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月色
顾橙心里还没忘记上一次赵瑞龙调查她和李达康的事，即使后来被人压下了可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她想找个时间知会一下李达康，可却找不到能和他见面的理由。虽然在省/委他们不时能见到，但那不是李达康那是李书记，大家的李书记却不是她的李书记，而李书记身上透出的气势总让她不由自主觉得和他之间隔着天堑鸿沟，令她望而却步。
她没找上李达康，李达康却找上她了。
金秘书在常/委们又一次会议前传消息给她，“顾处长，你今晚下班留一下，书记想见你。”金秘书认为自己非常能揣摩上意地用了个“想”字，一个“想”字道不尽的绵绵情意啊。
可这次真是多此一举了，顾橙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这上面。听完金秘书的话，她居然生出一种啼笑皆非的荒唐感来，她想要见李达康需要找时间找理由，还要担心被拒绝，而李达康要见她只需要派人来通知一声，真是不公平。
而更不公平的是，她突然明白过来，其实两人间的维系全都被李达康掐在手里，一念生一念死，全都由他。
这一次的常/委会开到很晚，顾橙心里烦躁不耐得等他，她是等不得的人，于是李达康出来又不见了顾橙的人影，“人呢？”
金秘书道，“顾处长去了月湖。”
顾橙站在堤岸上，面前是一片空濛水色，水色上还有个月亮，月湖由此得名。
李达康踏着月色来。
月色动人，他也动人。
扪心自问，她喜欢的这个男人既不年富力壮，也不是英俊潇洒，连幽默风趣也无，可她真是喜欢啊，甚至一度喜欢到让她觉得已到了病态的地步。她舍不得放手，更舍不得放弃喜欢他。
李达康已走到近处来，月光衬得他的脸更消瘦更苍白，他道，“走走？”
顾橙蹙眉，“太冷了。”
李达康看她把围巾厚厚地裹在脖子上，脸颊也几乎要藏起来，失笑道，“那怎么不在车上等我？”
顾橙被这个笑晃得目眩神迷，闷闷道，“车上太闷了。”
“那稍微走一会儿就上去吧。”
月光映照他温和的双眼，顾橙前所未有的心平气静下来，她喜欢他毋庸置疑，这就够了。
“好啊。”
她的目光太坦诚，太直率，太清亮，倒教李达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那就从欧阳开始吧，那也是他开启波澜壮阔政治生涯的源头。
“一九八四年，我刚认识欧阳菁，那时候我就是个穷小子，愣头青。而欧阳是城里的大小姐，长得漂亮心气儿也高，我那时候认准了她，就四处打听她的喜好，我知道她爱吃海蛎子，我就挖了一晚上海蛎子。”
李达康笑了，很有些自得之色，想是回忆起了过去的幸福时刻。顾橙和检察院的人走得近，这个海蛎子的故事林华华也跟她讲过还感叹道，“没想到李书记也有那么柔情的一面。”
顾橙怅然地在心里接道，这样既柔情又真诚的李达康，一下子就把欧阳菁给打动了，后来心甘情愿地跟他过了快三十年的辛苦日子。他们还有一个女儿。
“你别看欧阳平时高傲的不得了，其实就是个傻姑娘。”李达康接着道，“这袋海蛎子让她成了我老婆，但我再也没有如此用心对她，这一直让我很后悔，觉得对不起她。”
顾橙心里一酸，她有些明白李达康要说什么了。
“她嫁给我以后，我就开始四处走马上任，可以说她就是我政治生涯的起始点。那些年我真是全国跑，哪个村子穷我就在哪个村子干，经常是刚干出点业绩就又被调走了，最多的时候一年能在四个村子干，就这样欧阳也没抱怨过我一声，还生了我们的女儿佳佳，我心里一直很感激她。”
“佳佳出生以后我的工作也没有变化反而更忙了，佳佳小学的时候每个学校都待不了一个学期，这让她一直融入不了同学，交不到朋友，而且她的家长会我也从来没去参加过，佳佳，我的女儿，是我第二个对不起的人。”
说完这些话李达康好像又苍老了许多，那些他身上始终用不完的精气神渐渐消退了。顾橙说不出像‘你对不起家人但你对得起祖国和人民’这样的话来安慰他，她也无法站在任何人的角度去评价他家人和工作的权衡做得对不对。
“我那个时候还没意识到我已经伤害到了我的家人，可能也意识到了但我无法抛下我的工作。就这么一干就是二十多年，我的工作越干越出色，职位越干越高，家庭却越来越分裂。最后，我干成了市/委书记，我的女儿去了国外，欧阳也跟我离婚了。”
李达康转过头来讲，“你说你喜欢我，可欧阳就不喜欢我了吗，我又何尝不对她抱有感情呢。”
“不是凭感情就能解决所有事的。”
李达康转过头来，视线对上她，那里面有告诫有担忧，无声的在说，‘不行的。’
“您别说了，让我说。”顾橙开口，“我知道我跟欧阳女士没法比，她和你有过风雨同舟的日子，不管你们现在如何，过往总是消不掉的。”
李达康本意不是拿二人做比较，他怕顾橙硬钻牛角尖，想开口解释。
“让我说！”顾橙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反应过火，两人都吓了一跳。
“对不起。”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她躲过李达康的眼神继续讲，“我不是要与她分个高下，这是无法比较的。你说的，我都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喜欢或者爱也不能大过一切。”
“你可能看过我的档案，我父母早亡，妈妈那边只剩下些表亲，关系很远，我跟他们没什么来往，从小跟着爷爷。单亲家庭的孩子童年大多不好过，别提我这种父母全无的了。所以除了爷爷以外，我很少跟人亲近。”
因为还围着厚厚的围巾，所以顾橙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闷，让人听着也不会好受。
