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心事

　　第三十四章礞山秋猎

　　天高云淡，猎猎秋风。

　　江湖第一大世家彩云山庄的秋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拉开了帷幕。

　　从彩云山庄通往礞山的山路，广阔荒凉。深秋征雁南飞，长空如洗，冷风萧瑟，落叶纷飞。

　　漫天尘沙中，彩云山庄的人马形成了长长的队伍，旗旛招展，绣带飘扬。烈马引颈长嘶，雄鹰展翅翱翔，精神百倍的猎狗，随着队伍撒欢奔跑。身为信使的门人，骑着骏马良驹，绝尘驰骋，口中打着呼哨。

　　好一派武林盟主一统江湖的壮丽景象。

　　映天湖的渔民和礞山居住的猎户都不愿放弃一览威仪的机会，特地暂停营生，专程赶来观看助威，于是，彩云山庄的队伍越发显得声势浩大，一片浩浩荡荡。

　　幽篁阁的客人也受武林盟主之邀，参加了这次秋猎。莫止因为身体不好，仍然坐着他的那辆马车，由彩云山庄的车夫驾车。吕青选了一匹最烈的马，纵马扬鞭在车前车后往来奔腾。而记月，从来没有学习过马术，只好依旧坐在莫止的车上。

　　从那天开始，她虽然还是每天为莫止检查，观察病情，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却发生了很是微妙的变化。很多玩笑不敢再随便开，说话都注意着分寸。

　　此时此刻，记月也有意不去看莫止，而是挑起窗帘，看着外面壮观的场面，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莫止坐在车的最里面，披着他那件厚厚的斗篷御寒。但这次他没有看书，而是一直在闭目养神。

　　记月虽然看着车外，但意识深处还是留意着他。

　　有时以为他睡着了，对这么盛大的场面都不感兴趣。如果这样，他何必来参加这次秋猎呢？

　　用他的话说，受武林盟主相邀，却之不恭。更重要的原因是，吕青非常想来，但若是让吕青丢下莫止自己来，他宁可呆在房间生闷气。

　　于是，莫止同志发挥了舍己为人的精神，不辞辛苦，跟着来了。

　　礞山山麓地域宽广，前方巍峨的群峰高耸入云，深秋枫叶霜染，如火如霞，映衬在万里碧空之中。

　　接近猎场时，跟随的渔民和猎户都已经散去，彩云山庄的人开始渐次停下车马，搭起帐篷，圈起围场。一时间人欢马叫，忙得热火朝天。

　　马车停下，听得外面吕青一面跃马撒欢，一面高声叫道：“三弟！月妹妹！快下来一起玩啊！”

　　记月放下窗帘，正要下车，又禁不住回头看了看莫止，见他仍闭着眼睛，不觉有些不放心。

　　“莫止，你没事吧？”

　　莫止马上睁开眼睛，眼前好似一道寒光闪过，咄咄逼人，一改他平日的冷淡。

　　记月吓了一跳，几乎是反射性地撤身回来。

　　她的手还没有按在他的脉搏上，莫止已经将手缩回了宽大的斗篷里面。他闭了一下眼睛，再次睁眼时，那种冰冷的寒意已经消失不见，好看的丹凤眼中，映着她浅浅的身影，唇角轻扬，微微一笑，“月月，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他说着，一拢斗篷，绕过车上的几案，挑帘下车。

　　吕青立即飞身下马，冲上前扶着他沿着梯子走下来。莫止从车上下来，还对吕青点头笑道：“有劳二哥，多谢。”

　　吕青和记月从马车上卸下一条很大的绒毯，铺在草地上，于是，大家就在草地上就座休息。

　　那边刚刚搭起的一个最大的帐篷前，也铺开了长长的毯子，武旭朝在正中就座，大小姐武妙君在他身旁相陪。

　　从他们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来自幽篁阁的几个客人。虽然武旭朝已经明言过，不许武妙君再去找他们，但她的眼睛依然会不经意地看向那边。

　　她心里还是非常想摆脱现在死气沉沉的位置，跑过去跟吕青玩一会儿，看看莫止，跟记月说会儿话的。以前，他感觉自己最喜欢的人就是莫止，甚至不用跟他说话，只是看着他就是一种享受。

　　可是，喜欢一个人是会吃醋的么？吕青还说，见过莫止吃醋的样子。

　　可是现在，看见有记月这样漂亮又医术好的姑娘陪在莫止身边，她的心里真的感觉很舒服，有种很是得意的享受感，丝毫没有不高兴，更谈不上嫉妒。

　　她摇摇头，回过头来，见爹爹双目如电，正在盯着她看。

　　武妙君立即冲着爹爹吐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就算是武林盟主地位再高再威严，他还是经常拿这个女儿没有办法。女儿一直是他的掌上明珠。

　　这时，彩云山庄大弟子楼峰指挥完师弟们进行自己的工作，便跑到了师父这里，手里捧着水壶和点心，奉上师父。

　　“好了，我不用。”武旭朝皱皱眉，伸手推开。

　　楼峰讪讪地缩手，看看武妙君，又看看斜对面的幽篁阁客人，冷笑道：“师父，早听说，老酒鬼沐阁主的三个徒弟，都有缺陷，今日一见果然。那个大徒弟林砚没有看到，据说虽然一表人才医术出众，但中了毒，这么多年，这个毒连他自己都没有解开。这个三徒弟莫止，整个就是一个病秧子。至于二徒弟吕青嘛，分明就是一个傻子......”

