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荣府长房

　　金家的爷儿们个顶个都是人尖子，看到表姐一脸“狼外婆”的笑容，个个教她吓得不轻：“您——您不是要把我们卖给英吉利人吧？”
　　“哪里能够呢！”颜氏瞄了瞄金晟，“只卖一个。”
　　金晟脸都白了：“姐姐就喜欢开玩笑。”
　　颜氏摆摆手：“大青朝的皇孙，送到大西洲去指定是稀罕物，一万金子打底，多少贵妇人想让王世子做男宠？怕是上翻十倍都打不住的。”
　　把自己打包拍卖为男宠不至于，被当作游览的景点也是忍受不了的。金晟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您真想去大西洲？”
　　颜氏反问：“让你们做个伴不愿意么！”
　　弟兄四人都没话说。
　　金昭最小，哭丧了脸贷卖凄惨：“姐姐，去了大西洲，赶回来时您的侄子都娶媳妇了。”
　　“瞧你们这点儿出息！”颜氏横了他们一眼，“实与你们讲，我与荷兰、英吉利约定，选在台湾洽谈商事，你们四个，一是做帮手，二则当见证，让我回朝后能有交代。”
　　金晟长长舒了一口气：“您早说啊。”
　　金是恍然大悟：“姐，您之前说要北上，是声东击西的计策么？”
　　颜氏但笑不语。
　　宝船一路南下，近于闽北时为避台风靠岸而行，将及日暮，又得近卫来报，海中有一孤女仰卧独舟，任凭风吹浪掀，尚不知生息存亡，校甲难于决断处分，故而特至上舱请行懿旨发落。
　　颜氏便道：“风暴将至，救人要紧，先把她接上来再作区处。”
　　救上宝船的弱女尚有一脉生息，天定她命不该绝，颜氏自为良医，随身不乏灵药，至于午夜便得苏醒，晨起随了丫鬟上舱谢恩，这才知道救了自己性命的是大名鼎鼎的安国齐鲁长公主。
　　颜氏打眼细看，此女虽然脸色苍白，只看五官却有倾国之丽，免其行礼方才问道：“你叫什么？是哪里人士？如何漂流水中险些丢了性命？”
　　对方躬身答礼：“民女杨氏，闺字慕槿，乳名又唤槿娘，祖籍福宁府，因秉骇世惊俗之左性，意气难容自身，这才孤舟寻短，冲撞千岁凤驾，蒙殿下不计过咎，活命大恩，百身难以答报！”
　　颜氏甚为称奇：“看你谈吐气派，显见是腹有诗书的大家才女，既然自承左性，何以又至意气难容？相逢即为有缘，你的性命为我救得，若有委屈只管吐露，大青朝的天下，纵然问到皇子亲王身上，且没有我断不了的冤狱；你便因过自戕，现下也可勾销殆尽，近岸后依旧送你归还原处也便罢了。”
　　自称槿娘的女子愈发感念：“民女过往本属不堪，今日有缘得拜殿下，不敢于凤驾之前生有任何欺瞒之意。”
　　“不必拘束！”颜氏点了点头，“上茶！”
　　“民女的父亲科举坎坷，几经辗转聘为闽商徒氏西席，民女与母亲随父客居，同徒家长孙徒司枫两小无猜。”觑着颜氏并无异色，这才继续说道，“三年后，父亲突然安排我们母女逃离徒家，母亲依照父嘱，带着民女颠沛漂泊，不知流落了多少府县，又过数载，母亲一病而殁，民女有世交佐助，立意扶灵归葬——”
　　槿娘的身世倒比戏台上演的话本更加曲折离奇。
　　却说泉州徒氏乃是闽商中的领头世家，内撕的激烈程度与皇子夺嫡相比亦是不遑多让，徒司枫的父母同日暴毙，凶犯嫌疑人直指同行出门的槿娘生父。徒司枫在祖父的支持下接管家业，对失踪的杨父有彻骨大恨，在槿娘扶灵回乡时把她堵个正着，用了许多不光彩的手段强行买断了她的三年奴期，杨母原本为女儿定了姻缘，教徒司枫连唬带哄、自觉退了婚书，带回祖宅对其百般作践。槿娘颇有韧性，真就咬牙硬挺了三年。在这期间，徒司枫是三分折磨在彼身，六分煎熬返己心，青梅竹马固然受苦受难，他自己何尝不是绕进情渊进苦海，偏在三年期满时查得父母过世另有隐秘，眼睁睁看着槿娘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徒家的大门。
　　话本的脉络是，满腹悔意的徒司枫大费诚心，取得槿娘原谅后过上举案齐眉、子孙满堂的美满生活——然而真要如此，大约就不会有女主角漂洋出海的后续剧情了。
　　暗害徒父徒母的幕后真凶是徒司枫的叔父徒弋青，早年他要威逼杨父以为帮凶，杨父执意不肯，把妻女连夜送离徒宅，徒弋青暗买强梁，截杀了兄嫂随从，护持东家的杨父玉石俱焚，为了让他顶缸戴罪，连尸体都被烧化成了灰烬。简而言之，非但不是杨父谋害徒氏，反倒是徒家的内斗连累杨家家破人亡，这样的反转可是教徒司枫恨不得把自己一刀了断的。
