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澎湃时见鲸

作者:白一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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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08


      季鱼跟随郑淙回到小院,里面已经没人。
      郑淙不知道从哪搞来博海房间的钥匙,把门打开,让季鱼跟着进去。
      房间里面收拾得很整齐,落地书柜密密麻麻都是树,书桌上放着一大一小两艘船模,郑淙指着其中小的那个解释:“那是我们以前的‘鲲鹏’号。”
      季鱼还没来得及问,听到外面有人的声音,郑淙拽着她就跑,里面一扇门通往隔壁一间房,应该是间杂屋,里面装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他让她呆在里面别出声,便出去了。
      郑淙刚把门拉上,端起桌上一个空杯,另一扇门被推开了,博海站在门口,眼神询问他怎么会在他房间里。
      “胖大海,”郑淙举起手中的被子晃了晃,“船长您熬夜上火,我买了胖大海,给您泡水喝,我来拿杯子,马上就去泡。”
      郑淙说着,双手捧着杯子,从门缝钻了出去。
      博海侧身让他过去,进入房间,没关门,打了个电话,在书桌前坐下来翻阅资料,郑淙把泡好的胖大海端过来了,他正专注看资料,随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
      季鱼在杂屋里呆了大约半个小时,把里面的东西都摸了个遍,最后坐在一块厚厚的三角木板上。
      这应该是某搜船上船尾最末端的一段甲板,与船身主题横着切断,两边还有V字形的铁栏杆,她坐在横断面这一边,双手撑着船板,想象着船在大海上航行的样子。
      突然有人敲门,敲门的声音很大,她吓得直接滑下去,迅速找到一个藏身处躲起来。
      门同时被推开,博海踉踉跄跄地走进来,四处寻找东西,找到一段断裂的桅杆,紧紧抱住,嘴里念念有词。
      季鱼竖着耳朵仔细辨认,听不清楚,从他的嘴型判断,他说的好像是英文,她顺着他的嘴型变化念出来的是:
      “You jump,I jump.I jump,You jump……”
      她一下没注意,念出声音来,被博海听到了,把她拽了出来,“抱住,别松手,千万别松手。”
      “哦,好……”季鱼抱住桅杆,他从她身后连同她把桅杆抱住,又开始仿佛念刚才那两句英文。
      他的力气实在太大,脊背几乎要窒息了,脸涨得通红。
      郑淙走进来,大吃一惊,跑过来,要掰开博海抱着桅杆的手,被他一拳打翻在地。
      “给我滚开,不许靠近她!再过来我杀了你!”博海冲着郑淙大吼,松开片刻的继续紧紧地抱着季鱼和桅杆。
      郑淙爬起来,抹掉嘴角的血丝,趁他不注意,在他后脑敲了一下,把他敲晕了,迅速把季鱼从他和桅杆之间拉了出来。
      博海下意识地抱紧桅杆,不管郑淙怎么掰他的手都掰不开,最终,郑淙只能连人带桅杆拖回房间,安顿在床上睡下。
      季鱼坐在床沿,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嘴唇还在动,明显还在重复刚才那两句英文,更让她想不到的是,他已经泪流满面,一惯冷峻威严的表情不见了,看起来很恐惧,也有些委屈,上午凶她的时候硬得像钢铁,此刻却柔软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孩。
      “他经常这样吗?”季鱼看向郑淙,他已经气喘吁吁。
      “差不多,以前只抱桅杆,这次严重,还把你给抱住。不好意思啊,我原本只想让他难堪一下,谁让他凶你。”
      “……”季鱼最后看了一眼博海,离开了房间。
      她已经不在意他为什么凶她了,只是好奇,他到底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会人前人后表现出这么大的反差?
      郑淙把季鱼送回酒店,回来的时候,枇杷和泥鳅也回来了,在厨房里做饭,他去博海的房间。
      博海已经醒了,看着床上的桅杆发呆,听到有人进来,质问道:“谁把这破玩意放我床上?”
