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觅与醒

　　夕阳下，篮球场上奔跑着三三两两的身影。
　　少年站定身，风扬起他的衣摆，眼神锁定在篮筐处。

　　温觅双手撑在二楼教室窗口处，正好看见这一幕。
　　她微微踮起脚尖，想看更清楚，视线紧跟着被掷出的篮球。

　　球撞上栏板，在篮球圈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入球网，一个标准的三分球。
　　厉醒的投篮动作干净利落，引得场外女生们尖叫声连连。

　　“厉醒，不来了？”队友问道。
　　“嗯。”厉醒低低应了一声。

　　“阿醒，你等等我。”陆之临跟在他的身后，对着几个兄弟挥手告别。

　　厉醒走向篮球场外，随手撩起被汗水浸湿的黑发。
　　动作随性，却因这张脸过分好看，吸引着场外女生们的视线。

　　他将放置在地上的校服外套捡起，随身携带的咖啡色笔记本中掉落出一个透明的卡片。

　　“东西掉了，这什么？”陆之临眼疾手快，快速弯腰捡起，端详道。
　　透明的材质，根据形状辨认，好像是一张钢化膜材质的手机保护膜。

　　“书签。”厉醒的神色淡淡，随手又夹进笔记本中。

　　“操，你就为了这玩意，拒绝我的高定？！”陆之临简直想冲上去给厉醒一拳。

　　这本笔记本，是厉醒的贴身记录本，和他如影随形。
　　任何他脑中一闪而过的旋律、歌词等灵感，都会被他记录在册。

　　陆之临曾有心为他私人定制过一套高级书签，结果被厉醒一口拒绝。

　　“这个用起来有感觉。”厉醒匆匆回了句，将书包斜跨上左肩侧，踩着单车，潇洒离去。

　　陆之临：“！！！”

　　-
　　次日，是一个大晴天。
　　距离下课铃声响起，还剩下五分钟。头顶是空调运作的声音，赶走燥热。

　　徐志平看着墙上的挂钟，拍了拍手掌：
　　“奋斗一节课，老师为大家谋个福利。”
　　“有请我们厉醒同学，为大家背诵《再别康桥》。”

　　顷刻间，班级同学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聚集过来。
　　女生们眼底充满期待，不远处的梁茹，已经按下录音笔的按键。

　　“不会。”厉醒站起身，极短的两个字，语气淡漠。

　　“学委。”徐志平喊道。
　　“报告老师，昨晚他们没来找我背诵。”温觅站起身，犹豫片刻，如实作答。

　　她的视线不经意掠过陆之临的桌面，温觅发现一张小抄纸。
　　这个位置，分明可以作弊，他却直接拒绝。
　　徐志平只是抽查，根本不可能让他背诵完全文。

　　“只要是我的课，背不出来，你们就一直给我站外面！”

　　厉醒长腿一伸，不小心踢到温觅的椅子腿。他立起身，迈步走向后门。
　　陆之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揉碎小抄纸，小声抱怨：“让你装逼。”

　　后门打开，风从门口处灌入进来。
　　温觅不经意回眸，这个角度刚好瞥见厉醒的右上臂。

　　风吹起他的袖口，他伸着懒腰，抬起的手臂外侧隐约显现出一片紫色痕迹。
　　脑中想起刚刚的那一脚，温觅只觉得空调吹得人后背凉飕飕的，心头一颤。

　　她不应该忘记，这位汤姆猫能和校霸称兄道弟，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
　　糟糕……她会不会被约放学后见！？

　　“下课！”
　　徐志平前脚刚走，教室里就传来议论声。

　　“温觅真过分，说句谎话很难吗？”
　　“是徐疯子留的任务，关温觅什么事？”
　　“如果温觅没有说昨晚他们直接走了，徐疯子可能没这么生气…”
　　“这个倒也是…”

　　“说够了吗？”江森雨忍无可忍一掌拍在课桌上，直接怼上梁茹。
　　温觅慌乱起身，欲言又止，急忙抓起江森雨的手，目光心疼。

　　“你不过就是仗着陆之临看上你，拽什么？”梁茹不屑道：“听说陆之临初中三年换了十几个女朋友，对你不过是玩玩。”

