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荣府长房

作者:圣手镇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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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五(上)


      洪禧二十六年正旦,将及六旬的东鲁女皇于中山王城禅位于王太子颜苏,是岁春末,正式与贾瑚返京养老,一行人受到青廷朝野的隆重欢迎。
      昔年的金陵公主返抵京都也将趋于胶着的夺嫡战争直接推进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在众人眼中,天下第一财神是一个迷一样的人物,不说旁的,她能把辛苦打拼二十年(甚至更久)的万里江山毫不迟疑地绕过亲生儿子交到身为太宗直系血脉的养子手中,那是多少圣明贤君都难做到的事,就以这份心胸气魄而言,哪个敢说她私心为己不忠先皇?连旧日的政敌忠恂亲王都在病危时哀叹:“我诚不冤,有奇女若此,不当诽于皇父偏宠异姓,今时再看,太宗、仁宗施恩,非敢言厚,反称薄矣!”
      而颜氏最初并没有再蹚浑水的意思,洪禧帝原本就忌讳她与太子、荣郡王(金闰)关系亲近,如果轻易掺和表态,怕是有适得其反的功效,索性丢去了“保嫡先锋”的锐气,较真的关起门来含饴弄孙,等闲不愿会晤外客。
      “大君,和亲王求见鲁皇陛下。”颜苼正在指点孩子做功课,外殿侍女入内传报,“陛下正在歇晌,夏姑姑吩咐奴婢报给大君知道,您看——”
      “请亲王金安殿奉茶。”颜苼怔了一怔,搁笔问道,“父亲和驸马呢?”
      “是”侍女解释道,“今日是周崇先生的忌辰,驸马
      刚陪太王上祭去了。”
      颜苼点一点头:“更衣。”
      虽是亲生的父女,在颜苼的印象中,二十年间她几乎不曾与这个血缘上的亲人有过直接交道,此时对面而立,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局促。
      金昍凝视着女儿,过了许久才道:“我来的不巧,可扰着你们休息了?”
      “王舅言重了。”颜苼转头吩咐丫鬟一声,请让上座后又说:“母亲还睡着,您且稍坐,大约再过一刻便会起身了。”
      围绕家长里短闲聊了几句,知天命年纪的和亲王终于放开了情绪:“前日与理王兄吃接风酒,说起你女婿来,也是一口的夸奖,哪天得了空到家里坐坐——不抽闲就罢了。”
      “是。”颜苼欠了下身,“近日宾客纷杂,母亲原想在明日带我入宫向皇太后请安,后头自该各府拜会,有谢诸舅关照。”
      金昍初感惊讶,很快也便释然了:“好,我等着——”
      “老五,你可有架子了,是在家等着我去给你请安吧?”颜氏没滋没味地听了半天墙脚,在金安殿第三次进入沉寂时不免生出不耐来,一步跨进门槛儿对着金昍打量一番后说道,“成,千金难买老来瘦,你现在上了年纪,反倒比从前精神了许多,不知底细地见到你,打个十岁的折扣都不教人生疑的。”
      金昍已经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行礼后说道:“姐姐才不显老,仔细瞧您,连白头发都见不到一根。”
      “我呢,长不长寿的都能看到苼儿做曾祖母。”颜氏一面扶着颜苼落座一面向金昍点头示意,“给你们倒了地方,有什么愧啊恨啊倒是尽兴发泄地闹出来给我看看,怎么都跟锯嘴葫芦一般,反倒像经年重逢的远亲呢?”
      颜苼尴尬地娇嗔道:“娘,您说什么呢!”
      金昍苦笑一声:“姐姐,我给不了苼儿的,您加倍给了她,想让她生出恨意岂不是强人所难的事么?”
