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渺烟花(已解锁)

作者:铜钱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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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 章


      第七章

      1.

      天公不作美。
      才刚用银针止住他身上流血不止的伤口,打算把火升起来烤干衣服兼且给他取暖的时候,一刻之前还晴朗得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就砸下豆大的雨滴。
      原本在太阳下温暖的空间,瞬间充塞了阴寒的冷风。

      都已经快要入冬了,怎么还下这么大的雨?!
      屎。
      拖着李霈邈大雨也砸不醒的沉重身体,在背风的山坳处找到一个洞穴,虽然不大,好在灌不进风雨。

      冷。
      湿衣服上的寒气慢慢的侵蚀进身体。

      “喂,李霈邈,你醒一下好不好。”寒冷的时候,醒着苦挨比睡着死掉虽不见得会好上多少,但他不说他要死,还是叫他起来苦挨吧。
      他脸色赤红发烫,身体冰冷,睁开的眼睛半天找不到焦点:“我这是在哪里?”

      “阎罗殿。”
      “阎罗殿怎么还有这么美的小鬼?”

      --还会甜言蜜语,看来一时半刻是死不了了。

      “你在点火么?”
      洞穴里积了点枯叶,少而且潮湿。火折子点了半天,才在一阵白烟中冒出了苍蓝色的火苗,片刻又熄灭。

      “火折子不错,江南霹雳堂的东西?”他的费话真是多。

      “不知道。是从师兄手中接过来的。”

      “那还是不要用的好,有些香气平常人闻不到,但猎犬或者别的东西却可以轻易认出来。”

      手一抖,火折子跌在地上熄灭了。

      “也许是我多虑,但在上次我受伤你用了火折子之后,便一直不能摆脱的追踪,怎么想都觉得奇怪,除非是有什么东西是怎么都弄不掉的,才有可能一直被你的师兄们掌握住我们的行踪。”

      “你很清醒?”烧得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还这么有条理。
      “呵呵,看到你点火,突然想到的。”

      遇到李霈邈之后,作为信物的玉佩已经被我毁约收了起来,被偷袭之后,更是东躲西藏,师兄还能这么轻易的找到我们确确实实透着诡秘。
      我竟一直都忽略了,原来,信任一个人的习惯并不是轻易可以改掉的。

      火折子躺在地面上,孤零零的很是突兀。

      “现在只怕也逃不出师兄的追踪了。”
      “我只是猜,并不一定就会猜对。”

      “八九不离十。”
      “即使明知如此,我伤成这样子,却是逃不动了。”他笑笑,靠在石壁上的样子虚弱得很。

      对不起。
      想说,却说不出。

      “你一个人逃吧,我们分开目标较小,而且还能混淆他们的视线,我躲在这里也相对安全些。”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怎么听都是在劝我背信弃义。

      “休想。我会一直拖着你的,被抓也要一起抓。”
      “要是死呢?也一起么?”

      ‘生不同衾死同穴’,原是殉情的意思。

      “……休想。”却仍然只得这一句反驳。
      僵僵的,语气干巴。

      他笑,声音响亮。

      2.

      有时候会分不清对他是什么感觉,讨厌么?不是。喜欢么?也不会吧?!
      在一起的时候多数是开心。尤其这次江湖上的相遇之后,他的阴阳怪气丢失了好多,却也是啰哩八嗦气破人肚皮。
      怪怪的,总觉得什么东西已经不同,说不分明,悄然发生。

      是气氛吧?
      与他一起,舒服了很多。

      “李霈邈。”
      “嗯?”
      “你很讨厌诶。”
      “……”

      还可以这么轻松的骂过去。
      以前,宁肯沉默的在肚子里诽谤他,也要少言少语少一事。

      雨点在洞穴外面奋力的敲打。
      夜渐渐深,洞穴内外都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这场雨也不完全只有坏处。
      这种天气,追踪的人更加困难,即使火折子上有味道,大雨里也没有猎犬或者其它动物闻得出来了。
      倒可以暂时在这洞穴待下去。

      “李霈邈。”
      “嗯?”