　　梁茹语气嘲弄，话音刚落，转过头就发现陆之临和厉醒从前门走了进来。

　　“觅觅，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江森雨抬起右手，捏住鼻子，一脸嫌弃道：“有的人年纪轻轻的，口臭还挺严重啊。”

　　梁茹双手紧握成拳，突然拿起课本正欲像江森雨甩去，被陆之临的一个眼神瞬间劝退了。
　　她将课本摔在书桌上，跑出了教室。

　　“好看吗？”陆之临的视线绕了教室一圈，面无表情道。

　　陆校霸一开口，教室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开学第一天，一辆宾利欧陆停在了一中校门口，吸引不少目光，据说这是陆家最差的一辆车。
　　陆之临的父亲是当地赫赫有名的首富，而陆家不单单是“财力雄厚”四字可以概括的。

　　“你是不是故意的？”回到座位，陆之临靠着座椅望着厉醒问：“一个再别康桥，小爷读一遍，闭着眼睛都能背完了。”

　　江森雨：“你真能吹。”
　　陆之临冷哼了一声，当真闭上了眼睛，开始背诵起来。

　　他不仅流畅的背诵了一遍《再别康桥》，就连未学习的《烛之武退秦师》、《荆轲刺秦王》、等都背了一遍。

　　“小爷的魅力可不止这一点点。”陆之临背诵完，对着江森雨眨眼笑道。

　　“你…”江森雨指着陆之临，半天说不出下一个字。她只好将目光投向温觅，犹豫着道：“觅觅，你是不是也全部都会了？”

　　“嗯。”温觅笑着应，未了淡淡补了句：“我背诵到高二了。”

　　从头到尾，厉醒什么话都没说。
　　他用手勾出座椅，把校服外套垫在手臂下，便趴在了课桌上。

　　“你别睡了。”陆之临推了把厉醒。

　　“觅觅…”江森雨回过神，出口道：“那你能帮帮厉醒？”
　　温觅看了一眼趴在后桌的厉醒同学，吞吞吐吐道：“厉同学应该…不需要我的帮助吧。”

　　江森雨还未说话，上课铃声已经响起，她也只能作罢。

　　温觅戴上耳机，将所有声音隔绝在耳外。
　　她低下头，专注盯着眼下这篇文言文——《烛之武退秦师 》。

　　目光落在资料处，专注认真：
　　“…烛之武前往敌国交涉，于强秦面前，其不卑不亢，能言善辩，终于使秦国从郑国退兵。”

　　座椅突然被人用脚踢了一下，片刻后，又一脚，统共两下。
　　对方没有用力，威慑力却已经足够。

　　温觅握紧笔，小声嘀咕道：“居然装睡。”

　　-
　　午睡后，大家的困意还未完全消退，如同被暴晒后的绣球花，原本活力四射，此刻却焉了花枝。

　　班长穆简程走上讲台，敲敲讲桌：
　　“通知两件事，月底将举行运动会，文艺委员和体育委员下课和我一起去徐老师的办公室。”
　　“十一假期后，会进行第一次月考。根据月考成绩，座位会重新排列。”

　　话音刚落，班里哀嚎声一片：
　　“我的国庆七日游计划破灭了。”
　　“我还有三张卷子没写呢，这怎么又发了两张？”
　　“高一好累啊啊啊！”

　　终于熬到最后一节课，教室里的同学们都精神抖擞起来，脸上难掩兴奋之色，面对即将到来的第一个双休，都格外期待。
　　上节课下课铃声刚响起，文艺委员艾诗就跑到了温觅的课桌前。

　　“温觅，我现在要去一趟校务处。”
　　“这是体委给我的，就剩下你们组几个人没问，你帮我统计下，放学前，我要交哦。”