“爷爷去世以后，我感情愈发淡漠。后来我考上了国外的大学，很多人都搞不懂我为什么要出去，凭着爷爷留下的关系，在国内我也可以过得很好。但我不愿意，因为那些人看你的眼光，对你的态度，即便是善意的亲近，都让我觉得喘不过气来。”
说到这里顾橙反而笑了，“你知道在国外，即使对你的排斥也是因为肤色，反而让我好很多。”
李达康目光沉沉。顾橙这时候能笑着问他，“你想到了什么吗？”
“佳佳，我的女儿”，李达康试探着说，“她也是在国外长大。”
“从父亲的角度讲，你确实对不起她。”
李达康点头承认，但这不是今晚的重点，他们不约而同的略过。
“在国外的日子千篇一律的过，反倒是到处观光写点东西成了我的爱好。”
“直到遇见了你，我当时说不太出来，但我知道，你是不一样的。”
“你在吸引我。”
“我？”李达康摇摇头，这个动作和他相不相信顾橙的话无关，只是因为对面人的感情太真挚，让他招架不住。
顾橙自然不知道李达康的退缩，她只以为他不相信她会对他有那么强的好感。
“人与人真的是不一样，你身上有的那些正是我缺少的。责任、重担、情感、固执，这些东西把你牢牢的拴在地上，而我，我根本不知道我的归处在哪里。”
“京大那晚，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你要是说我对你只是对长辈的濡慕、是生命中缺少的父爱、是渴望的安全感，是迷恋、是错把好感当爱情，我都不能反驳，本就这样。”
“真是时也命也，叫我遇上你。”顾橙轻轻一笑。
李达康皱紧眉头，他本是想通过谈话让顾橙不要将心思放在他身上，可现在看来还不如当初一刀两断彻底隔开二人的距离，省的陷入如今进退两难的地步。
“书记，你怎么了？不是怕了吧。”顾橙凑近他调笑，说出来这些后她觉得心情也好了很多。
李达康看见顾橙溢满轻松的笑脸，心里一阵恼火，“怕？我怕什么。”
顾橙莞尔一笑，“烈女怕缠郎呗。”
谁是烈女？谁是缠郎？李达康气不打一处来，自从认识了顾橙，少有不被她气着的时候。
“书记。”顾橙突然正色道，“我喜欢你。”
李达康还在烦闷中，却又被顾橙的直球打了个猝不及防，“你……”
今晚真是不该来。
顾橙对上他警惕的视线继续道，“虽然我喜欢你，但你以为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承诺？婚姻？家庭？”
“你觉得我是要这些吗？”
“你不是。”
“如果不是赵东来，你知道我对你……你看得出来吗？”
“我看不出来，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好下属，能干的后辈。”李达康坦诚讲。
顾橙笑容一滞又很快抿抿唇，“对。所以很长一段时间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会觉得困扰，也不会因它烦躁。我本意不是想打搅你。”
李达康想说她没有打搅他，其实内心深处，他亦在蠢蠢欲动，但是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说出来，他不由自主的摸索着大衣口袋，想拿支烟出来抽。
点点星火很快在夜里亮起，李达康转身站的离她远一些，朦胧的烟雾缭绕在他身周。
“你没有打搅到我，无论是什么，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我知道你和其他想攀附我的人不一样，只是顾橙啊，就因为这样才让我放心不下，我得维护着你。林城玫瑰因为你名声大噪，说句不恰当的话，我心里是对你有知己的感情的。你在市委那些年，我看着你把工作都做得出色，上上下下没有不夸你的，我心里是欣慰的，我拿你当信任的助手看。你调任以后，我们有了点私交，聊到投机的时候，我把你看做一个可爱的小朋友，知道那件事以后，我时常烦躁，是因为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位你。”
“我或许有过动摇的时候，但那只是一个老男人的心旌摇曳，是最最普通的男人的反应。之后我们的多次交流，我说得一切一切，你要是听不进去，那就都是屁话、废话，我多担心你不往心里去，我怕害了你，我良心不安啊。”
顾橙听到面前这个人说自己只是普通男人的反应，她心里一片荒芜，几度张口欲言，走近前伸手抓住李达康的胳膊，打断他的“忏悔”，“你说你只是心旌摇曳，那……那天晚上，你来医院看我，也是吗？”
“是赵……”
“不是他，是我，我根本没睡，是我亲眼看见的，你一直到了早上才走的。”曾经她以为他软化的瞬间，让她改变了想法的时候，难道也只是这个人最普通的男人反应吗？
“……”李达康知道自己不该有沉默，但他竟然沉默了。
顾橙紧张地盯着他，看他的每一个神情。
但他回应了，“是。”
顾橙放下紧抓着他的手，不管是真是假，都让她的心急速冷却下来。
“我还有一个问题。”顾橙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问出来，她就真的一点尊严都没有了，但她还是问了。
顾橙的声音比这寒夜更冷清，“欧阳女士最多判十年，她日后出来会去哪里？”
李达康毫不犹豫地说，“如果她愿意，我会照顾她。”
“好，我明白了。”她神情憔悴，“我累了，送我回去吧。”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我给手机书评第一页评论的朋友们都留评了，因为太多所以就不一一回复了！朋友们的担心我都懂，以后的更新会稳定的！再次感谢😊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