      “你怎么会知道那个湖底会有逃出来的暗道?难道你不是头一回进那个庄院么?”
      “你忘了我是谁?皇上,虽然是曾经。但对本国的地形局势多少总要了解一些,这么大一个庄子,想不注意到都难,注意之后自然要调查个透彻,所以……”

      “原来,当皇上还是满有好处的。”
      “你以为呢?难道皇上这个头衔就这么不被你看在眼里。”

      “我哪敢。所有的皇上我都尊敬他们,五体投地。”
      “呐,我就在这里,投一个我看……”

      ……

      夜雨在洞穴外一丝丝的敲,虽然运气好是个背风的洞穴,但湿凉的空气,还是阴森森的透进来,偶尔一阵阵会拐弯儿的风,冷冷的刺进骨髓。

      说话,只是为了驱散睡意,以免变得更冷。

      但他终究是受伤了,随着血液的流失和湖底冷气的侵袭,即使他有小心注意,牙齿相互叩击出的细碎声响,在纷杂的夜里仍然遮过了雨声……
      我从随身携带的药材中,挑了两样驱寒的,喂到他口中。效用也许抵不过一蓬火、一件棉衣,聊胜于无。
      然后过去抱了他的身体。

      他挣了一挣,“可怜我么?”
      “算是报你在湖底渡我一口气之恩好不好。”

      “伤自尊了。”
      “那就伤一下吧,反正肩膀也已经伤了。”

      “还是性命要紧么?”
      “是。”

      “那名节呢?”
      “反正是我的,你担什么心,而且……你总说我是你妻子,举国都知道了。”

      皇宫算是私秘最多的地方,耳濡目染,我已经不再是见他第一面,那个以为拥抱之后就会生下小宝宝的弱智样子。
      何况,无论怎么说我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你有没有考虑过写封休书给我?”
      “……你要下堂求去?”缓了片刻,他才开口。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忘记了他曾经娶过我。

      “反正你的后宫三千已经被全部遣散,我原本也该奉新皇的旨意和你划清界限才对。”

      那些如花的美眷,全部被迫出家。争来争去,相伴的不过是一盏青灯,最终的归宿也不过一个馒头大的土包。
      名利是非转头空,皇位轮流坐,依旧的,只是这大好河山……

      “三千?小小一个东康国,不过是千里江山之一隅。我登基三年,除了各位大臣塞过来的和邻国送来和亲的嫔妃一十三人,再无别人,再怎么夸张也夸张不到三千之数。”

      “我原本也是你的相国塞给你的,我们就此……”
      “休想。”我的话未说完已经被他打断,那么硬生生毫无回转余地的声音,听得人一肚皮的气。

      “你……”我咬牙。
      “……你是我的。”如此不讲道理的回答。
      我明明是我自己的,什么时候变成了他的?!

      苦雨里为了御寒而开始的对话,越说越僵,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3.

      当雨散了的时候,夜也化开了一半,天空正是最黑暗。
      在洞穴外吹一只哨子。
      一刻之后,虎宝宝带着威风凛凛的气势奔腾而至,漂亮的皮毛在夜色里发着月华的光。

      “你可有什么安全的去处?”我拍着虎背看着摇摇晃晃靠在石壁上也坚持不叫我扶的李霈邈。
      他看我。
      “你当已想到要去的地方了吧?我跟你走就是。”

      “也许,仍然是不安全的。我知道的地方并不保证师兄不会知道。”
      他笑,毫不客气的爬到老虎背上,占了我的位置,闭着眼,不知是睡了还是昏迷。

      老虎奔腾开四蹄,穿过密匝的丛林和乱石的河岸,即使已经出奇的平稳,他的伤仍然裂湿了衣襟。

      “你真的不太象人,倒象装了一兜血的草包。”飞散在速度里的声音,不见得能传到他耳边。
      他大声的咳。

      揪了下虎的耳朵,把速度减下来。
      “很难过?”他的额头烫成一团。

      “还好,只要你不故意气我,再活上百八十年还是不在话下的。”
      我笑。
      他说的好可怜。
      “快要到了,再忍一忍。”
      他复又趴下,靠在老虎暖融融的背上,似乎很舒服。

      地势渐渐开阔,农田和错落的村舍在一个转弯之后已进在眼前。

      “好地方。”他眯着眼睛赞叹。
      真是好地方,山清水秀世外桃源一般。

      赤了脚的总角小童,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径哼着听不清词句的童谣,蹦跳着走来,一抬头,看到了我们,呆了呆,然后发出一声清脆响亮变了调的惊呼,扔下臂弯着的竹篮,转了身撒开脚丫子就跑。