      “五弟,叙旧的话先往后压,你既回了京城,索性替我走一趟,明天带着他们一家去给皇太后请安,说到底,当年不是舅妈一力做主,大约也没有我这个女儿的今日了。”自从颜苼满了十六岁,身世问题便已不再是难于触碰的高压线,甚至能够极为坦然的与母亲讨论彼年那段公案的是非对错,做出的结论倒没拐了斜路去,小有纠结的地方是生母在行刺皇太后(当年还是皇后)时有没有觉察到自己是怀了身孕的。
      将自己代入当年的案情,颜苼认为,于亲于理,生父确实没法为了给侧室出头将姑表兄兼大舅哥昭罪典刑;生母行刺亲祖母的行为或许有些偏激,但实际是最高效的法子(具体分析见前文),如果站在一个身怀六甲的母亲角度,这样的行径未免对孩子过于残忍了一些,颜苼由是难过:不知道生母是不是恨乌及乌的并不在意自己。
      对于女儿的疑问,颜氏无从解答,但她可以在金昍身上获得答案。
      讲话是一门艺术,既然金昍担着九州清吏使的要职,多年未近的姐弟俩不妨从他新领的差使着手闲话治贪的趣事,和亲王很是感慨:“姐姐,这贪官怎么就杀不尽斩不绝呢?越是穷苦出身的科甲之士,越是无所顾忌的尽情贪渎,不管是聚敛的手段还是受贿的数量,简直令人发指,反倒那些几代娇富的公子哥儿,十人中间至多会有两人出大格,从这上头看,以后还是要用知根知底的自家孩子才能更加对得起百姓。”
      颜氏扬唇微笑:“五弟,你说一说,皇帝忽然下这样大的决心治贪惩污是出自什么缘故?”
      金昍摸不着头脑地回答:“整肃吏治、收拾民心,保我大青江山永固!”
      “你呀!还是这样天真。”颜氏笑道,“百姓有句俗话,叫做‘天下老鸹一般黑’,大青开国四世,现在的官,摆成一线让你查,全杀了许是有冤枉的,若是隔一个杀一个,指定有漏网的,既然注定是用贪换贪的结局,你们又忙的什么呢?”
      金昍脸色一正:“请姐姐指点。”
      颜氏信手拿过外孙丢在桌案上的锥形积木摆起来给和亲王看:“这就好比咱们的大青朝,金家与开国勋贵的家族凭借权柄军功积累财富,使自己成为锥塔的顶端高层;开放海禁以后,心思活络的庶族渐开心智,对现状难免生出不满,长此以往生出异志进而煽动民心自下生乱,必然有损tianchao根基;为了避免形成这样的后果,皇室与勋贵必须有所妥协,容纳一部分人成为官爵新贵分享权力。这些新贵多以科举正途入仕,他们有相当一部分人在为官前是纯粹的穷苦出身,既然拥有了与勋贵世家在表面上相等的官爵权势,必然期望通过正常如经商置产、非正常如贪污受贿的手段牟求殖货厚利,为后代子孙积累起成为世家大族的财富根基,最终达到富贵传家的目的。在最初,皇室与勋贵世家能够容忍他们的敛财行径,等到元老阶层觉得统治根基足够稳固,不需要更多新贵分享治国之利时,治贪的利刃随即应运而出,获得官爵的寒门子弟如果还想走前人的旧路积累财富,相当然就会触犯大青刑律被一撸到底,所以这类人必须做也只能做两袖清风的大清官,没有财富支撑,这些清官只能贵一代,不能贵二代、贵三代,更不可能像世家那般富贵传袭。在这种官制下,既给寒门子弟往上攀登的希望,又能以“治贪”的“正义”大言掐断这些人积累财富的途径,避免寒门子弟因晋升无望而煽动叛乱的同时也断绝了他们成为世袭贵族的可能。”
      金昍张大嘴巴,半天才吐出一句整话来:“姐姐,你的这番道理,我再读一百部经典大作也是体悟不来的。”
      颜氏侃侃而谈:“当然了,贪官任你惩治,至于最后是否获罪,要看站在他身后的人是哪个。治贪的根本用意我方才与你细细讲过了,还有一些附带的缘故你更该明白,通过治贪,你那皇帝三哥可以用自己喜欢的贪官替换那些不喜欢或是不听话的贪官,这样做的幌子你自己讲的明白——收拾民心!但事实上呢?任你查抄出山高海深的金银,百姓的税赋该缴三分不会少缴五厘,与他们的切身所需是没有一毫相关的。”
      金昍大点其头:“姐姐,你讲的这些,在我心中原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如今变得更加真切了。”
      “这与前汉的推恩令很是相近,不过更加隐晦罢了!”颜氏含笑问道,“如何?我的脑筋可算糊涂?”
