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心事

　　第四十一章同心协力

　　深秋寒夜，荒山密林之中，那个狼狈伏在疲累不堪的黄骠马马背上的人，正是武林盟主，彩云山庄的庄主武旭朝。

　　马已经达到了劳累的极限，口鼻中喷着血沫，全身弥漫着浓烈的汗味。看上去，这匹马早已失去了主人的驾驭，只是因为对危险的恐惧和对光明的渴望，才会在黑夜里辨认着依稀的火光，靠着最后的生命力跑到这里。

　　记月向莫止做个手势，让他坐着别动，自己起身迎上来。

　　这时黄骠马已经来到近前，看到了迎上来的人，并且也好像辨认出来这并非敌人，才长嘶一声刹住马蹄。但是它早已经精疲力尽，难以支撑下去，只能颓然倒下，高大的身躯激起地上一片弥漫的尘埃。

　　伏在马上的人被扔下鞍桥，血染的锦袍凌乱不堪。

　　记月看了那匹马一眼，此时已经顾不上马了，只能冲到那个满身是血的人面前，蹲下身去看他。

　　“武盟主！武盟主！”

　　这才看见，武旭朝的后背插着两支羽箭，干涸的血渍和刚刚流出的鲜血满身都是，头发散乱，遮住半张脸。

　　记月见她失去意识，便按照职业习惯触摸颈动脉的搏动，发现他还有心跳和呼吸。

　　于是，她拖着武旭朝的身体使他侧卧，然后开始查看他的伤口。

　　“月月！”坐在篝火旁的莫止突然叫她，“你做什么？”

　　记月回头看了看他，“武盟主受伤了，还有心跳和呼吸。我要救他，你好好休息，不用管我。”

　　莫止愕然看着她在武旭朝衣袍上撕下几条布料，起身跑到小河边，然后回来，熟练利落地将伤口周围的衣服撕得大一些，以便暴露局部受伤的状态。

　　两支羽箭都深深陷入武旭朝的胸腔里。很显然，并没有伤及心脏和心包，如果那样的话，他早已经死了。可是，看他失去意识和呼吸困难的状态，肯定是存在血气胸的情况。

　　记月不是外科医生，但是这些也都是最基本的医学常识。现在要保持胸腔内气体和血液的充分引流，才能缓解他的呼吸困难。

　　但是这里，没有任何设备可以做胸腔穿刺和闭式引流。没有任何检查设备可以探查两支箭在胸腔里的情况。比如有没有靠近重要脏器和大血管。

　　如果有外科医生在，也可以开胸手术探查，但是以现在的条件，是不可能的。

　　羽箭的伤损处是一个天然的引流口，如果可以拔出羽箭，至少可以引流出胸腔的血液，暂时缓解他的呼吸困难。

　　可是，拔箭的风险是很大的。在具体情况不清楚的情况下，很可能会损伤胸腔的大血管和重要脏器。

　　没有家属签字，没有知情同意书，最重要的是，再这样下去，他只有死路一条。

　　就这样吧，反正这个时代，也没有那么多医患纠纷，救人要紧。如果失败了，武林盟主死了，也不过是有人找她报仇，并入江湖上打打杀杀的伎俩而已。

　　这个江湖，本来也总是打打杀杀的。

　　她把心一横，卷起袖子，用浸泡了冰冷河水的布料处理干净伤口，然后右手握住了箭杆。

　　刚要拔箭，突然手臂被人抓住了。

　　抬头一看，却见莫止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俯身握住她的手臂。

　　他的面容格外清冷，双眸带着寒意。

　　“拔出箭，他也许会死的。”

　　他也是武林中人，当然知道一些外伤处理的常识。

　　记月点头道：“我知道，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我别无选择。如果这样下去，他只有死路一条。”

　　莫止在她身边蹲下，手依旧抓着她的手臂，没有放松。

　　“若是他就这样死了，本也与你无关。”

　　记月听了，不由得一挑眉，“这是什么话？我是一个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使命。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也会尽全力救他。”

　　莫止怔了怔，长眉紧蹙，“你着急救他，是因为他是妙儿的爹爹么？还是因为，他是武林盟主？”

　　记月立即摇头，“当然不是，在我眼中，任何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我救他，与他的身份地位没有任何关系。莫止，他现在很危险，你赶快放手！”

　　莫止的手抖了抖，却依旧没有放开。

　　他的大师兄林砚也是一位医生，自古以来，医生在病人面前都是这样的。人也许有高低贵贱之分，但是面对疾病，面对医生，他们都是病人。

　　在竹韵堂，记月也曾经那样不遗余力地抢救那个穷苦无助的病人。那时他明知道记月会因为这样被江湖人注意，还是把她要的急救箱亲自送过来。

　　没有办法，她是一个医生。

　　尽管她现在要救的人，是这个人……

　　莫止突然笑了一下，“月月，你放手，让我来。”

　　记月一惊，“你来？”

