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荣府长房

　　齐鲁公主即兴吟唱的绝句大有深意。
　　相传元太祖成吉思汗生前曾指定第三子窝阔台为继承人，但彼时执行部落议事制度，王位的人选必须经过库里勒台认可，蒙古又有“幼子守家”的传统，宫廷内出现了拥立成吉思汗嫡四子拖雷继位的呼声，而自成吉思汗驾崩到库里勒台会议召开的两年真空期内，拖雷是负有监国职权的，除此之外，他继承了成吉思汗绝大部分的军队，是窝阔台承袭汗位的有力竞争者。
　　成吉思汗有四个嫡子，长子术赤倾向拖雷，次子察哈台拥戴窝阔台，拖雷的有利形势因为术赤早亡形成逆转，最终上位的还是三兄窝阔台。当然，因为这场不见血的争位风波，拖雷给自己埋下了极大的后患。
　　彼时的蒙古处于立业阶段，同室操戈绝对是不理智的行为，窝阔台既没有出手必中的把握（拖雷是卓越的军事家，而且掌握蒙古的八成军力），又不愿背上屠戮手足的名声，左右权衡后想到了一个实用有效的法子：装病！
　　窝阔台“大病”卧床，，巫师向其秉奏：想要大汗痊愈，只能施法将其疾病涤于清水之中，由骨肉手足祈祷喝下，汗王重症自可不药而愈。
　　彼时的血亲中只有拖雷侍奉在侧，无可奈何之下到底将那有毒符水一饮而尽，终于教窝阔台成功拔掉眼中钉肉中刺，除去了继位以来的最大心腹之患。
　　齐鲁公主在今时今日的处境与昔日的拖雷相比具有莫大相似之处：如果皇帝起了杀意，仿效窝阔台是最为理智周全的选择。
　　本在年节，文华宫倒是异常冷清，颜氏不见外客，俨然是对外界流言置若罔闻的意思。
　　陵远街上立有太上皇钦制的“金碑铁牌”，只要家主有心拒纳，想劝她舍小我全大我的亲王贵戚决难越过雷池一步。
　　能够顺利走进陵远街的人必然持有皇太后、太上皇夫妇或者皇帝的旨意，在这种关口，如果是宽慰开解的话，必然有欲盖弥彰、以退为进的嫌疑，他们是没有立场表明态度的。洪禧帝以“妖言惑众、居心叵测”为名，把钦天监主官悉数打入天牢，试图力证祸劫之说与己无关，至于说服力如何那就有待考量了。
　　事实上，除了揭竿谋反，摆在颜氏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正月初五日，齐鲁公主谒进奉先殿行礼。
　　正月初八日后夜，京畿大雪。
　　正月初九日清晨，清腹三日的齐鲁公主素衣薄裘，准点出现在京都的西城门口。
　　风势似已减弱，大雪中的身影格外孤高挺拔，陪着颜氏一路叩拜的是贾瑚，夫妻相携无语，一步一个脚印向着既定目标前进。
　　数九寒天的滋味当然是不好受的，最先赶到的和郡王金昍看到眼前景象一言不发，跟在夫妻二人的身后叩拜前行，
　　金昍起到了一个很好的示范作用，金时、金是、金椿、金晨、金旭随从其后，加入了叩拜的行列。
　　身后的队伍如滚雪球一般越变越大，不管真相为何，颜氏是为皇帝、太子禳祸，所有京城的官爵人家、武勋军士倾巢而出，指向西山沿路排开，都向齐鲁公主致敬答礼。
　　遥遥跪出两里多路，颜氏回顾一眼起身唤道：“金是！”
　　金是赶忙上前：“弟弟在。”
　　“今为皇嗣祈福，齐鲁一力肩负，你等各回本府跪经祷愿，于路不必相随！”颜氏面无表情地补充道，“这是我的懿旨，众人不可抗逆。”
　　“姐姐——”金是张张嘴，看着颜氏的表情到底把劝说之辞咽了回去，起身朝后，高声把她的意思传达了一遍。
　　齐鲁公主的懿旨还有管不到的人，比如她的亲妈越国大长公主。
　　推女及母，越国公主能生出颜氏这样的宝贝疙瘩，把她看做是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可就大错特错了，憋着一肚子火气发不出来，硬生生迁怒到久未谋面的温郡王身上：“你个男子汉大丈夫，当年怎么就没有拐了她远走高飞的胆量呢！”
　　皇子皇孙们听着这话大不像样，只应此情此景，终究没有反驳规谏的资本，都拿视线往温郡王身上瞄了去。
　　金禶石破天惊地吐了四个字：“悔不当初！”
　　颜氏看得开：“娘，不用这样的法子，东宫欠我的人情是永远还不尽的！”
　　此东宫非彼东宫，颜氏撕的是上皇一脉的脸面，金旭出生时大局已定，金昍经历过嫡长对峙的gaochao余波，听了表姐的话满面羞惭：他在内心也是对亲哥有所怀疑的。
