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心事

　　第四十八章夜半密谋

　　寒夜，一直沿着山路行来的人们没有找到宿处，只好在路旁的山野荒树间休息。

　　为了御寒以及防范野兽，两辆马车周围点起了几堆篝火。大家吃了些烧烤的野味和带来的食物，便在篝火旁休息闲谈。

　　碧落教的人表明了身份和态度，宣布他们重出江湖以后便自行离去，倒也没有进攻伤害他们。但是，人们都知道，他们没有遭受攻击并不是因为他们强大，而是因为他们并非碧落教的真正仇人。

　　十七年前，碧落教被彩云山庄和凌渡山庄联手攻破，瀛洲岛被烧成一片火海，碧落教教众遭受灭门之灾，教主归居风夫妇葬身火海。

　　今天，他们再次出现在江湖，自然不会仅仅像以前一样我行我素即可。他们的矛头直指两大武林世家，首要任务就是复仇。

　　在这个江湖，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当年碧落教的人，每一个人都是高手，而且都不受约束，他们都是无所畏惧的人，在他们的世界里，敬仰的只有教主归居风一个人。

　　毫无疑问，江湖风雨飘摇，即将面临的，不会再是如过去一般的安宁，而是大范围的腥风血雨。因为，处于巅峰位置的三大门派之间的争斗，将会波及整个江湖。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碧落教退去后，祝如凤便带领着无邪观的弟子与他们告别。也许白佳容已经被碧落教抓获作为人质，也许已经丧生。就算碧落教神出鬼没，她们还是要寻找线索，继续打探她的下落。

　　无邪观的人们离开后，楼峰便一个人向隅。其实，就算他说话，也没人理他。

　　夜色已经很浓，他一个人坐在车上，不时偷眼看窗外这个火堆旁边的吕青和武妙君，那个火堆旁边的记月和莫止。

　　这两个家伙，身边都有美人相伴，这么晚了，也不睡觉！

　　他们都相谈甚欢，却无人理他。

　　楼峰心里有事，就算想睡，也睡不着，只是惴惴不安。

　　犹豫了一会儿，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条，展开纸条，那上面用潇洒的笔迹写着“午夜来见”四个字。

　　想起来不寒而栗。

　　白天与碧落教交锋，除了吕青曾与其中一人相斗，其他人都未正面出手，更没有人走近过他。可是，这个纸条，竟然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他衣襟里。

　　难道他们有隔空递物之法？这实在是太恐怖了。

　　不用说，给他纸条的人，只能是那个戴着面具的女子，那个碧落教的尊主。

　　午夜来见，也就是说，今晚夜间，碧落教的人会等着他。

　　他心神不宁，无法抗拒也无法逃避。最重要的，在这样的时候，他无法决定何去何从。

　　夜色渐浓，那几个人终于起身回车上休息。看见记月叫了武妙君上了她们的马车，然后吕青和莫止向这辆马车走来。

　　楼峰连忙在自己座位上靠着躺下，闭眼装睡。

　　隐隐感觉那兄弟俩上了车，吕青刚要高声说话，被莫止拦住，还听到莫止轻声道：“二哥低声，睡着了……”

　　吕青嘟囔道：“他倒能吃能睡……”

　　莫止道：“明日还要赶路，早些休息。”

　　吕青答应了一声，两个人便分头在自己座位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坐着睡了。

　　楼峰闭着眼睛，不敢挪动半分，脑子里却比谁都清醒。听着中间几案上羊角灯笼里面灯花轻响，感受着暗弱的烛光在眼睑摇曳。

　　过了好久，他感觉那兄弟两个生息全无，才小心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悄悄看去。

　　果然，对面吕青半躺半靠着裹着大氅，早已睡着了，头歪倒在旁边，嘴角还淌着口水。最里面的莫止，更是舒适。他那里座位很宽敞，足够他躺在那里，盖着斗篷舒舒服服地睡。

　　楼峰试着动动手脚，看他兄弟全无反应，才提起真气，悄悄地起身，脚尖点地，无声无息地下了车。

　　荒野一片寂静，楼峰以马车的黑影隐住身形，远远看看那两个车夫也已经在一堆篝火旁沉沉大睡，才潜入了密林之中。

　　头顶有栖鸟惊飞，声音其实很小，但在他的感觉里简直震耳欲聋。

　　突然想到，只说午夜来见，却没有约定地点。他只好再向密林中潜入进去，至少，不能让马车上的人察觉动静。

　　失去了篝火的亮光，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他凝聚内力，才能在黑暗中努力辨认路径，以免迷失。

　　突然，前方一灯如豆。

　　只是一盏昏暗的油灯，在这样的黑暗中却显得明亮得令人炫目。楼峰一面注意不发出声音，一面向灯火的方向潜去。

　　灯光越来越近，远远看见一个灯笼挂在一棵荒树的树杈上，周围空无一人。

　　寒冷的夜，孤寂的灯笼，气氛如此诡异。耳边只有林间的风飒飒作响。

　　楼峰只觉毛骨悚然，却不敢走开，只好在灯笼旁边站定，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见面。

