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荣府长房

　　杨简是在京师保卫战中崭露头角腾达到的今日，面对齐鲁公主天然生有一份恭敬，听得吴氏显威并不立刻动作，因向颜氏躬身禀奏：“非是下臣轻犯千岁凤威，实有圣旨交办事件难以延宕，请长公主殿下宽宥方便，臣等感怀不尽。”
　　“将军无需如此。”颜氏稍稍松了一口气，“需要借问上差，陛下是分遣禁卫并没贾家，或是只有两位奉旨，专办宁国府事务？”
　　觉察失态的吴品中赶忙抢答：“陛下宽仁，并无株连圣谕，请千岁验送亲友，只留本家属眷可也。”
　　颜氏自己留下应付吴、杨众人，打发贾茂折返上房通报消息，有几个心急的军士先就冲到内宅，吓得丫鬟仆妇躲避不及，王氏揽了宝玉在怀，贾葵不顾祖母劝说，理顺衣冠站到仪门下将那甬路堵的十严，兵士不敢造次，呼喝一声都往偏院奔去，贾茂与哥哥打了招呼，走到里屋向贾母等人详叙经过，最后补充一句：“老太太，大伯被举了谋逆罪名，仓促之间难辨好歹，母亲请您与太太婶婶先行回避，到了家中另行计议为时不晚。”
　　事已至此，尤氏只剩下哭天抹泪的份了。秦氏定定心神，柔声向贾母说道：“老太太，我们是出不去的，万一有个转机还要倚仗您与太太疼顾，只求老太太千万保重，万一为我们做小辈的忧心劳神，那才是难以赎报的罪孽。”
　　眼见贾母难于割舍，张王妯娌并来劝说，秦氏想了一想，拉住贾玥向贾敏磕头托付：“小姑姑已经是林家的人了，就请姑太太带她同去，祖母在天之灵，必定永远记住您的恩情。”
　　贾敏面露难色，林宏越次应诺：“这是我的本分！”
　　林泰紧锁双眉：“有母亲在，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哥——”林宏的音色有些变形，“她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贾玥面无表情地说：“我是宁国府贾家的女儿。”
　　王氏尚且安抚尤氏：“咱们宫里有娘娘皇子，宫外有瑚儿公主，一定不能教你们平白受屈——”
　　对于宁国府妇孺，洪禧帝并不曾过分为难，尤氏姑嫂与秦氏母子都被圈在了偏院，不是他宽宏大度，概因暂时教众人遗忘的“方外家长”贾敬于子孙坏事的当日午夜在玄真观留下书信，吞服丹砂、飞升天界去了。倘若威逼太过，皇帝反要弄巧成拙背一个灭人天伦的恶名。
　　贾敏母子的顾虑没有错，两府同气连枝，压根不可能会有荣枯分流的情况发生，继贾珍父子锒铛入狱，势力稍弱的荣国府二房随之受到牵连，刑部在调查甄家时发现，甄府首次被抄的前夜，甄应嘉曾秘派家人送了价值三万两白银的财物托付贾政照管，直到甄家遇赦，这笔财产依旧没有归还，从法理上说，这笔钱是属于国库的。
　　御史言官迎风见涨，立刻把矛头对准贤妃生父贾政、荣国府当家人贾赦（彼时的荣国府尚未分家），弹劾奏章雪花一般堆满了乾清宫的龙书案。
　　太上皇与石皇后没有任何反应，偶感风寒的皇太后在孙子请安时拐弯抹角地问道：“颜丫头是怕过了病气不成？这两日怎么不进来陪我说话呢。”
　　洪禧帝也正等着颜氏进宫求情，听得祖母问话只能敷衍回道：“许是家务繁忙，一时间抽不出身来，孙儿这就打发人出宫传她。”
　　皇太后看了皇帝一眼：“我怎么隐约听着你要抄了荣国府，他们家是触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忌讳？”
　　大青朝的女主人没有一盏是省油的灯，现任的坤殿自属难缠，高皇后也不必多说，没有她就没有日后的青taizu；石皇后宛如练就掌中佛国的绝技，永泰帝不到弱冠之年与她定情，三十余载难以跳出发妻的手掌心；不确切的说，皇太后应该是高个儿里头的矮子，但她那份心头割肉的隐忍功力是另外三位难望项背的，如今熬到了大青的宝塔尖，言谈举止再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哪怕皇帝有心促成“妇寺不得干政”的成规，让他与祖母较真明显是不可能的事儿。
　　“哪里能够呢！”皇帝陪笑道，“外头是有传言，孙儿真要一味偏信，岂不成了苛待亲戚的昏庸君王。”
　　皇太后叹息一声：“昊儿，太宗皇帝为你选妃前曾劝颜丫头‘你为东宫树敌过多，今日不做太孙妃，将来许就难免夫死子散的下场，到那时想要后悔也便晚了’你可猜一猜，她是怎么向太宗回的话。”
　　金昊老实回道：“孙儿不知。”
　　“杀我钝刃必出身后亲密之人”皇太后若有所指地看了孙子一眼，“眼前纵有刀兵如山、箭雨攒簇，想要伤我分毫却似摘星拿月，永远不能尽意的。”
　　以眼下形势看，皇太后必须保护贾家。