　　万步千阶膝下过，不要说皇太后，哪怕换作青壮的男子也是支撑不住的，太上皇与太上皇后排驾到了山下，看到外甥的形容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贾瑚又请还驾，颜氏目若无人，略站一息便扶着贾瑚叩阶向上，随侍的皇贵妃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婆婆身后。
　　整个洪禧三年，公众视线下是没有出现贞圣安国齐鲁长公主的身影的，似乎一切都趋平静，似乎一切都按既定轨道顺理成章的向前推进，天子很平安、东宫同样很平安，贾葵的六礼完成后，洪禧皇帝下降诏书，改封筑城郡主为江宁大君，秩受封国、位比亲王，婚配理郡王世子金现为嫡妃。
　　这是一桩典型的政治联姻。
　　先观男方：太宗皇帝虽然是taizu皇帝的次子，但义直郡王却是事实上的taizu长孙；如同走了一次循环，永泰皇帝也不是长子，他的大儿子（序齿是次子，但长兄早已夭折）依旧占据了太宗皇长孙的名分；金昊就没有那样幸运了，嫡长子来的过于艰难，漫说居长的庶兄，连幼行的胞弟都赶在他前面抱上了嫡子。即因于此，翻开金氏族谱，除了理王嫡长子、永泰皇长孙、太宗皇长曾孙三层身份，金现还是taizu皇帝最为年长的元孙，这层身份是极为醒目耀眼的。
　　再看女方：一言以蔽之，天下间能与宗室联姻的未婚女子，没有一个是比郑国公嫡长女更为金贵的，到了今日，连金阳也只是郡王爵位，比未来儿媳还要低上一等，名分倒置，给上皇做孙媳的贾萱反倒变成了折身下嫁。
　　理郡王自觉尴尬，只能打发苏王妃往谒文华宫叩谢恩典。自己是嫁女儿，姿态不能摆的过高，颜氏亲手写了帖子，要在荣庆堂与她会商亲事。
　　贾家的三代主母摆在一处很有震慑力：品级最高的勋二代诰封、太上皇的同门师妹、大青朝女三号。绕那苏王妃贵为上皇长媳，在这三位亲家面前是端不起姿态来的。
　　祖孙三代的分工还是很明确的。
　　贾母只管给自己脸上贴金子，倚老卖老将曾孙女夸赞的天上有地下无；张夫人相对谦虚，说些“孙女娇惯，以后多请王妃担待”的客套话；颜氏以退为进：“我不会做媳妇，也没把萱儿教好，您是看着她长大的，以后费心指点——只当多了一个不够省心的女儿罢！”
　　没有跪阶禳凶的官司摆在前头，金现与贾萱的婚事单纯在两方家长那儿达成共识，如今增添了政治任务的色彩，太上皇直接威胁孙子：“你敢让萱姐儿受半分委屈，我在百年以后是不受你理郡王府的香火奉祀的。”
　　金现撇撇嘴：“皇爷爷，您是把孙儿当作了送给文华宫的赏赐！”
　　“混账！”上皇勃然变色，“这是哪个跟你嚼的舌头？”
　　金阳赶忙苦哈哈地骂着儿子向老子请罪。金现极不甘心心地嘀咕道：“皇爷爷，丑话说在头里，我可不能保证一辈子只有一个正妃的。”
　　上皇“啪”地一声拍了桌子：“你敢！”
　　“你跟他好好说。”皇太后赶忙打圆场，“现儿，听你皇爷爷的话！再要淘气我可不依了。”
　　金现算是找到了靠山：“告上大妈妈，齐鲁姑妈惹不得，不管怎么说，臣不愿意娶个管束自己的祖宗做正妃。”
　　皇太后哭笑不得：“你姑妈通情达理，萱姐儿才貌双全，哪里就委屈你了？”
　　金现讨价还价：“娶她也成，您得跟皇爷爷和叔皇讲明白，将来不能禁着我纳侧室。”
　　呃！这个真的不能有。
　　理郡王板起脸来：“你多大？这就敢为将来的贪花好色打埋伏？”
　　金现很有胆量地讲事实摆道理：“父王有侧妃，皇爷爷也不只皇妈妈一个正宫皇后——否则都没有我呢。”
　　其身不正虽令不从的苦果就在这里了，上皇恼羞成怒：“让你怎么办你怎么办，记住就对了，哪里来的这些废话？惯的！”
　　最后上阵的是太上皇后：“现儿，你齐鲁姑母救过我的命，她也不图别的，只想有个能对女儿终身如一的乘龙快婿，你当为了我，善待萱儿，圆了她的这个夙愿好不好？”
　　金现抿一抿嘴，抵触心理抛去了大半：“叔皇封她亲王品级，孙儿心里不得劲儿。”
　　上皇颇没好气：“真把你当作赏赐，封个亲王去给郑国公做倒插门干不干？”
　　金现抵抗无果，到底还是妥协了：“只娶她一个不是不行，除开这事儿，我们有龃龉，你们肯定会偏私偏帮，我是找不到情理的。”
　　“你多虑了！”众人长长舒了一口气：这要结亲变结仇，再想寻那回旋余地可就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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