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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三）
“等一下。”方羲拉住孟紫南，回头对那小姑娘说道，“还未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自从进了门那小姑娘一直表现的很紧张，又有些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听见这话却沉默了一下才回答：“好人哥哥，我叫王芳菲，你叫我菲菲就可以了。”
方羲点了点头，又说道：“你也不要叫我好人哥哥，我不是什么好人，叫我方叔叔就可以，今天你先住这里，里头有水和食物，你吃一些休息一会儿吧。”
“方哥哥？”
“算了，哥哥就哥哥吧，你先进去休息，有什么事情就喊我，我就在隔壁。”
王芳菲连忙点头，这才没一直跟着方羲进去，倒是孟紫南似笑非笑的走进门，等看不见小姑娘的身影了就开始说：“方羲，我现在觉得你确实是个好人。”
方羲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大约又是话痨发作了，转而问道：“你在剑上发现了什么？我一直带着这把剑，怎么一直没发现异样？”
孟紫南也把注意力转了回来，拉着他走进房中，剑鞘和两截的剑身整整齐齐的放在那里，孟紫南指了指剑身说道：“你仔细看。”
方羲低头看了一会儿，但他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只得说道：“我对剑不熟。”
孟紫南伸出两根手指要去触摸剑身，方羲下意识的拽住他的胳膊：“你做什么，这剑很锋利，直接摸上去你的手指头是不想要了吗？”
孟紫南却笑嘻嘻的不在意，转而拉住他的手说道：“小心点就没事，你仔细看。”
这一次孟紫南拉住他的手抵住剑身，然后慢慢的移动手指的方向，剑身在他的作用力下也微微翻转，弧度很小，但却转出一股异样的光芒来。
“这是……霜月？”方羲惊讶的问道，剑身在阳光下微微转身，虚幻的图案若隐若现，与剑鞘上的花纹十分相似，明明直接摆着看并无特殊，但旋转之后却出现了。
“是不是很神奇？”孟紫南也露出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一边把玩一边说道，“小爷我也从小见识过不少宝剑，但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在剑身上加花纹的。”
“若是这把剑是样子货，只图一个好看倒也罢了，偏偏它还削铁如泥，这把剑绝对是名家作品，若是没断的话只怕价值连城。”孟紫南又说道。
方羲是行外人，自然不知道宝剑的珍贵，但孟紫南却是知道的，以为他喜欢宝剑的缘故，这些年他爹没少帮他找剑，但这种宝剑确实是闻所未闻。
听了这一番话，方羲心中更加困惑，若是这把剑这般珍贵的话，那么携带着它的陆菀青到底是什么人，真的如她自己所说是一位浪迹天涯无所依的孤女吗。
方羲忍不住伸手再一次触碰剑身，宝剑的冰凉有一丝渗透到他心里，方羲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深思来。
“方羲，这把剑你是从何得来的？”孟紫南忍不住开口问道，倒不是怀疑方羲什么，而是指望自己也能找到这般的宝剑。
方羲犹豫了一下倒是没有隐瞒：“这是我妻子的佩剑，我也不知道她从何处得来。”
“妻子？你，你，你居然成亲了！”孟紫南惊讶的叫道，习武之人通常成亲比较晚，方羲看着不到弱冠，又因为是文人的缘故看着更加嫩一些，孟紫南一直以为他们年龄相仿，这会儿一听方羲已经成亲自然惊讶不已。
方羲有些受不了他的大惊小怪，瞪了他一眼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成亲已有两年，孩子都要落地了，要不是此次村中发生意外……”
孟紫南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转而问道：“你们村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阿昱一个孩子被拐走，还让你一个人千里迢迢的赶来救人，他爹娘呢？”
孟紫南却不知道自己这话问到了方羲的痛处上，方羲下意识的握紧了剑柄，克制住自己仇恨的心，他只是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一夜之间村里人都死了，我的妻子和阿姐失踪了，阿昱也不见了踪影。”
“这……”孟紫南也没料到是这般的惨事，他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心直口快，低声说道，“方羲，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方羲却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无事，幸好，我找到阿昱了。”
孟紫南有心说几句安慰人的话，但他从小到大也没安慰过别人，怕自己一开口反倒是惹得方羲更加难过，倒是一时间不敢多说话了。
正在这个时候，床上的宋昱发出声音来，方羲连忙走了过去，却听见宋昱口中喊着：“爹爹，娘亲，不要，不要啊……娘……爹……舅舅……”