　　他低下头开始偷笑。

　　武旭朝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他还没收住笑声，武妙君已经跳了起来，指着他叫道：“大师兄！你少胡说八道，谁是病秧子，谁是傻子！你才是！”

　　楼峰一惊，惊讶看着武妙君，“师妹，你......”

　　武妙君满脸通红，水杏般的眼睛盈着怒意，“莫止哥哥有病不假，可他的暗器天下无敌。吕青哥哥，他是世上最善良，最正直的大侠，比你聪明多了！”

　　楼峰见她真恼了，连忙陪笑道：“师妹，师兄不过就是随便说说。你看，幽篁阁的这位姑娘，美得不似凡间俗人，据说还有神奇的医术，真是一位绝代佳人啊。”

　　武妙君瞬间想起吕青说的莫止吃醋的话，立即上前一步，挡在楼峰面前，双手平伸挡住他的视线。

　　“你瞎看什么！不许你看月姐姐，她不是你可以看的！”

　　楼峰见她如此，正在好笑，武旭朝开口道：“好了，峰儿，你去忙你的事吧。我们稍事歇息，就开始围猎。”

　　楼峰连忙躬身行礼退下，武妙君不甘心，在他身后狠狠哼了一声。

　　武旭朝看了她一眼，“妙儿，不许对你大师兄无礼。”

　　武妙君转身气呼呼地坐在武旭朝身边，撅着嘴生气道：“爹爹，你看看他，大师兄也要有个大师兄的样子，我就看不惯他整天狐假虎威。”

　　她还要说什么，被武旭朝冷眼瞪着她嗯了一声，便只好作罢。但依旧怒意难平，抱着膝盖坐着，将头埋进膝盖里。

　　围场圈起，宽阔的山野里，秋风呼啸，旌旗招展。人们休息后，纷纷上马，排列开来，等待着盟主下令。

　　武旭朝端坐在一匹精壮的黄骠马上，缓辔徐行。不管是他的人，还是他的马，那种从容的威仪，简直犹如帝王。

　　他手中握着一把镶金嵌宝的雕弓，轻提马缰，来到队伍中间，抬头观看。

　　长空舒阔，一行大雁南飞，一字排开。

　　武旭朝挽弓在手，从马鞍侧面的箭囊中抽出一只镶着赤金的羽箭，弯弓搭箭，正对着天空中的雁行。

　　一箭掠晴空，气贯长虹。

　　几乎看不清那支羽箭飞去的方向，但见天上雁行中最后那只大雁发出一声哀鸣，应声而落。

　　随着一阵马蹄声，早有几个弟子疾驰而去，从草丛中举起那只落下的大雁，可以看到大雁的颈项间插着那只赤金羽箭。

　　欢呼声响彻云霄，彩云山庄的弟子门人高呼着武林盟主的尊号，一片景仰赞誉之声。

　　于是，武旭朝缓缓举起手中的雕弓，口中打起呼哨，内力灌注下，声音异常高远，在山谷中激起空旷的回音。

　　秋猎开始。

　　其实，彩云山庄的秋猎与山中的猎户不同，他们并不缺乏山珍野味，只是在武林中人面前，一展武林盟主和武林世家的雄姿英风。所以，众门人弟子虽然也会打些野味在山中烧烤，也都是适可而止。对于很有挑战性的猎捕，倒是更有兴趣。

　　记月站在马车前面，看着这壮观豪迈的景象，心中甚是赞叹。

　　莫止站在她的左前方，一动不动，似乎也在欣赏，而且很是出神。

　　记月心想，以前在书上看过关于康熙皇帝秋弥围猎的描写，那时候只能在脑子里想象，这次竟然看到了真正的围猎，这气势规模，应该比不过古代皇帝，但应该也不会差得很远吧。

　　吕青早已纵马到处奔跑着追逐猎物了，武妙君也丢下爹爹的严命不管，跟在吕青身边，玩得很是开心。这时，突然看到武旭朝骑在黄骠马上，缓辔向这边走来。

　　本来就威仪出众，加上现在骑马的姿态和居高临下的状态，显得他越发高高在上。

　　莫止没有动，抬头看着他，等着他走到近前。

　　武旭朝手提缰绳，在他们面前勒住马，却并不下马，只是俯视着他们，口中轻笑道：“幽篁阁的三公子，暗器飞针名动江湖，今日秋猎，不想一显身手？”

　　说着，他伸出手，将那把雕弓递过来。

　　记月一惊，这张弓是一把名副其实的硬弓，拉开这张弓需要很大的臂力。若是莫止试图这样开弓放箭，势必对他的心脏提出严重的挑战。

　　她正要上前阻拦，却见莫止根本没有任何接弓的动作，而是淡淡地道：“武盟主面前，莫止不敢班门弄斧，更何况，我从不用别人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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