　　温觅来不及拒绝，艾诗已经跑出教室。
　　课桌上，摆放着一张运动会项目报名表。

　　手中握着笔，报名表下垫着一本笔记本，温觅来到第一排。
　　她不清楚艾诗咨询过谁，只能一个个重新询问。

　　来到第六排，温觅前排坐着的是一个秀气的男生。
　　“学委，运动会当天你会去加油吗？”李森戴着黑框眼镜，主动问道。

　　“会的。”温觅淡淡答。
　　“啧啧，李森你表现的太明显了哦。”旁边的女生撞了一下李森的肩膀道。

　　温觅的模样乖巧、成绩优异，自然是有不少的爱慕者。
　　虽然平时她总是不拘言笑、话少，其实熟悉后，会发现她待人接物温和有礼、极好相处，甚至有些天然呆。
　　但若不接触，便会觉得她高冷，就如同断崖边松树，观赏性强，但难以靠近。

　　“那我报个跳高。”李森伸手接过报名表，大概是因为被人点中心事，显得有些拘谨。

　　“我不参加，太晒了。”目光还未投过来，江森雨连忙摆手拒绝道。

　　温觅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从小到大，体育一直是温觅的弱项，她参加学校运动会比赛的次数，都不用一只手计数，一共就两次。

　　一次是小学，她用尽全力也只得到个倒数第一的成绩。至于第二次，是初二那年，因为身后的女生不小心摔倒，她上前帮助搀扶，俩人一起走向终点，结果变成——倒数第二名。

　　最后，步伐停在厉醒的课桌前。
　　江森雨正欲告诉温觅，艾诗第一个咨询的就是厉醒，但是他头都没抬就一口回绝了。

　　温觅已经开口，伸手将表格递过去，音调软糯：“厉同学，运动会你要参加吗？”
　　此刻，厉醒斜靠在位置上，耳朵里塞着黑色耳机，偏着头，就那样注视着她。

　　“运动会你要参加吗？”温觅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

　　看来是没打算，手抽回一半，厉醒伸了个懒腰道：“我要报名。”
　　江森雨：！！！

　　陆之临从后门口走到座位，就看见厉醒正欲接过报名表。
　　他急忙开口：“阿醒，你干嘛？不是说好一起翻墙出去打游戏吗？”

　　此话一出，温觅下意识抽回手下的报名表。
　　好险，差一点就又得罪这位大佬。扯了一下，发现纹丝不动。

　　厉醒俯身向前，他的左手稳住温觅手下的笔记本，两个人的指尖碰触到一起，仿佛触电般，温觅急忙缩回指尖。
　　他的手掌温厚有力，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这是一双赏心悦目的手。

　　这个笔记本是为了方便书写而垫的，只见厉醒用右手飞快在男子1500米处签了名。

　　温觅：“？”
　　陆之临：“？？？”

　　-
　　又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温觅拉上门，正欲走出教室，就被一个人伸手拦下。

　　手腕被人牵起的时候，温觅感受到少年的力度。
　　厉醒的掌心滚烫，触碰到她微凉的肌肤，竟觉得如同她的笑容，让人觉得清爽又惬意。

　　厉醒握着她纤细的手腕，松了松指尖，控制着力度。
　　她的手腕很细，仿佛一用力，就能捏断。

　　“你…你干嘛？”温觅被牵着手，拉回教室中。

　　那双杏眸里，满满都是反抗之色。
　　她抓紧书包的肩带，脸蛋微红，眼神倔强，仿佛随时都能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厉醒长臂一伸，关上前门，淡淡开口：“温觅。”

　　这是第一次，厉醒喊了她的全名。

　　他的声线清澈，如同细雨拍打屋檐，让人心旷神怡。
　　温觅并不懂声乐，更无法评价他的嗓音，只是忽然想起她喜欢的一种花——黄角兰。

　　暴雨过后的街道，白色的细碎花瓣散落一地，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很容易被人忽视，甚至被踩踏。

　　但是温觅一直觉得，下过雨的午后，最适合它的气味。
　　芳香能飘几里，沁人心扉，让人沉醉又不自知，带着极强的个人侵略性。
　　就如同厉醒的嗓音，初听并不发觉惊艳，但是回味起来，会发现这是一副天生适合唱歌的嗓子。

　　眼下，温觅被堵在角落，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声音微颤：“厉同学，请问有…有什么事情吗？”

