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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
已至下半夜。
白云寨里灯暗烛残,众多酒席上只剩下残羹冷炙以及翻倒着的酒坛,大部分人都回去睡了,还有稀稀拉拉的喝得烂醉的几个人仍在兴奋地划拳灌酒。桂婶拿着大铁铲打发他们赶紧回房,他们嘻嘻发笑,死赖着就是不走。
白镜斜身飞过壁岩,翻过自家寨墙,艰难地落在院子里。正巧牛宝田财骑着马驮着货物回来了,看守寨门的几个小子急不可耐地从宽墙上跳下来,呼啦地全都围上去要看麻袋里装着什么。
牛宝瞄见了白镜,忙摆摆手撵他们:“去去去,大当家没让你们看。”
几人一听是白镜的意思,很听话地又爬上了墙,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牛宝与田财牵着马快步赶到白镜身边,奇怪发问:“大当家的,你怎么才回来啊?按理说你应该比我们早到啊!”
白镜赶紧放下撑着腰的手,正色道:“没事儿别问那么多话!滚去睡觉!”
“是!”两人忙颠颠地把马牵去马棚,然后回房休息。
见周围没人了,白镜这才放心地耷拉着右臂,左手撑着腰,往阁楼走去。在她准备上竹梯时,忽地从旁边溜出来一个白影,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承认,她被卫辞的神出鬼没吓怕了。
那人从黑夜阴影中走出,微弱的蓝夜光照在他脸上,苍白而柔俊。他皱着眉看向白镜那无力垂下的右臂:“白镜。”
“白吟书?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招魂啊你!”白镜眉头一挑,口气颇为不善,“穿得跟白无常一样。”
白吟书低头看了下自己的穿着,语气有些委屈:“……我一直都这么穿的啊。”
“啊,也对。”白镜点下头,从他身边走过去,径直上竹梯。“但是晚上出来乱晃就是你的不对了。”
白吟书“哦”了一声,而后跟上去拽住她那没有了活力的右臂:“你不是说你不会缺胳膊少腿回来的么?他把你胳膊打断了?”
白镜脸上挂不住,急忙辩解道:“脱臼!只是脱臼!”
“只是?”白吟书叹了口气,“白镜,你看你都被他欺负惯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白镜不觉有些恼了,竖眉瞪眼地盯着他:“这次可是我占了上风,那个混蛋现在还在床上晕着呢!”
白吟书本来见白镜似乎生气了,刚想移开话头,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后愣了愣,百思不得其解:“床上?怎么打到床上去了?”
“说来话长,说了也没意思,困了,睡觉去了。”白镜不想多提这件事,打了个哈欠,抬脚就要走。
“你就打算这样睡?”白吟书指指她那脱臼了的右臂。
白镜又连着打个哈欠,双目蒙上层水雾:“白药爷和盈姐姐都睡了,我就凑活一晚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吟书无奈摇摇头,拉起她的右小臂,另一只手探上她的肩关节,轻轻揉捏着。“疼不疼?”
“还好……”白镜警惕地注意着白吟书的手,目露疑色:“你会整这个?”
“应该会吧。”他用指腹摸着白镜的肩上关节,面色肃然。
他这模棱两可的回答让白镜有些害怕,“喂,你要是没把握,就别来坑害我行不?”
白吟书抬眸看了她一眼,“我怎么会害你?我又不是卫辞。”话音刚落,他手上突然一用力,只听关节“嘎吱”一声,白镜忍不住“咝咝”吸气。
“很疼么?”白吟书松了手。
白镜摇摇头,左手按上右肩活动了下,发现关节真的接上了。她惊喜地哇哇直叫:“厉害啊白吟书!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快快快,教教我!”
“你现在又不困了?”白吟书摸摸鼻子。
白镜嘿嘿笑着:“学了再睡也不迟嘛,反正明天也没别的事儿。”
“好吧。”白吟书指导道:“其实就五个字,一摸二扭转。对了,扭关节的时候一定要快。”
白镜认真地点着头,边听边实干,左手在右肩上一阵探摸,进而飞速一扭。“嘎吱!”骨头关节碰撞声在安静的星夜中异常响亮。
白吟书面部逐渐变得僵硬。
“呃……”白镜痛得紧皱着眉,先是低头瞧了瞧右肩,而后仰头看向他,不好意思地笑道:“那个……白吟书,我好像又脱臼了……”
“我……”白吟书本想冒出点什么话来表达一下他的情感态度,但考虑到子曾经曰过的话,他把后面粗俗的部分咽了下去,之后便长长呼出一口气,不由分说地将白镜的右胳膊捉了过去。
帮白镜重新接上骨,白吟书嘱咐她好好休息,然后转身回了侧院。
白镜上了竹阁楼,由于腰伤作祟,又实在困倦得很,她连衣服都懒得换,就扶着腰上了床,不出片刻便睡得跟死猪一样。
夜色愈浓,在吹浪山头的空中浮浮沉沉,不过两三个时辰又淡化消失了。晨光自山脊处发散,笼罩着白云寨。
在白镜酣睡之际,阁楼下突然传来火急火燎的喊声。“大当家的!快起床啊!卫辞带人来喊寨门了!”