　　因见侄子起了疑心，徒弋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对他下了黑手。一面在其乘坐的马车上动手脚，一面暗自布置，栽赃他贪墨维修祖茔的银两，断腿的徒司枫就这样在风雨之夜让亲叔父赶出了家门。
　　后面的事儿不难猜到，风光时万人簇拥的徒家家主陷入过街老鼠的窘境，唯一愿意收留他的人自然还是相杀相爱的杨慕槿。
　　面对已经颓废掉的徒司枫，不计前嫌的槿娘想方设法帮他振作精神，最后甚至没有尊严地表露心迹：“我其实有点儿庆幸，你如果还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徒司枫，我恐怕永远只有远远看着你的资格。”
　　徒司枫大为感动，拜了天地没入洞房，槿娘终究变成了名正言顺的徒太太。
　　然后，故事开始反转。
　　麻痹大意的徒弋青被准备万全的徒司枫一举拿下，当然了，断腿是假的，颓废也不是真的，至于那场天作证地为媒的婚姻算不算数——那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面对现实的槿娘发现自己只不过是徒司枫为赢得这场家族内斗而骗到手中的伪装道具，用心如死灰来形容她是过于温和的说法，六神无主走到海边，一叶孤舟便迎向了那片未知的风暴。
　　叙说过往的回忆者云淡风轻似已看开，石心铁肠的听客倒是触动衷心泪痕遮面：“女人呐！”
　　夏莲没料到主子如此动情，不留痕迹地端着茶盏上前：“您润润喉。”
　　槿娘叹息一声：“殿下，死过一回，我看得开了，我曾订立婚约，又在徒家为奴，怎么会自以为是的觉得他会——如今看来，天公许不以我为是，终究未曾以我为非，否则哪里会有获救于千岁的福分。”
　　“可是我怎么觉得——我怎么觉得——”颜氏真的感性了，“异地而处，我的抉择应该与你完全相同的！”
　　槿娘深感惊讶：“民女也曾拜读殿下所录《内训》三卷，您的胸襟远非我等乡野齑草可以比望，哪里能够因私欲困雄心呢！”
　　两厢对坐，交谈间竟是无比投契，那槿娘不但腹蕴诗书气质华，另有一般好处：为能供养残疾的丈夫，她练就了一车纺六线的绝技！
　　确切地说，槿娘是改良出了一车纺六线的纺织机，颜氏自己是织布的，素日少于工器精良上耗费精力，让槿娘稍加变动，立刻加快了纺织速率，齐鲁公主为大青第一皇商，此刻的震撼堪称无以复加，盯了槿娘许久转头吩咐螳锐：“传我的话，泉州靠岸！”
　　临别扬州，颜氏有所嘱咐，一路沿海南行，并不曾有扰地方，现下只以齐鲁商队的名义靠泊码头，商埠主事见怪不怪，并不曾多加问询。
　　开放海禁以来，泉州变为东南海疆最为关要的商埠之一，这个地方的父母官重之又重，现任的知府大人陈锡并非旁人，他的母亲是康桓亲王的庶长女蕉城郡主，与齐鲁公主是正经的两姨表兄妹。
　　有这一层关系放着，颜氏更不想轻易惊动府县，安排了金晟三人的采办差使，自己领着槿娘与金是微服而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泉州府城。
　　虽然百般不愿，坤殿女主的意思是难以违拗的，槿娘首站便带着颜氏一行投往了刚刚步入正轨的徒家。
　　说他步入正轨是好听的说辞，事实上现如今的徒宅无可避免的处于一种极为混乱的状态。
　　金是递了拜帖，门子十分为难：“这位先生，不是我们有心怠慢，只因我们太太难得下落，老爷没有会客的心思，实在是对您不住。”
　　颜氏遥遥听见，因向金是吩咐：“跟他说实话。”
　　金是“哼”了一声，掏出腰牌亮在他的眼前：“念！”
　　“齐鲁公主到此，官吏百姓敬礼，大青洪禧皇帝敕令——我的妈呀！”一则徒家家主都是有捐身的官商，下人要少不少都有几分见识，压根不会相信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骗子敢于上门诓诈钱财；二一说，换个别的地界、别的身份，未必没有浑水摸鱼的的例证，泉州府是谁的地盘？陈锡可不是天高皇帝远、一辈子见不着京城贵人的无名外官，别人不认得齐鲁公主，他还能不认得么？门子汗出如浆，拔腿便往内院跑去，“快，老爷，快请老爷出来！”
　　毕竟是一族之长，满脸憔悴的徒司枫还没有把商行女帝谅在一边的胆量，将那五品官服套在身上，一叠声吩咐下人开中门、摆香案，极具排场的恭迎齐鲁公主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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