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如果

　　我爱她，毋庸置疑。
　　我爱她，只需一眼足以。
　　我爱她，一眼就是万年。

　　第一次见她，是在深秋的午夜。
　　明明是新买的跑车但却怎么也开不上速度。我看到路边招手的她。
　　远远的只是看到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娇小身影，就觉得应该是个漂亮的女孩便没有犹豫的停车。
　　她低头对着我微笑，“能帮帮我吗？”扎着马尾，露出漂亮的额头，黑的眸明亮着，笑时有浅浅的酒窝。
　　“当然，上来吧。”我赶快回话，伸手给她开车门。
　　她笑着谢谢，我探头看到她小跑去拿不远处的大包袱，想要帮她就下了车，借着路灯，看见她一身白色到脚踝的连衣裙下面居然是光着脚的。
　　而深秋的午夜已经是寒冷了。

　　这时她已经提起大包袱，这才看清是大提琴，背在她身上，已经快要比她大了一倍，但她似乎是背习惯了，一点都看不出吃力。我站在车边，看着她快步走向我，边笑着。

　　在这个深秋的午夜，一个穿白裙、赤脚、背着大提琴的女孩，她笑着遥遥地走向我，天上面一颗星星都没有，只是独独挂着大大橙黄的圆月，就像一部电影的开始。

　　帮她把大提琴放进后车厢，她小小的跟在我身边，又笑着说了好多句谢谢。
　　坐上车后，我侧头看她微红的双脚。
　　她忙附身用双手捂住脚，“别在意。”边抬头对我笑着。
　　我不好再多问，只好打开空调，她又说了声谢谢。
　　我笑着，“不要再说谢谢了。”
　　她就咯咯的笑了起来，说好。

　　“去哪啊。”我侧头看她。
　　“不用在意，进市区后，给我放到哪都行。”她爽朗的回话。
　　我又忍不住侧头看她。
　　她只是贴着车窗看外面，“哇，真美啊。”
　　“恩？”我也看看车窗外，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
　　“不美吗？你看外面的天，天上的月亮，还有路边的树。”她又附身贴近前面的车窗。
　　我实在不觉得有什么美的，就没有再答话，只是看着她一会贴着前窗一会贴着侧窗看外面的风景。再看看她光着的脚，瘦瘦的，小小的，雪白的，能清晰的看到青色血管。

　　刚进市区，她就开口不好意思的小声问着，“前面有个24小时书店，能不能停一下我想进去买本书。”
　　我点头，“可以啊。”
　　她又补充着，“一会儿就好。”

　　车子刚停下，她就打开车门，像小鹿一样冲进了书店里。我本来想说后车厢有拖鞋可以借她穿的，现在学艺术的女孩都是这样的？哎……

　　我也下了车，刚才喝的酒因为秋夜的微风已经全醒了，点了一支烟坐在了书店门口的长椅上。看看手表已经是凌晨3点，这个时间对我这个无业游民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

　　一会儿，她光着脚，手肘夹着书，两手拿着咖啡，笑着走向我。
　　在这个微寒的秋夜，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女孩，第二次，笑着独独走向我。

　　我连忙扔了烟去接咖啡。坐下后才注意到她买来的书，是一本超级厚的大提琴琴谱。
　　“学大提琴的吗？”
　　她点点头，“恩，我可是很厉害的哦。”说完后又咯咯的笑起来。
　　“真的？”我见她兴奋就接着问下去。
　　“今天我就去参加管弦乐团的面试呢。”
　　“成功了吗。”我看她兴奋的样子，也跟着笑起来。
　　“当然，毕业后，我就可以直接进乐团了，我的梦想就是进柏林爱乐乐团。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再过几年都快要到30岁的人了，现在被问到梦想，我茫然摇摇头，“好像真没有。”
　　“因为父母已经把你想要的都给你了？”
　　我侧头看她。她这次没笑，直直地看着我，眼神冷清直指人心。
　　只是短暂，她马上又恢复微笑，接着说着，“梦想怎么会没有呢？赛车不是吗？”她看向我停在路边的跑车。
　　我摇头，“只是无聊，随便玩玩。”因为她刚才的反问我已经大约猜到，她应该是同大多数女孩一样知道我的身份然后半夜在那等着我，故意接近我的吧，但是她的演技也着实差了点……
　　她还是笑着接着说，“我可是有很多梦想啊，想去日本看富士山下的樱花，想去瑞士在阿尔河边骑车，想吃墨西哥料理……总之很多了。”
　　我点点头，已经不想要聊下去，放下咖啡起身“我就给你放在这了，行吧。”
　　坐着的她两手握着咖啡抬眼看我，微微为难的表情。

　　没有等她回话，我就卸下她的大提琴，转身快步离开。
　　但还是在车前停下忍不住看她。透过书店玻璃门微微的灯光下，她穿着白裙小小的独自坐在长椅的一端，她还是两手握着咖啡，看着我，静静地，仿佛时光流转已久，这世上只剩下她和我。
　　最后，我再次绕到车后，翻出拖鞋，放在她脚下。“那我就走了。”