白镜反身趴在床上,被吵醒后微微折眉,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目光混沌无神。她有气无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腰间传来的剧烈酸痛感一下子令她清醒过来。
卫辞来找她麻烦了!
白镜晃晃脑袋,按了按后腰。隔了一夜之后,腰伤更加严重了。她忍着痛忙活了老半天才把夜行服换下,又匆匆忙忙地洗漱了一番,这才打开房门。
候在阁楼底下的牛宝田财忙牵着枣红马迎上来。
这时,庆子飞快地跑过来叫喊道:“大当家的!门口又来了一拨人!跟青石寨的那帮家伙撞上了!”
“什么身份?”她一边问,一边尝试着跨上马背。
庆子回道:“有卫辞在那儿,兄弟们都不敢吱声问话,生怕是跟他一伙的。”
白镜此时没心思知道那两伙人认不认识。因腰上的疼痛一直在折磨着她,她的脸色愈加苍白,额角也慢慢渗出细汗。几次上马均失败。
周围的兄弟们看得慌了,纷纷上前询问:“大当家的,你的伤怎么越来越重了?”
“大当家的,你可别吓我们啊!”
“你还是不要出去了!让我们这些弟兄出去同他决一死战!”士气顿时高涨,兄弟们拿起刀剑就要冲出去,但被白镜厉声喝止住了。
“行了!别吵了!反正也没胜算,倒不如死守!”接着她又命令道:“你们安安稳稳地呆在这儿,谁都不许去开寨门!”
弟兄们忙高声应道:“是!”
白镜对另一帮人的身份有所疑虑,便扶着后腰走向寨门宽墙那儿,颤颤巍巍地往高梯上爬,想上去瞧瞧外面的情形。
而此时在白云寨大门外,分列着两拨人,皆骑着马,每拨人数相差无几,约莫有二十来人。一拨是青石寨的人,领头的人便是一脸悠闲自得的卫辞。他骑在一匹黑马上,那马的鬓毛油亮有光泽,凛凛生威,意气风发。
另一拨人马眈眈地瞧着卫辞,不知是何情况。这时,有人驾着马从队伍后方赶了上来,其他人纷纷让道。来者仪表堂堂,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颇有一种儒士之风。
很明显,此人便是这帮人的头领。
他在队伍前勒住马,拱手对一旁卫辞道:“在下是参天寨的陈善进,不知兄台名姓?”
“青石寨卫辞。”卫辞略略回礼。
陈善进听后笑道:“莫非卫兄也是冲着白镜白小姐来的?”
卫辞稍稍眉目一动,对目前情形了然。“那倒不是,只是昨天白大当家来我寨里拿走了一些东西,我来讨要罢了。”
由于卫辞面色和善,陈善进以为青石白云两寨关系甚好,便点着头:“原来如此。”而后瞧了瞧白云寨那紧闭的寨门,看到寨墙上无一人,便问旁边的手下:“为何白云寨还不开寨门?”
“属下不知,我们一来上面的人就跑光了。”手下人指了指寨墙。
陈善进摸不着头脑,看向卫辞:“卫兄可知是为何?”
“不知。”卫辞简明回答。
“对了,卫兄。”陈善进忽地想到一事,便侧敲道:“听闻白家小姐清丽绝伦,在下甚是惭愧,至今不见其面,不知……卫兄觉得如何?”
陈善进这说话文绉绉的风格令卫辞心累得很,而问出的话又让他觉得好笑。感觉似乎只要他说一句难看,陈善进就会立马掉头回寨一样。
于是卫辞很诚恳地回道:“奇丑无比。”
话音刚落,不料一身形纤细的朱红身影异常艰难地爬上了寨墙。陈善进赶忙看过去,虽隔有一段距离,但他依稀能够看出那位少女有着姣好清新的面容,气质出众,绝对当得起清丽绝伦一词。
“莫不是卫兄眼光太高?”陈善进遂喜笑颜开,不待卫辞回话,他陡然注意到白镜的站立姿势有些奇怪,慌忙询问:“卫兄,为何白小姐要扶腰而立?”
同时那边寨墙上,白镜盯着陈善进高声发问:“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紧接着卫辞便回了陈善进的话:“身怀六甲,当然要撑着腰了。”
此话一出,瞬间让陈善进的文绉绉破了功。“什么?怀孕了?林百耳居然骗我,还说白镜是个未出阁的清白姑娘,这不是在侮辱老子嘛!”他感觉自己被耍了,十分恼火地拽过缰绳就走。
听了这话,卫辞的脸色倏然难看起来,茶色眸底渗出一丝阴森可怕的杀意,但眨眼间却又恢复了正常。他看向站在石头墙上的白镜,轻轻抿了抿唇,任由参天寨的人离开。
白镜见那帮不知身份的人掉头离去,正觉得奇怪,但见卫辞的目光投射了过来,便不甘示弱地遥遥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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