　　他有这么可怕吗？

　　厉醒神色寡冷，眼眸黑沉沉的。掏出手机，递到了她的眼前：
　　“这是上次的聊天记录。”
　　“黄瓜我以为是别人送我的。”

　　温觅愣在原地，整个人处于呆滞状态，手心已经出汗。
　　她看了一眼厉醒，杏眸里带着疑问，欲言又止。这位汤姆猫，如同传言一般古怪又难猜。

　　片刻后，她轻轻呼口气。温觅伸出双手，表情严肃，乖巧的接过手机。
　　那模样，就仿佛是接——皇榜。

　　眼下出现几张性感火辣的照片，视线往下，出现对话。
　　陆：这图不错吧？
　　陆：别说陆哥不和你分享。
　　陆：我发给二狗的，搞错了！

　　目光撤回，温觅仰起小脸问：“二狗是谁？”

　　突如其来的疑问，厉醒对上她的双眸，窗外细碎的光，投入温觅的眼眸。
　　她果然有些天然呆，重点抓的也很奇怪。

　　仿佛山间忽然现出一条小溪，游人一眼便能望见河底绿油油地水草，流水潺潺滑过河底的鹅卵石，泛着玉泽，这是一双澄澈透亮的杏眸。

　　“三中的。”
　　“哦，手机还你。”

　　最后，温觅被厉醒困在墙角，他的两只手，撑在她的肩膀两侧。

　　俩人隔得很近，温觅盯着厉醒的睫毛，思绪游走。
　　他睫毛很长，双眼皮真好看。
　　温觅被他圈在怀中，后背紧贴着墙壁，少年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袭来。

　　“所以…”
　　“我对那些不感兴趣。”
　　“更不打女人。”

　　陆之临被江森雨牢牢扯住胳膊，俩人站在后门口，目瞪口呆的一起见证着这一幕。

　　夕阳下，教室里的桌椅被笼罩上一层柔软的颜色。
　　这个角度看去，只见厉醒把温觅按在墙壁上，两个人好像正在接吻。

　　外界都传言厉醒从未交过女朋友，除了音乐对什么都没兴趣。
　　至于温觅，标准的乖乖女，作为三班的学习委员，为人有些天然呆，更是一个只知道专心致志学习的学霸。

　　江森雨当下立刻掏出手机，按下拍摄键。
　　她和陆之临互换了个眼神，第一次如此默契，同时转身离开。
　　啧啧，刚刚那一幕，太刺激人的感官了。

　　教室内。

　　“你是在对我解释吗？”温觅垂着头，黑发顺在肩膀两侧，乖乖巧巧的模样。

　　厉醒忽然把身子压得更低，玩笑道：“你怎么这么矮？”

　　“你…”温觅咬着唇，一瞬间炸毛：“大家都是一米多，你两米呀？”
　　自幼时起，身高一直都是温觅的痛点。曾经一年级升二年级，就因为身高不达标留过一级。

　　温觅作势准备离开，被厉醒用手轻轻按住头顶。
　　她的双手在空中扑腾，费了半天劲，却连人家半点儿都碰不到，根本无法近身。

　　万恶的身高差！

　　“走了。”厉醒揉了把她的柔顺的黑发，抽回手，声音中带着笑意。

　　温觅抬手整理着刘海，丝毫没意识到厉醒刚刚做了一个多么亲昵的动作。
　　她的注意力此刻都集中在厉醒的大长腿上，视线锁定又落回，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的腿。

　　唔，这差距……是有点明显啊。

　　“等一下…”动作比声音快，温觅已经抓住厉醒的手腕。
　　厉醒侧头，回眸，没有说话，没有甩开。

　　“你手臂的伤…是…是怎么回事？”语气难掩犹豫之色，温觅结结巴巴的问道。
　　“打架。”冷冷的两个字，他的眼色很暗，眼神没有聚焦。
　　“…哦。”

　　厉醒的目光顺着手腕往上移，正迎上温觅的双眸，她急忙松开握住他手腕的手。
　　最后，厉醒留下一句话，声音依旧冷淡：

　　“你一个女孩子。”
　　“别随便拉男生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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