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荣府长房

　　计划连摆十二日的荣国府寿宴只在头一天上便闹出了官司。
　　二十五日这天，颜氏正在陪客，夏莲满面急色地入内禀奏：“主子，和璞灵珠找到了！”
　　颜氏吃了一惊：“在哪儿？”
　　一桌子王妃公主都把视线聚焦到夏莲身上。
　　夏莲犹豫了一下，瞄着黄石公主说：“混在西宁王府的礼盒中，王府管事不曾防备，摆放时因为心急把盖子拨落到地上，吴总管眼尖，凑近跟前瞧看，正是主子遗失的和璞灵珠。”
　　黄石公主“嚯”地站起身：“不可能。”
　　颜氏目光深邃地看了黄石公主一眼，转头向夏莲轻斥道：“你看错了，那指定是西宁王府送的突厥绿松石，模样与和璞灵珠不差仿佛罢了。”
　　“主子，奴婢已经瞧过了——”觑着颜氏的眼神，夏莲极为生硬地拐了一道弯，“确实与和璞灵珠有些差别。”
　　颜氏点点头：“多大的人了，一句整话都说不全。”
　　忠愉王妃与石皇后的几个儿媳都坐不住了：为一个形似的绿松石，值当齐鲁公主的贴身心腹巴巴跑来传讯？摆明其中是另有隐情的。
　　“我倒好奇，什么玩意有鱼目混珠的功效。”颜氏站起身，“公主和五舅母陪我瞧瞧去，先辟了谣言，省得府里下人乱嚼舌头。”
　　打着石齐标记的王妃们都想亲去验看，不妨正主已然吩咐小姑：“你先照应一刻，我们去去就回。”
　　器皿房已经教鹤枝控制起来，颜氏遥遥问道：“东西在哪儿？”
　　果真是一样的盒子一样的宝玉，颜氏霎时变了脸色：“从哪里找到的？”
　　西宁王府管事哭拜于地：“奴才冤枉，奴才委实不知这宝玉究竟是怎么混到寿礼中的。”
　　吴新登回道：“大奶奶，今日赴席的贵人，只有西宁王府的寿礼是一起到的，奴才逐件造册签押，邓管家自己都说不清楚盒子里是什么东西，落了盒子一瞧，这才——”
　　黄石公主急道：“这是有人栽赃。”
　　恒王妃看了她一眼，却听颜氏问道：“是不是人多手杂，没教你们看到就偷偷摸摸放进了王府箱笼？
　　吴新登欠身说道：“大奶奶明察，装玉的盒子是邓管家自己从箱底拿出来的，上上下下都有物件，自王府寿礼抬进库房止，咱们家的人并没能得上插手的机会。”
　　像贾母生辰这样的大日子，在京的世交亲友都会提早送礼，届时直接过来吃酒也便罢了，只因黄石公主与齐鲁公主不和，一直拖到今天才把寿礼带来，反倒落实了西宁王府的罪迹。
　　颜氏紧皱眉头：“你是邓管家？方才我们吴总管说的可有出入？”
　　被点名的西宁王府管事叫苦不迭：“是，奴才也弄不懂，好端端的怎么多了一个盒子出来。”
　　颜氏睄了黄石公主一眼，吓得她“咣”地一下跪倒在地：“臣冤枉。”
　　“这是见鬼了吗？”颜氏字句铿锵，“来人，去东府把康王叔与质郡王请来！”
　　“慢！”恒王妃顾不得许多，紧跟着小姑拜服行礼，“千岁，求您看在我们王爷与七弟的份上，从长计议吧。”
　　“舅妈请起。”颜氏叹了口气，“此事透着蹊跷，哪怕黄石姨母不知道分寸，岂敢明晃晃地拿着失窃的先帝御赐金宝与我耀武扬威？我料定这其中必有邪祟，假借两府不合蓄意栽赃，证出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旧话。”
　　恒王妃连声称是，黄石公主磕头不断：“殿下英明，殿下的推论再是合情不过，殿下——。”
　　“扶姨母起来。”颜氏点了下额角，“既是不得明白，咱们索性糊涂到底，今日这件事不要外漏，舅妈将和璞灵珠带走，假托是王府名下当铺偶尔获得，让北王府有了交差之物，连怀王都可免去株连罪过，横竖东西已经寻回，缉捕盗匪便是后话了。”
　　恒王妃答应不迭：“千岁宽宏海量，臣妇感怀至极！”
　　“把他们几个，还有今日出入器皿房的下人全部看押起来！”颜氏向恒王妃姑嫂说道，“咱们不能离席太久，赶早回去，过完今日再做计较方是正途。”
　　诸位贵妇明显能够看出，平素仗着辈份在齐鲁长公主面前桀骜不驯的黄石大长公主突然转了性情，如同花猫一般恭敬起来。
　　北静少妃是贾玫的夫表姐，北静太妃是贾瑾的姨婆婆，姐儿俩对视一眼，试探着向颜氏问道：“嫂子，可都料理明白了吗？”
　　颜氏点了下头：“嗯。”
　　当事人不接腔，甭管“金牌石记”，都没有进逼审讯的本钱，一顿寿席生生吃出了十二类的心思。
　　绕世界寻找金陵公主金宝的怀郡王金曈第一时间跑到荣国府质问表姐：“灵珠找到了？”