　　身后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在安静中突然发出，事先没有一点准备，只将他吓得差点摔倒。

　　“你还算听话。”

　　楼峰控制住胆怯回头观看，只见正是那个黑衣银面的人站在他身后。

　　那明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但是沙哑、低沉，虽然不衰老，却沧桑得仿佛已经经历了百年千年。

　　“尊……尊主……”

　　黑衣人漫步上前，冷笑一声，“你叫我尊主，这个意思，是愿意离开你的师父，投靠碧落教？”

　　楼峰定定神，“既然碧落教一统江湖是大势所趋，而且我师父确实做过那么多血腥残暴之事，我愿意弃暗投明。”

　　黑衣人道：“好，你很聪明。”

　　她突然欺身过来，冷森森的目光在面具的眼洞里闪烁。

　　“你发出的信，我们已经收到了。武旭朝暗中派人潜行出海，去查访瀛洲岛……他们并没有出海。”

　　楼峰一愣，“没有出海？师父召他们回去了么？”

　　黑衣人道：“他们永远也回不去了。”

　　楼峰思忖片刻，大吃一惊，“你……杀了他们！”

　　黑衣人发出凄厉的冷笑声：“瀛洲是碧落教世世代代栖身之地，十七年前被武旭朝和慕容博荼毒，如今，我们岂会让人再次染指？想要再打瀛洲的主意，只能尸骨无存！”

　　楼峰不禁战栗起来。师父早在他们动身前命他派出一队武功出众的弟子，暗暗出庄，乔装改扮，悄悄去往海边，出海去查探瀛洲岛。这个计划本来非常机密，只有他与师父两个人知道，可是他早已承诺了要为碧落教递送一些消息，担心如果这样的消息他不传递，被碧落教的人发现会不利于他，便暗暗出庄按照碧落教提供的方式送了一封信。

　　于是，这封信就让他的师弟们全部命丧黄泉。

　　也许，他早已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潜意识视而不见罢了。

　　这件事师父知道了，会不会怀疑他？

　　其实他还有话说，师父之前跟他说过，礞山秋猎时碧落教的进攻太过突然，他已经怀疑彩云山庄内部存在碧落教的暗线。

　　若师父问起来，他大可以把消息泄露的原因推到那些所谓的暗线身上。

　　他想着心事，目光游移不定，在这样的时候，他无法明确选择一方，只想在夹缝中生存，见机行事。

　　黑衣人孤高地站在那里，风兜下的面具在灯光下一闪一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能对彩云山庄还心存希望。告诉你，彩云山庄不久后就会被夷为平地，我们绝对不会放过武旭朝，他的罪孽，万死犹轻。你这次去往凌渡山庄，就不要再管彩云山庄的事。你的首要任务，就是搞清楚天机弩的情况，存放位置，配合我们，得到天机弩。”

　　楼峰愣愣听着。不错，就算是在十七年前，听说武旭朝也是争取到了慕容博的帮助，才敢于攻打瀛洲岛。而且，听说归居风，就是死在天机弩之下。

　　江湖中的人都知道，没人人可以在天机弩的攻击下生还。那原本就是一件惊世骇俗的武器。

　　碧落教若要胜过凌渡山庄，首先就是天机弩。他们的复出绝非一日之功，而天机弩，绝对是他们顾忌的重中之重。

　　黑衣人道：“楼峰，若你可以盗取天机弩，那你就是碧落教的大功臣，我们绝对不会亏待于你。难道你不想闻名于世，功成名就么？”

　　闻名于世，功成名就，那就是他一世的梦想。他小心翼翼，劳心费力，还不是就等着这一天么？

　　楼峰一咬牙，撩衣跪下，抱拳道：“尊主在上，楼峰领命。碧落教一统江湖，楼峰敢不效犬马之劳？”

　　“好。”面具下目光闪动，“你明白就好。要知道彩云山庄、凌渡山庄也好，还是这个江湖的其他门派中，如你一般的，不只你一人……”

　　楼峰低头不语，果然，碧落教早已将暗线安插在了大门派之中，甚至触须伸到了整个江湖。

　　马车上，摇曳的烛光中，最里面座位上的莫止轻轻回头，扫了一眼楼峰的座位。

　　那边吕青睡得不省人事，身上的大氅滑落在地上。莫止见了摇摇头，起身将大氅捡起来，披在吕青身上。

　　吕青惊觉，一面揉着眼睛，一面抬眼看楼峰的座位，“那个家伙果然出去了！”

　　莫止微微一笑，“无妨，让他去就是，不必管他。”

　　吕青道：“三弟，还用得着送信什么的么？你二哥我，是世上跑得最快的人！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莫止道：“不用了，多谢二哥。今日之事二哥不必理睬，安心睡就是了。”

　　吕青听了，点头答应，裹上大氅，又倒下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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