      “弟弟是等不到您变糊涂的那一天的。”金昍沉吟片刻方道,“贪必腐、腐必朽,朽亡国,不管深意在哪儿,总要让天下的赃官生出惧怕,像您说的,如果是哪个清官不合皇兄心意,大约也不会好意思将他坐罪冤杀吧?”
      “归正其本,清官不会遭诛的根源在于他们主动放弃了积攒财富成为世家的机会,既然没有冒这份险,最高层的天子当然不必把他如何的。”颜氏伸出右手,拇指和实指比着锥形积木量了一下,“中间的这层如果太大,底下的百姓吃不消,上面的皇帝也担心驾驭不住,总归是别无选择的法子。”
      开了这个头可就了不得了,一直等到父子翁婿客祭而还,陪着金昍用了晚膳才扶着小厮摇摇晃晃地道扰回府,临走前不忘拉住女婿约定明日的碰头时辰,薄楚转头跟媳妇咬耳朵:“我这位泰岳年轻时一准是活泼的性情。”
      颜苼横了丈夫一眼:“我姓颜,他姓金,你不要乱认亲戚!”
      到了次日,和亲王果然携了王妃准点儿与颜苼一家取齐,浩浩荡荡地便往紫禁城请安去了。
      皇太后享了一辈子福,至今年且八旬,仍然是精神十足的国母仪范,颜苼行礼起身后直接被带到御座旁边,往下手觑了一眼推辞道:“甥孙不敢僭越。”
      皇太后温文而笑:“不悖规矩,这就是你的位子。”
      何皇后驾崩后皇帝未娶新妇,不管妃也好嫔也罢,在皇太后眼中都是儿子的姨娘,她们有什么资格与正牌儿媳并肩落座,哪怕贵妃仗着封位更高列次居上,两人的椅子还要比理怀诸王的正妃小上一号。论血统,颜苼是孙女之亲;论爵秩,临淄大君位比亲王,相当然具有高居上座的资格(按礼制,纪国公主与江宁大君居长尊贵,但颜苼是她们的小姑(从金家论,颜苼是贾萱的小姑;从贾家论,颜苼又是金瑶的小姑),做嫂子的理应有所谦让)。
      颜苼偷瞄姐姐一眼,躬谢恩典的同时向贵妃并诸王妃告了罪方才坦然落座。
      居右的燕国长公主笑道:“您可留意到不曾?苼儿与现儿媳妇经年不在一处,举手投足却是一般的做派,可见都是受了大姐姐调教的。”
      皇太后点了点头:“苼姐儿灵巧,萱姐儿稳重,都习到了大公主的长处。”
      “舅妈要夸我,怎么不背着人呢,怪叫儿臣脸红的。也让嫂子弟妹们吃醋。”敢在大明宫的地头不宣而入,东鲁女皇算得上是天底下的独一份,颜氏笑吟吟地走进正殿,先向正位的皇太后俯身行礼,“本不打算扰您清净的,实在挂心苼儿有失礼数,讨不讨嫌的也只能追了来,您可不要见怪。”
      众人都已起身,皇太后愈发欢喜:“怕你不来呢,今日齐整,都留下陪我用膳最好。”
      对金昍和颜苼来说,这顿饭还是极有价值的。
      宴及半酣,皇太后示意敬酒的颜苼归座后说道:“昔年的旧案只得我来公断,万一我哪天闭了眼,旧案怕是只有变成铁案的份儿了!”
      燕国长公主会意:“母后要做一回包青天么?”
      皇太后扬了下手:“老五家的。”
      和王妃赶忙起身答应:“臣媳在。”
      皇太后吩咐道:“经历这些年,是是非非都如过眼云烟!你告诉老五,按侧妃之礼重新迁葬卫氏,二十七年前的公案一笔勾销,都不许再提了!”
      “苼儿,快——快谢恩!”颜氏心里清楚,皇太后奔八十的年纪,一旦有个山高水低,天底下可就没有第二个能给卫氏还以公道的人了,“还有——给你舅母磕头!”