　　颜氏瞥着他说：“找到你就向陛下缴旨，完璧给我送来便也是了。”
　　金曈急了眼：“不是——我是问你，和璞灵珠是不是让西宁王府偷去的。”
　　颜氏冷声道：“该你专司的案子，反过来问我不成？”
　　金曈几乎跳脚：“那今日西宁王府送的寿礼怎么——”
　　颜氏打断他：“误会而已。”
　　金曈抿了抿嘴唇：“我要看西宁王府的绿松石。”
　　“怀郡王！”颜氏暴喝一声，“荣国府未曾获罪，轮得上你来抄家么？你与北静王合谋，偷换太宗皇帝御赐之物，不管上皇与皇帝知不知情，我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吃了这个明亏，如今两月期限将至，你难道想反栽我一个藏匿陷害的罪名吗？”
　　齐鲁公主大发雌威，连昔日的太宗皇帝都该退让三分，只凭一个区区的怀郡王是招架不住的：“弟弟失言，姐姐恕罪。”
　　颜氏压着火气吩咐一声：“送客！”
　　金曈一步三回头，刚把脚步迈出门槛，身后立刻传来正房地震的声音：“竟然倒打一耙问起我的罪来了，告诉外头，以后不许为他通传！”
　　当天晚上，西宁王府消失了两个管库的下人。
　　等到恒亲王出首，怀郡王与北静王总算是如期交代了差事。
　　高居庙堂的老爷们最擅长干的一件事就是粉饰太平，金曈倒想一查到底，太上皇直接开了骂：“一个和璞灵珠，牵扯进两个公主（齐鲁长公主与黄石大长公主）、三家王府（恒亲王府、理郡王府、北静王府）、两座侯府（西宁王府、荣国府），你还嫌闹的不够大么？不是你荒唐，为了不守戒律的贼尼率性胡为，哪里会有今天这些麻烦。”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再不敢了。”金曈硬着头皮央求老父，“儿子的金印还在长公主手中抵押，请您下道诰旨，帮儿子讨回来，再晚片刻，怕要被她熔成金锞子的。”
　　太上皇指着夏守忠吩咐道，“把他乱棍打出去。”
　　怀郡王抱头鼠窜。
　　灵珠失窃案稀里糊涂落下帷幕，谁有得、谁有失、谁受益、谁受罪，那就只有当事人自己才会知道了。
　　怀郡王仍然有些生疑，自乾清宫领训出来，私下便与金昍嘀咕：“这件事忒邪性，我怎么觉得自己是进了齐鲁长公主的棋局呢？”
　　金昍“哼”了一声：“哥，水溶的侧室想拿和璞灵珠把玩，你明知道不成体统，为什么不拦阻？你不帮忙，水溶敢去碰钉子吗？”
　　怀郡王摇摇头：“不敢。”
　　金昍又问：“是你强求还是长公主强借？”
　　怀郡王抿了抿嘴唇：“是我强求。”
　　金昍连发三问：“和璞灵珠是在水溶手里丢的还是在齐鲁公主手里丢的？”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就是——”金曈拧紧眉头，“古怪、说不出的古怪。”
　　金昍倏然不悦：“哥，你别太欺负人了，强借人家金宝，弄丢后找回来，反坐一个设计你的罪名。漫说齐鲁公主贵比中宫，寻常的小吏都不能背上这样的冤屈。”
　　背地嚼舌根的人多半得不了好结果，颜氏转头问金晨金旭：“你们听到了，我是天生没有做好人的面目。”
　　金曈转身一看，脸色比那两个弟弟还要尴尬：“姐姐来了。”
　　颜氏从夏莲手中接过怀郡王的金印，“啪”的一声摔在了乾清宫陛前：“咱们走！”
　　这要调一个个儿，怀郡王金曈是排行老幺的皇子，金昍三个能当场围殴了他。
　　金晨自己甩了自己一个耳光：“看你再管闲事！”
　　祸从口出，怀郡王倒运八字，如今可算是倒了大霉了。
　　本来么，和璞灵珠业已寻回，金晨金旭又成功劝服齐鲁公主归还两王金印，纵使破不了案子，至少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让金曈一顿大嘴巴直接搅乱了整个“灵珠失窃案”的杀青剧本。
　　金昊看了一眼并无损伤的郡王金印，信手丢给侍立身旁的周太监：“拿去内务府熔了，还有十来天便是郑国府二小姐的周岁，把它打成金锁牌、金镯子、金锞子、金梳子，添给孩子抓周用吧。”
　　怀郡王什么反应？他是大气儿都没敢喘出一口，过完中秋节，打包了行礼灰溜溜地便折返关东屯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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