      “咳咳咳,”李霈渺非常的幸灾乐祸,“你好像吓到他了。”
      即使吓到也应该是虎宝宝,他偏要赖给我。

      我下了虎背,把散落在地上的番薯捡回篮子。
      老虎扭过头在我颈边磨蹭。它也饿了。
      可惜,生的番薯它是不吃的。

      我扔了一只给虎背上的他:“虽然寒酸,你先填下肚子。”一个昼夜没有吃东西了。

      “不问而取,谓为贼。”他吃得开心。
      我听得摇头。

      已经到了地头,也不急着赶路,跟在虎宝宝身侧,和着他在虎背上,把一只番薯啃得嘎嘣脆的节奏,慢慢走。

      没多久,到了村口,正遇上一堆人涌出来,当先的,还是那个赤脚的小童,看到我,一个纵身就扑了过来。
      我心中叫苦:饿、累加上冻,何况也不是上次来时会点武功的我,他这一扑如果还象以前的猛劲,恐怕要跌个难看的头朝下了……

      还好,他身后还跟了眼尖的人,在这同时也一个起落到我身边,袖袍一拂化解了小童的冲劲,使我轻松接下了他。

      “汝姐姐好久没有来了,跟他们说看到你,他们还赖我骗人……”小童正在换牙一说话嘴角漏风,咦咦呀呀的听在耳朵里却是可爱得不行。

      “村长,好久不见。”捏捏小童满是泥土的小脸,和他背后袖了手微笑的男子打招呼。

      4.

      “好大的排场。”李霈渺四顾打量。那不过是一间干净整洁的青砖瓦房。他所说的排场,自然是刚刚那一堆人争着前来看我们,有说有笑亲热激动的样子。

      “上次路过这里的时候,这村子在闹瘟疫,我手边刚好有药,也就医了一下,落了个大人情,所以……”

      “汝姐姐说哪儿的话。”进门的是赤脚小童的姐姐,四儿,她手中正端了热热的食物送进来,截了我的话去,“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瘟疫,是厉害的仇家下的盅。村里也有几个会解盅治病的长老,都无能为力。汝姐姐来的时候村子已经将近灭绝了,仇人又堵在门口,活着的也不见得逃出去。汝姐姐解盅救人,也是把我们的仇家揽到自己身上了,村长都说象汝姐姐这样的女子,原不是轻易遇得到的,我们不止遇到了,还被她救了……”

      “四儿。”我大声打断她的话,“我要喝柳奶奶的姜茶,你去帮我讨。”
      脸是不是红了我不知道,反正冷汗是冒了一身。

      四儿哈哈笑,转身去讨茶,嘴却不肯停:“村长还说,谁能把汝姐姐娶进家门永远留在我们这里,谁家就是大功一件,后生本来只是动心,现在都是放开了争着抢呢……”

      “噗……”李霈渺终于得意忘了形,把一口稀饭喷得到处都是,也不去管,捶着炕,笑得四脚朝天,也咳得要断气。

      大嘴巴四儿。
      我气得手抖,但她已经跑掉,骂也没处骂,只得迁怒李霈渺。
      “……咳死你活该……”

      他竟只是更开心,滚成了一团,连肩上的伤口也忘了,撞到床沿,又是笑又是咳又的呼痛,忙得脸抽筋……

      可恶。
      我也不知生谁的气更多,甩了帘子跑到屋外去。

      正遇到已经讨了姜茶回来的四儿:“汝姐姐要去哪里?柳奶奶的姜茶要趁热喝,还有,柳家哥哥叫我问你好……”
      “去用姜茶把屋里那个淹死。我现在去找你妈妈告你的状去。”

      “哎呀,我妈妈脚不方便,难忘汝姐姐还想着,四儿在这里谢了,不如汝姐姐嫁到我家里来吧,三个哥哥虽然已经娶妻,但小五对姐姐却是一往情深,天天念着姐姐的好呢……”

      跟四儿斗嘴从来没有赢过,被她欺负得向来凄惨,只得闷了头苦走,没当心又一头撞到另一个人怀里去。

      被来人扶了手臂稳住身形,抬头看去,却是村长。
      “怎么?又被四儿欺负得可怜?”那笑怎么看都不象是同情,看乐子的成份还更多些。

      “哼。”我甩开他的手,仍然是闷头望前走。
      背后,是四儿掩嘴偷笑的声音……

      “要去看四儿娘么?”村长跟过来,“我陪你去。”

      四儿家住在另外一头,要去先得跨过大片田。
      走在田拢上,太阳下的风,凉,但很清爽。

      “你要的药我已经着人备齐了,驼你们来的那只虎也喂得饱了放进了林子里。”
      “嗯。”我懒懒地随口应了一下。

      “怎么?真的在生四儿的气么?”
      “怎么会。她也是好心,故意气我,也是怕大家的热情吓怕了我。那么聪明体贴的孩子怎么生得起气来。”

      “呵呵。”身边的人得意地笑。
      我狠狠一眼瞥过去,很讨厌这个若无其事,却勾引人说出这么肉麻的话的家伙。

      “可是,村长啊,我可是实实在在的很讨厌你哦。”我故意这么说。
      “呵呵……”他只是笑。

      5.

