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荣府长房

　　钱槐并不是一般的家生子，单以血缘来论，探春、贾环与他是正经的姨表近亲。
　　贾环得了表兄托请十分为难：“我做叔叔的，哪里管得了侄女屋里的丫鬟？”
　　钱槐央求道：“她的身子原本不好，如今秋凉，又冷又饿关上三天，我怕落下病根。”
　　贾环沉吟片刻勉强答应：“我去找葵哥儿问问。”
　　贾葵在母亲房中短住妹妹，贾萱一愣一愣的：“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秋露赶忙招供，如此这般将晴雯的计策叙说明白，最后主动跪地请罪：“奴婢狐假虎威，甘愿领受主子责罚。”
　　贾萱笑道：“哥，五儿是伺候过你的，我的丫鬟好心没好报，你自己说说该怎么补偿她们？”
　　贾葵有些尴尬：“难为你们一片苦心，反倒显得我这做旧主的不念情义。”
　　颜氏皱皱眉：“还说你哥呢，自己丫鬟拿不住，你当主子的过于心大了。”
　　贾萱撇撇嘴：“娘，您就是偏心，哥哥行动有差都是好的，哪怕女儿办了体面事儿，您总能挑根刺出来。”
　　颜氏摇头苦笑：“大姑娘，将来你要敢这般与自己婆婆反口，怕是躲不得消停日子的。”
　　贾萱并不害羞：“娘，眨眼要给哥哥娶媳妇，女儿好奇的紧，您会做个怎样的婆婆。”
　　话题成功歪楼，秋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贾葵再给贾环回话，只道东西紧要不容有失，若是五儿果然冤枉，自然把她全须全尾送还家中。贾环依样传递钱槐，钱槐无法，只得折返下处静候上房消息。
　　到了次日，钱槐等的不耐，又想走单大良的门路求告张夫人说情，不意有贾葵房中的小厮悄悄为他传话：“钱爷，老圣人御赐金笸箩遗失，伺候郡主的姐姐正要抓个顶缸之人，与您实说明白，嫂子是不能活着抬出荣国府的。”
　　钱槐宛如五雷灌顶，嘶吼一声便向后院冲去，走到仪门外早教当值的赖大媳妇率领仆妇拦下：“不得主子传唤，汝为外男，岂敢擅入内宅！”
　　“请婶子助我通传。”钱槐情知不得用强，跪在赖大媳妇身前婉转求告，“侄媳妇原受侄儿威逼，这才偷盗御赐圣物助我显耀，与侄媳妇并无半分瓜葛。”
　　赖大媳妇大为惊讶：“你可不能乱说。”
　　钱槐赶忙表白：“侄儿并无一字虚言。”
　　赖大媳妇稍加踌躇后说道：“你随我来。”
　　钱槐却是迟到半步，抱厦厅后眼睁睁看着妻子被大力婆子灌下了死药。
　　秋霜看一眼五儿的“遗身”冷声说道：“既是姐妹一场，今日给你一个痛快，九泉之下不要恨我。”
　　钱槐目似铜铃地盯住亡妻，撕扯心肺地嚎叫一声猛地冲到五儿跟前：“五妹，五妹，你睁开眼看看我，你睁开眼看看我！”
　　赖大媳妇吃了一吓：“你们怎么敢——”
　　“赖大娘。”秋霜脸上的惊慌一闪而过，“我们全为主子分忧，不拉出她顶罪，郡主大小姐该在御前领不是的。”
　　钱槐跳起身便要与秋霜搏命，四个小厮一齐动手，勉勉强强把他摁了下来，秋霜已经镇定下来：“这副样子给谁看的？方我见了，五儿的手臂全是淤痕，用得着你来猫哭耗子，你果真有情有义，剩下的孔雀胆在眼前放着，捏住鼻子一气咽了，我自己领了逼害无辜的罪名向主子交代，如今一副痛心模样，敢莫是让主子瞧的？真真为她不值，死了都教丈夫利用，让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落一个痴情专心的名声。”
　　秋霜的一番激将之语恰恰警醒了伤痛欲绝的钱槐，一通乱抓薅起妻子身前的药瓶灌了个竖底清，赖大家的慌忙呼喝：“快，夺下来，请大夫，快去！”
　　钱槐刚一闭眼，身旁柔柔传过一声轻唤：“槐哥。”
　　“您没见到，钱槐看到五儿复生，脸都变绿了，知道自己喝的是兑水陈醋，气得甩手便要躲羞，幸好赖大娘能说和，不然的话且该别扭一阵的。”秋桃绘声绘色地向颜氏母女演说经过，“早先不能善待五儿，生离死别才知道懊悔，亏得是晴雯姐姐排戏，这要是真的，阴差阳错岂不过于可惜？”
　　“你们几个只算将功补过，可怜钱家柳家白白受了一场惊吓。”颜氏吩咐赖大媳妇，”取两枝钗环、两匹茧绸、两匹苏缎、一领芙萝席赏给钱家，就说丫鬟胡闹，让他们不要介怀。”
　　“奴才就办。”赖大媳妇赔笑道，“姑娘们本是好心，又得大奶奶恩赏，这等体面是等闲人家难以求来的，钱华夫妻并不糊涂，岂能辜负这样一片美意？”