　　我在车里看着她站起来，微微侧头看向我，没有笑。仍是赤脚的站在地上。

　　在后车镜里，看着越来越远的她，手中还是握着咖啡，旁边是比她大出很多的大提琴和我弯腰蹲地摆下的拖鞋。

　　第二次见她，还是在那个地方。她站在那没有招手，但我已经远远的就看清是她，犹豫又犹豫，最后还是停下车。
　　她还是笑，举着拖鞋走向我。
　　我下车，“不还也行啊。”
　　她在我旁边微仰着头看向我浅笑着。
　　我看着她的笑竟有些陷进去，注意到她赤脚后回过神来，“你怎么又没有穿鞋！”
　　“没有啊，只是刚才掉了。”她微微嘟嘴的叫我看旁边。
　　这才看到她的鞋子躺在桥下的河里。
　　“那你还还什么拖鞋！。”我蹲下把拖鞋摆在她的脚边。“你是不是故意的，堵在这勾引我，故意不穿鞋子，好让人觉得可怜吗。”我大声呵斥着，站起来直视着她。
　　她愣了几秒后冷笑出声。“知道我勾引你，你为什么还停车啊。”
　　我气愤说不出话。
　　我们对视良久，她开口，“你喜欢我，不是吗？”
　　“就那么喜欢钱吗？这么冷，光着脚，大半夜的，等在这。”我气愤质问着她。
　　“钱？”她又冷笑。“你以为钱什么都能干吗。我来找你不是为了钱，你信不信。”她倔强的看着我，紧闭着嘴巴。
　　我看着她，穿着单薄的白裙，赤着脚，倔强的站着，我最终不忍心，转身开车门，“上车吧，带你去买鞋。”

　　我已经坐上车很久，她还是站在原地，我坐在车里只是气愤的不看她。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下车，站在她面前。
　　她把脸侧到一边，不看我，“不用了，我不稀罕你的鞋。”
　　“好，那我送你回家。”我气得要命，但还是让步。
　　她还是别头不看我，也不回话。
　　“那你要怎么办，等在这不就是为了见我吗？这大半夜的，你要怎么回家？快上车，你穿这么少，不冷吗？”我只好放低语气。
　　听到我的话后，她转回头看我，终于开口说话，语气轻轻缓缓，“我回不了家了。”
　　她回话时我一下看到她赤着的脚上正在流血，赶快蹲下查看，“什么时候受伤的。”一边说着，我已经把她抱起来，“先去医院吧。”
　　把她放在副驾驶座上，她伸手推着车门不让我关。
　　我站在车外俯身看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抬头看我，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好，不管你接近我是不是为了钱，我们交往吧。我确实是喜欢你，行了吧。”我缓和说着，把外套脱下盖在她腿上。
　　她看着我，眼睛已经红了。
　　我握了握她的手，“我们先去医院。”

　　上车后，车子刚刚开出不久，一直沉默的她又开口，“不用了，因为我们不会再见了。”
　　我侧头看到她表情真挚后在路边停了车。
　　“你也太奇怪了吧。”我苦笑出声，“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你还想怎么样。”
　　她静静看着我良久，一脸冷清，最后开口。“你忘了吗？刚刚你已经把我撞死了。”

　　我愣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只是个梦，在现实中，你已经把我撞死了。”她看着我，“你忘了吗。”
　　我看着她说不出话来，想起来，这好像真的是个梦。

　　她继续说着，“就在刚刚咱们相遇的地方，你把我撞死在那。”
　　我脑子瞬间一片空白。“那要怎么办。”
　　她轻握我的手，“没事，你会没事的，等你醒来后，你那个有钱的父亲已经帮你把所有都处理好了，你会没事的。”
　　我张嘴很久终于发出声音“那你怎么办。”
　　“我已经死了。”她答话时红了眼眶，抽回冰凉的手转身看向车前，“这只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执念，我想看看将我杀死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我才20岁，有很多梦想，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她又转头看向我，眼泪瞬间迸发连成线的滚落脸颊，“我还不想死。”

　　久久后她又接着说，“我想爱上我，就是对你最大的惩罚，不是吗。”
　　她在我视线里的最后一眼，是在我的泪水中，她哭着浅笑的样子。

　　我爱上已经被我杀死的女孩。

　　在病床上醒来时，窗外日光倾城。
　　医生说我酒精中毒昏睡了一天一夜。
　　我只是睁着眼睛不动，一切记忆拥入脑海，现实与梦中的双重记忆，像两股激流缓慢强大，激得我无处可躲，呼吸困难，只得承受。

　　****

　　在一个寒冷无风的冬季早上，我独自一人，走在去她坟前的山路上。
　　看到她墓碑上的照片，黑的眸，浅笑着，穿着我在梦里见到的那件白色裙子。
　　我蹲下，将那本琴谱，还有一双白色鞋子，摆在她坟前。眼泪不觉滴落出来。

　　最后我躺在她坟前的泥地上，痛哭失声。
　　记忆慢慢回到那个梦里，她问我，“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答，“我的梦想是能遇到你。”
　　原来，我在这世上，只见过她一面，就是事故当时，我醉着酒，站在桥上，看着被我撞到桥下，鞋子掉落，尸体扭曲，脑浆迸发的她，就只是那遥遥的一眼，然后我蹲地呕吐，然后一起赛车的朋友来了，把我带走。

　　我爱上已经被我杀死的女孩。

　　如果有如果的话，那天晚上，我没有醉酒，没有图快感赛车，我们像那个梦里那样相遇，然后相爱，然后她会完成她那闪着光的梦想，我会带着她去富士山下看樱花，带着她去阿尔河边骑车，带着她吃墨西哥料理……

　　就算没有如果。我期望着能再睡去，然后在梦中碰到她。
　　但是在我狂吃安眠药睡去的日子里，我没有再梦过她，就像她对我说的那样，“我们不会再见了。”

　　我爱她，毋庸置疑。
　　我爱她，只需一眼足以。
　　我爱她，一眼就是万年。

　　我爱上已经被我杀死的女孩。

　　完。
　　2013年12月22日星期日
　　10：42分
　　对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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