      当年的那段公案,在座的众人大多亲经亲历,不管卫氏抱着怎样的冤屈,行刺国母婆婆显见是不忠不孝的举动——哪怕大青现在亡国,急于抹黑前朝的后继统治者也不能鼓励姨娘朝着丈夫的亲妈下刀子。作为当事人的皇太后愿意前过不究,看闺女份上,颜氏相当然是要极力促成的。
      卫秋罪坐大逆,依照刑律是挫骨扬灰的结果,之所以能够全尸薄敛,还是皇太后力持己见的好处。
      按礼制,侧妃有资格与夫婿合葬,颜苼另有主张,除为生母单独起茔,又以“不孝女颜苼”为碑刻落款,间接答复了朝野上下有关临淄大君归宗金门的传言。
      卫秋能够顺利正名,很大程度上是沾了夺嫡的光,朝中所有派别都不愿意树立文华宫这样一个难以撼动的政敌。
      当然了,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三十年前后,东鲁女皇和金陵公主也就只能在年龄和阅历上找出区别而已。
      如同太宗朝的翻版,洪禧二十年以后,大青朝堂基本上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最大一股力量是皇太子金琮,其次为荣郡王金闰,再次则是哲郡王金玜。
      颜氏对已故的何皇后很是无语:仁宗皇帝有六个嫡出的儿子,从金曈到金旭,没有一个敢自树党羽恃嫡争储,她倒可笑,只有两个儿子还不能拧做一股绳,东宫与哲郡王府的关系竟然比东宫与荣郡王府之间还要紧张三分,如果不是亲手接生,东鲁女皇铁定要怀疑金琮与何皇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于贾家而言,最受为难的是纪国驸马,呼声最高的三个皇子,两个是与自己媳妇一母同胞的大小舅子,关系稍远的那个又有姑表之亲,贾茂也由此深感为难,只得把难题推到母亲的身上。
      “争储?”颜氏瞥了儿子一眼,“太子的储君之位并不是皇帝立的,祖宗法度,只要是元妻长子,出生日起注定便要成为皇太子——一旦到了年纪,不管皇帝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没有改变这个事实的权力。换句话说,嫡长子继承制是皇帝也不能践踏的定制。”
      贾茂提出论据:“隋文帝、唐太宗都曾舍弃嫡长另立他子为东宫——”
      颜氏勃然变色:“谋朝篡逆、杀兄逼父之辈,焉能引为先例谕示今朝!”
      贾茂唯唯告罪:“是儿子想岔了!”
      颜氏借机教子:“你们给我听着,皇太子与荣郡王、哲郡王是一父所出的兄弟,都为君父效力,难免有政见不一的地方,‘当国必需诤臣、主家必得诤子’——同理而证,为兄者自然应有诤弟,哪个敢污蔑哲荣二王有夺储异念,我能饶了他,太宗仁宗两位先帝诰旨加持的斩马剑可是饶他不得的!”
      东鲁女皇咳嗽一声,整个大青的海疆都要颤上三颤,这番话一经传出,荣牌哲记的从龙党都觉灰心:这个女人不好惹啊,竟然能说出‘不管皇帝同不同意,嫡长子天生就是皇太子’的话,历经沧桑二十年,什么都有改变,独独这位保嫡旗手变本加厉的拥护嫡长子继承制。最致命的是,你挑不到她的理啊!
      反驳的声音并非没有,追古而观,西晋的五胡乱华多多少少就有司马炎食古不化、弃贤立嫡的因素作梗;再从颜氏自己身上找根结:颜苏是三代庶出的皇曾孙(颜苏本人为金时庶长子,金时为雍亲王庶子,雍亲王为太宗皇帝庶子),你还不是把他立成了东鲁嗣君?
      以半开玩笑的形势,洪禧皇帝在中秋朝贺时试探性地向当事人提出了这个看似复杂的“矛盾”问题。
      “嫡庶分伦原来是这样讲的!”颜氏点点头,“只要是嫡子,甭管出身庶民百姓抑或九流贱籍大约都比皇家的庶子金贵吧?”
      洪禧帝打个哈哈,后头再没有多余话讲。
      世事难预料,洪禧朝的夺嫡硝烟决然不会因为一个极有分量的人物公开表明态度趋于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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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草稿拼凑起来的,后面可能会删掉;如果不删,那就要花费心思再写五千字结束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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