倚靠在铁栅栏上，一只手玩弄着灰色连帽衫上的绳子。

　　然后用清越低沉的声线，以不咸不淡的语气，漫不经心地吐出这句话。

　　酷炸了。

　　姜郗的心中也忍不住发出素斐斐那样的痴笑。

　　那样，才是真的又痞又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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