　　洪禧皇帝明显要启用文臣集团打压武勋势力，控制言路的吴家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现如今的后宫三足鼎立，一旦贾元春垮台，吴家势必调转枪口瞄准皇贵妃母子，他们与皇太子是没有任何情分可言的，砸倒齐鲁公主这棵大树，从哪里寻出第二个死忠嫡统的实力人物维护金琮？最终的获利者多半不是金玦，但只要继位的皇子并非何家外孙，从皇贵妃到承恩公府，多半难以逃脱倾覆败落的命运。
　　“娘，外头风言，陛下要把荣国府一起查抄。”贾葵有些沉不住气，“万一问罪老爷，咱们可怎么办呢。”
　　“葵儿。”颜氏静静地看着太宗灵位，“你觉得咱们应该如何应对？”
　　贾葵试探着说：“您要进宫么？”
　　“你呀——”颜氏含笑摇头，“我问你，此番贾家获罪，从太上皇到你外祖父、舅公、姑夫，没有一个站出来求情，你可想过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娘的意思是——”贾葵眼睛一亮，“他们在等您的态度。”
　　“咱们该回去了。”颜氏扶着贾葵起身，“待的久了，府里下人指不定怎么编排我们娘儿俩。”
　　王氏正在贾母跟前抹眼泪，看到颜氏进来赶忙起身，张夫人不免询问：“甄家拿定了主意拖死咱们家，东府大老爷的后事办的草率，如今又冲二老爷来了，不知道宫里主子是什么意思。”
　　颜氏淡淡地说：“陛下总要顾及贤妃和三皇子的体面。”
　　“吴家掺和进来，不把娘娘和三皇子踩下去是决计不能罢休的。”与儿媳相比，张夫人明显具有大家主母的风范，“能不能想想法子，先把二老爷摘出来最是要紧。”
　　“法子我有，合不合适两说，真等到二老爷二太太山穷水尽的时候再来讨问为时不晚。”颜氏点了下额角，“贤妃聪慧，要连自己的生身之父都难以保全，直接搬去冷宫居住最为合宜。”
　　王氏脚下一软，贾母正想说话，却见琥珀入内匆匆禀报：“老太太，周内相奉旨前来问话，二老爷请二太太这就过去。”
　　“老太太。”王氏直接哭跪于地，“千错万错，都是媳妇一时贪念，如今害了娘娘、害了老爷、更害了贾家——”
　　颜氏冷声道：“二太太，把你私藏罪产时的胆量拿出来，跟那周太监抖一抖元妃生母的威风，许能把他唬走也未可知，老太太年过八旬，你教她少操些心才算孝道。”
　　薛宝钗左瞧右看，咬着嘴唇跪到颜氏跟前：“求嫂子救救老爷太太。”
　　“行吧！”眼见张夫人跟着说情，颜氏无奈地说，“我有两个法子，一个省人力、一个省财力，二太太如果没有更好的主意，索性参酌着去办吧。”
　　王夫人赶忙擦了擦眼角：“我都听您的。”
　　颜氏点了点头：“想省人力的，现在出去据实认错，送走了周太监，你拿十倍八倍的银子出来，让二老爷上一个认罪领罚的折子，顶多落个贬职外放的结果，说不准陛下宽宏大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现如今的二房，做到砸锅卖铁的份上指定能凑出三十万两银子，王氏为难地问道：“怎么省财力呢？”
　　颜氏莞尔微笑：“老太太，说了您别生气，二太太想省钱，她和二老爷就要有一个仿效东府大爷。不看活着的，陛下要给死了的面子。”
　　贾母泪流满面：“是我该死。”
　　颜氏扬了下眉：“二太太还能安生坐在这儿，恰恰是因为得了老太太这个最有资历的诰命夫人荫蔽，不是担心惊了您的驾，禁军未必然不会把荣国府抄一抄。”
　　贾母长叹一声：“破财免灾罢！”
　　哪怕贾政夫妇想省钱，宫里的贤妃娘娘也是等不起的，贾政的事儿出来后，往大明宫跪了两次没被搭理，迫切期盼荣国府能摆脱现在的危局。
　　破船尚有三千烂钉，虽说建了一座省亲别院，真要把家底挖一挖，二三十万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李纨是节妇，哪怕真被查抄也能保全身家，指望她把私房贡献出来是不现实的事儿，宝钗却要与丈夫同步进退，一咬牙将嫁妆体己全都掏了出来，又有探春贴补帮扶，总算凑出了二十五万两白银，这才寻着颜氏求她说情，好歹免去贬官抄家的罪过。
　　贾母一看银子不够，赶忙吩咐琥珀开箱倒笼，务必补足三十万之数。
　　颜氏拦道：“老太太，银子多少不过显一显诚心的用处，除了缴还国库，更要紧的是加一注开销上下打点，彼时我管家，既是出了这等纰漏，主中馈的难辞其咎，这打点银子就由我和弟妹认了罢！”
　　贾母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说是凑齐十倍罚银，到皇帝眼前的能有六七成就算难得了，至于实际入库的金额，大约还要在这个基础上缩水一部分。
　　就手抽了一沓银票纳入自己的私房，颜氏吩咐夏莲：“你亲自走一趟——现在是和郡王管刑部？请他帮忙悄悄把这些银子补到库中，记住，你只是给二老爷跑腿的，多余话一句不准多讲。”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