方羲一下子便猜到他梦到了什么，伸手紧紧搂住孩子安慰：“阿昱，别怕，舅舅在这里，你安全了，阿昱，有舅舅在。阿昱，快醒醒，我是舅舅啊。”
宋昱从昏睡中慢慢醒了过来，在看清楚眼前人的时候就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喊道：“舅舅！”
“阿昱，没事了，舅舅在这里。”曾经的宋昱是个机灵而懂事的孩子，方羲从未见过他如此恐惧和害怕的模样，心疼不已。
宋昱在确认面前的人是自家舅舅之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他能哭出来方羲反倒是放心一些，他只是轻抚着宋昱的后背，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大哭，一直到宋昱哭得累了，倦了，才伸手给他擦了擦眼泪，喂他喝了几口水顺顺气。
大约是哭得太厉害了，宋昱开始打嗝，一边打嗝一边还问道：“舅舅，这是哪里？”
“是舅舅朋友的家中，阿昱放心，那些坏人都不在了，没有人会伤害你。”方羲说道。
宋昱半个人都藏在方羲的怀中，试探着往外看，在看见孟紫南的时候瑟缩了一下，但他十分信赖自己的亲舅舅，并未露出多少害怕的神情。
方羲心中有无数的疑问，但看着宋昱哭得眼睛都红肿起来，他反倒是不忍心追问外甥当时的事情了，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问道：“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宋昱摇了摇头，低声问道：“舅舅，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方羲抚摸的动作顿住，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的外甥，远在九皇村他们的家已经不在了，房子不在了，人也不在了。
他不忍心告诉外甥这个事实，只是搂着他说道：“不急，等你养好病再说。”
宋昱却沉默了一会儿，才闷声说道：“舅舅，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阿昱？！”方羲没料到他会直接这么问。
“我看见了，好多坏人来了村子，他们见人就杀，爹死了，娘也死了，舅母也死了，他们还把小妹妹抢走了，我都看见了。”宋昱的声音带着颤抖，听的人心疼。
方羲对陆菀青和方琪华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着她们不过是逃走不敢露面，但显然现在宋昱的话直接打破了他的奢望，让他不得不面对更加惨烈的事实。
很快，方羲抓住话里头的问题：“什么妹妹？”
“就是舅母生的小妹妹，舅舅你来明城寻药之后不到三日，舅母就忽然早产了，娘说好在舅母福大命大，母女平安，娘还说小妹妹身体不好，让我以后多照顾她。”
“但是那些人把小妹妹抢走了，我不敢出来，舅舅，都是阿昱不好，阿昱是个胆小鬼。”
方羲脑中也是一团乱麻，陆菀青怀孕才八个多月，大夫也说孩子偏小没有早产的症状，怎么会在他离开之后忽然早产？而那些人又为什么杀光了全村的人，却留下一个不足月的孩子？若是菀青和阿姐真的死了，那她们的尸首呢？
但听见宋昱自责的话，方羲连忙安慰道：“不，阿昱做的很对，当时若不是你藏起来，舅舅恐怕就找不到你了，这一切不是阿昱的错，你不要责怪自己。”
“是舅舅不好，我不该出门寻药，不该放下家里头不管，是我的错，不关阿昱的事。”
方羲不敢再问什么，好不容易才哄得宋昱继续躺下休息，方才一番情绪波动孩子也累了，躺下去不久就沉沉睡去，只是睡得不那么安稳。
孟紫南一直在旁边听着，见孩子终于睡了才压低声音问道：“方羲，你没事吧？”
方羲想要说什么让他放心，却发现自己做什么表情都是牵强，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宋昱又为何能够逃脱，那些人为什么见人就杀，又为什么要带走一个婴儿。
菀青和阿姐到底怎么样了，他们真的如宋昱说的死了，还是距离太远宋昱看错了，方羲希望是后者，心底却知道前者的可能性才更大。
孟紫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无论此事是何人做的，我们都会找到他，让他付出代价，我会帮你。”
大约人脆弱的时候就需要支柱，明明不过是刚结识几日的人，方羲居然觉得听见这话好受了一些，他点头说道：“你说得对，我还没有找到菀青和阿姐，不能沉溺在过去。”
“阿昱只有我了，菀青和阿姐在等我，还有孩子，我有了一个女儿，他们都在等我。”方羲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方才那一丝软弱都消失不见了。
孟紫南嘴角微微一动，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都说剑在人在剑网人亡，方羲其余的家人很可能都已经死了，但看见他终于打起精神来，倒是不忍心戳破最后的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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