　　如果他可以帮忙，那自然很好，在他拔箭的同时，她可以观察出血的情况，如果有危急情况发生，还可以做相应的处理。

　　可是他刚刚还咳嗽气喘，记月担心他身体吃不消。

　　“你身体可以么？”

　　莫止道：“没关系，我可以。”

　　他推开记月，凑近武旭朝，然后抬起头，向四周黑沉沉的夜幕中扫视了一眼。

　　黑夜如同一道漆黑的帷幕，隐藏着许多的秘密和杀机。

　　他低下头，用手抓住一支羽箭的箭杆，慢慢往外拔。

　　记月又去取来了清凉的河水，一面冷敷止血，一面叮嘱道：“慢一点，慢一点……”

　　莫止的手很稳定，箭杆几乎没有任何抖动，这样就最大程度地避免了对周围组织的损伤。

　　记月看着他的手法，心里大为赞赏。莫止如果做外科医生，那一定是一流的。原本，他作为一个暗器大家，手的动作就稳定精准得非同寻常。

　　终于，第一支箭顺利拔除。随着箭头移出胸腔，血液喷涌而出。

　　记月观察出血的颜色，看得出来是一些暗沉的积血。这些胸腔中的血引流出来，才能缓解胸腔内的压力。

　　莫止回头看看她，记月笑了笑，向他挑起大拇指，“好样的！”

　　莫止轻轻哼了一声，有点不屑的意味，然后又依照原法拔出第二支箭。

　　于是，保持这个姿势，进行体位引流。

　　记月害怕莫止劳累，要他去休息，莫止便回到了篝火旁的草铺上。

　　随着胸腔内血液的引出，武旭朝的呼吸困难逐渐减轻了，记月见他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记月翻开他的眼睑看了看，眼睑很苍白，估计失血量也不少。但是伤口并没有流出什么新鲜的血液，估计也没有再活动性出血。

　　只要不用开胸手术，他就还有希望。因为在现有的条件下，开胸手术是不可能的。

　　记月见武旭朝睁开眼看着他，便向他笑笑，“武盟主，您醒了？您受了伤，我们方才给您做了初步处理，现在已经基本脱离危险。现在您要做的，就是不要动，继续保持现在的状态。”

　　武旭朝毕竟是一代宗师，武林盟主，见过大世面的人。听了记月的话，慢慢点头，口中虚弱地低语：“多谢姑娘。”

　　他说完，微微抬头去看那边篝火旁边的莫止。

　　莫止盘膝坐在草铺上，一动不动，跳跃的火苗映衬下，好像一个朦胧的幻影。他的凤眼微微眯起，看着武旭朝的眼神如此冷淡。

　　一霎时，记月感觉莫止与武旭朝之间，好像存在着不知什么样的故事。可是，据他所知，莫止上次在彩云山庄的宴席上，是第一次见到武旭朝。

　　天渐渐亮了，山间一片潮湿，空气都蕴含着冷冰冰的水汽。

　　记月一直为篝火保持着充足的燃料，让火一直保持着燃烧。现在她又走过来，帮莫止系紧斗篷，害怕他着凉。

　　刚要回身去照看武旭朝，手臂突然被莫止拉住，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被拉进了他的怀抱里。

　　记月慌忙抬头，眼前正对着莫止的容颜，他的目光在对着她时，突然就变得温柔似水，满含深情。

　　“月月，你一定也很冷吧？来暖一暖。”

　　记月立即满脸通红，马上侧目看了那边的武旭朝一眼，推着莫止道：“你疯了？不要这样，那边还有人呢。”

　　莫止轻笑一声，那声音好听得让人心颤，“管他呢？让他去看好了。”

　　他一面说，一面展开身上的斗篷，将两个人围在一起。

　　原本冷冰冰的身体顿时溢满暖意，让人舍不得逃离。记月偷眼看那边的武旭朝呼吸很平稳，似乎是睡着了，也注意不到这边的情景，干脆停止了试图摆脱的动作，留在莫止怀里。

　　于是，他的手臂轻轻环上来，身体与她紧靠在一起，脸颊也贴在了她的脸上。

　　记月的心砰砰砰跳个不住。

　　耳边传来他低低的语音，“在你这个医生眼里，所有的病人都是平等的，那么我，毕竟是不同的吧？”

　　记月闭上眼睛享受他的温存，微笑道：“当然，你哪里只是我的病人？你应该是我的爱人才对。”

　　莫止身体震动了一下，脸颊离开了她的脸，睁大眼睛看着她，“爱人？”

　　记月惊觉，在古代，爱人这个词，应该与现代含义不同，那应该是“仁者爱人”，这样的含义。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说……”记月连忙解释。

　　莫止突然伸出一个手指按在她的唇上，“不用说了，我明白。”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依旧那样惑人，“等有时间，你可不可以把你的世界里的事情，都告诉我？”

　　记月怔怔看着他的笑容，慢慢点头。

　　目光的接触充溢着心醉的电流，两个人的头不由自主靠近过去……

　　突然，远处的山谷里传来纷乱的马蹄声和马车声，以及许多人在高声呼喊的声音。

　　“盟主！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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