　　颜氏点了下头：“还有两件事，你与林之孝家的说给二奶奶斟办，老话讲‘人到七十古来稀’，老太太八旬大寿，大青朝的王公府邸已然找不出第二人的，我们做晚辈的自该薄进孝心，我与大爷商议，族中七旬以上长者各赠细米一石、绵绸一匹、银炭一百斤、黄金九两、白银九两，以为添福讨彩之用；侍奉过老太太的旧人，自你婆婆算起，每人也赏粳米五斗、霜炭百斤、棉布一匹、白银六十两，算是我们做儿孙的酬谢他们的半世辛苦罢。”
　　赖大媳妇再四谢恩：“奴才不敢怠慢。”
　　颜氏又道：“大爷是长孙，葵儿是长重孙，这笔花费由郑国府开支一半，余下的归荣国府、伯爵府、男爵府、轻车都尉府分摊；回头和二奶奶算清数目找我支领银子，若得老太太欢喜自然还有你的好处。”
　　赖大媳妇念佛不止：“天底下像大奶奶这般孝心的孙媳，打着灯笼都找不出几个来的。”
　　“第二件事，府中生齿日繁，不拘年长丫鬟、老病仆从，愿意放出的尽可赏银发还；郑国府的管事都是随着大爷出兵远征的亲卫勋略；伯爵府都总管留给孙平、男爵府且教林之孝的女婿管一管，钱华夫妻老成持重，让他们去轻车都尉府主事，自总管以下还从两府家人挑拣，人选由林之孝、来升、赖大会同三府都总管拟议，若敢拿些酒囊饭袋糊弄充数——”颜氏冷哼一声，“我会怎么处置他们六个你是不难猜到的。”
　　赖大媳妇满心欢喜：“是、是、奴才这就传示两府，好教他们即刻领受公主大奶奶的恩典。”
　　两府的人精有一个算一个，听到如此大的喜讯全都爆了粗口：不愧是老奸巨猾的公主大奶奶，这他娘的也忒阴险了！
　　用收买人心四个字形容长房大奶奶决计是对她的侮辱，这步棋落了地，宫里的元春、宫外的两个二房头、捎带上宁国府——有一处能沉得住气都不算她的本事，一击三伤的手段真真是教其发挥到了极致。
　　首先，两府族人与资历管事（即所谓的奴二代、奴三代）都得承情，贾母不能不高兴，贾赦夫妇脸上有光，贾瑚父子还能落个孝顺的美名；其次，急等花期的上差丫鬟尽要感恩；最后，林之孝与贾逸都得铁杆变钢杆的忠诚于颜氏夫妇，钱华虽是荣国府大房的人，他的三亲六眷却是遍布于贾政一房的（此人算是贾政的半个连襟），孙平又是抱琴的同胞兄长，坐上了大奶奶的“贼船”，想往水里跳怕是只有溺亡的结果，大小总管的备选扩大到宁国府，上到贾珍贾蓉、下至总管主事，哪个能不承她的情？一个个寻亲觅友，全都指望在颜氏的名下捞一个长久体面的差事。
　　当然，有高兴的自然就有不高兴的，譬如贾政夫妇。
　　省亲别苑的工程正在如火如荼的开展，借着承揽活计的契机，贾政夫妇很是收揽了一些人心，现如今让颜氏闹这一出，且不提全族上下的立场问题，只“孝道”一项便落了大房的下风：他们是没有余力增添族人福利的。
　　喜忧参半的也不是没有，最典型的的代表就是身居受益者之一的抱琴。
　　钱华被划到大房，一来是因职司需要，二则赵姨娘获罪，到二房纯属讨嫌；孙平又有不同，早先分家，像孙家这样关键的房头王氏肯定会尽全力争取到名下的，只可惜元春早先与颜氏有一段短暂的蜜月期，做嫂子的拿“抱琴侍奉有劳”做名头，许诺给孙平留一个大总管职司，元春不敢拿了好心比驴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认了贴身丫鬟由堂哥掌控身家（这也是表现订立攻守同盟的诚意）。如今可好，两房翻了脸，抱琴登时变成了鸡肋的存在。本人也是进退维谷，夹在两房中间左右为难。
　　抱琴混了多年内廷，哪怕当初是一匹白布，到今日想数出身上多了几种不同颜色的墨点也是不可能办到的难题，权衡一番利弊，直接在主子跟前表态：她要自梳为仆，永远伺候元春母子。
　　事实上抱琴早已过了出宫的年纪，根源在于元春发迹太晚，绝对不能在立足未稳的前提下放她自由，最好的结果无外是是等到年老带着攒好的安身银子回家立命，与兄弟子侄关系好，过继个儿子孙子不算难事，否则也只能落个孤独无依的下场。
　　毕竟是多年的主仆，元春待抱琴还是有那三分真情的，当即向她许诺：“将来闰儿开府，你就是她的内宅总管，旁的无需多言，咱们姐妹必然有个善始善终的结果。
　　紧跟着，元春在丈夫的身上察觉到了一线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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