      在四儿家门口,又被五儿迎面冲过来大力的扑住了。
      “汝姐姐汝姐姐……”含糊不清的碎语。
      村长跟在我身边,估计就是为了救我这一扑的,他那一直袖着的袖口,及时的一拂,我才又可以轻松的接住五儿。

      “你妈妈呢?”
      “娘在屋里。”五儿两颗大又黑的眼睛水汪汪的扒在我脸上,片刻也不肯松懈。
      我只得抱着他一起往院子里去。

      四儿娘已经摸着门框颤微微的出来了,不能看物的眼睛再加上用不上力的双脚,眼看就要摔倒……
      村长先我一步过去,及时扶了她起来。

      “我一直在按汝姑娘留下的方子吃药,你看现在都已经可以下床了。”
      “嗯。”脉象很平,她身体里的毒已经去了十之有七,只是那毒残留了太多年,一直侵蚀她的身体,要恢复到中毒之前的状态是绝无可能了,但象普通农家老妇一样行走看物,还有少许希望。

      加了针灸换了药方,在五儿眼巴巴的注视下离开了那个无比普通的村野小院,走在无比普通的田间小路上。

      村子里人人都有身不弱的功夫,而且各有擅长。
      这原是一个精于暗杀和消息追踪的组织。四儿娘,以前是这组织中的眼。现在却是中毒又目盲,她对外界风吹草动的灵敏感觉,已遗传至五儿身上,那小小的孩童,担了村子里一半的防护。

      “村长更喜欢哪种生活呢?是现在这种耕田种地,辛苦了很久只为盘中一餐粗粒,还是当年,呼风唤雨刀口上舔血,金颗玉馔却永远不得宁日?”

      隔着已经收获过的水田,遥遥的,有影子冲这边挥手致意。
      我笑眯眯的挥手回礼,即使,对方必定是看不到这笑的。

      村长默然。
      明知道他在打量我,我却不去看他。

      “……你觉得呢?”他轻轻将问题抛回,“你觉得我们现在的生活如何?”

      “明明是农家的清苦,却比农家多那么多的危险,四儿一家世代都是组织里的眼线,即使四儿娘伤成这样,也仍然住在村口守望,似乎悠闲,却年年日日背负了整个组织的安危,你会忍心一老一小这么永远不得宁日么?”

      “……”

      “你有没有想过要以什么样的表情告诉四儿、五儿和他们瞎了眼睛的娘,那三个壮年的儿子,其实早就死了……”

      “他们知道。只是装作了不知道,继续安心的生活。”

      “但你这村长却是当得失职。”

      “你在犹豫么?”他清亮的眼睛望过来,直指人心,我即使躲也被他看了个透彻,“犹豫是要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清苦,还是脚不沾地的继续漂泊?”

      “哼。”我才不会承认。

      “你不觉得,这片田很美么?”

      阳光下,水田上反射起点点碎片,亮晶晶。
      因为昨夜的雨,天空虽已透亮,但还有薄薄的一层雾浮在水面上,犹如氤氲出来的幸福,那么淡,转瞬即化,却却执著地要站于阳光下……

      “我们,不过是贪恋现在的平静,即使一时洗不净身上的血,坚持下去,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如何?
      回复到上祖时候男耕女织的不发达?!

      “你知道,村里原本设计杀人箭弩的工匠,现在设计起农具也是毫不含糊的。”

      “哼。”我冷哼一声。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么?

      “怎么会不值得骄傲,隔行如隔山,长于设计杀人利器不见得就能够拿得起耕田用具,拿得起还拿得好,怎么可以不骄傲。”村长笑了跟过来,无论我跑得多快,他都跟得不紧不慢。

      “你不要读人家的心思好不好。”我头也不回。
      “为人排忧解难,这也是我这村长唯一的用处,何况,你还是全村上下的大恩人,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才不需要你帮忙。”
      “咦?!难道是大姑娘怀春了?那我可是真帮不上忙……”

      你去死。
      骂他的话不必说出来,反正他读得到……

      “呵呵呵呵,难不成又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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