      “……”郑淙正端着水杯喝水,呛得直咳嗽,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笑道,“是我是我,我这就搬回去。”
      郑淙以为事情就这么翻篇了,没想到,当天就起了多米诺效应。
      枇杷最先发现了博海喝酒,泥鳅知道了枇杷用他抓来的泥鳅喂母鸡,为了自保反过来把他出卖了,说他又学枇杷和母鸡对话。
      于是,他被罚做三天饭,打扫院子三天,给他们三个洗三天衣服,还被罚捡一个月塑料垃圾,给当地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小朋友上半年英文课。
      三天后,季鱼给郑淙打电话,带了一堆酒过来,红的啤的白的都有。
      “你上次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是什么地方?”季鱼没说她真正的目的,是想他今天把她也灌醉,让她出出丑。
      她想了三天,终于想明白,博海为什么不让她和任萍萍比试,因为他知道她被氮醉困扰,估计是他们逃离北舟岛的路上,她说漏了嘴。
      郑淙看着她,半天没说话,直接带着她去了“鲸鱼嘴”,其实就是岩石被风化后形成的一个洞,三面敞开,从远处看,就像张开的的鲸鱼嘴。
      准确来说,应该是倒过来的鲸鱼嘴,下颚更厚,在他们脚下,上颚在他们头顶上,真正的鲸鱼头部嘴的结构相反,一般上颚比下颚厚。
      外面有两米多高,越往里越低矮,最里面刚好有一人的高度,坐下来,头顶上还有一大段空间。
      他们在里面,上鄂把他们遮挡住,外面的人都看不到他们。有一条狭窄的小路,连接着“鲸鱼嘴”和他们住的小院。
      季鱼环视一圈,感觉这里就像一个避风港,盘腿坐下来,忍不住感叹:“难怪枇杷喜欢这个地方,我也好喜欢。”
      “你以为啊,这个地方是船长留给他自己的,平时禁止外人踏入,枇杷是个特例。我和泥鳅因为枇杷是特例,偶尔也特例一下。”
      郑淙直接用牙齿咬开一瓶红酒,“我们不能喝酒,被船长知道了,我又要被罚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季鱼也没追问,伸手去拿酒,她酒量出奇的好,只不过平常忙于训练,没什么机会喝。
      “那你还是不喝了,你看着我喝就行。”
      “你想得美。逍遥派的人,怎么能不喝酒?”郑淙把她的手推开,笑道,“哎呀,没有酒杯。”
      “要什么酒杯,直接喝不就行了。”季鱼把酒瓶拿过去,往后挪动身体,背靠在鲸鱼嘴里面的壁上,习惯性地一条腿屈膝,一条腿放平,仰头喝了一口酒。
      郑淙笑望着她,一边拧另外一瓶酒:“你这喝酒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个人。”
      “心上人?”季鱼摆手,“别再跟我说谁心里有人。”
      这一刻,她突然很丧。
      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有爱人,就她没有,而且以后都不会有,除了梦里的那个从未谋面,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男人。
      从前,没有爱情,她有引以为傲的潜水事业,她甚至被人称为“新一代自由潜水女皇”。
      别的事情季鱼都可以不在意,但潜水是她唯一喜欢做的事,她当然希望能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精益求精,做到极致,现在也没了。
      怎么样才能克服“氮醉”?她不知道。
      季鱼心里堵得慌,一口气喝了差不多半瓶红酒。
      郑淙看她喝那么急,要阻止她,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开了另一瓶酒,笑着解释:“我说的那个人,当然不是女人,不过好像也不是男人。”
      “有这种事?”季鱼兴趣盎然。
      “东方不败。金庸笔下我最喜欢的人物。”
      季鱼想起简婕好像也跟她开过这样的玩笑,说她有时候豪气冲天的样子,像林青霞演的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是个渣男吧?也对,跟我这种三无女流氓确实像。”她自嘲。
      “算吗?应该没我渣,我这种无理想无抱负无未来的三无渣男,可以给你这个三无女流氓做个伴。”
      郑淙说完,仰头一口气喝干了大半瓶酒。
      季鱼眼睛都直了,放下酒瓶,使劲拍手起哄:“好!果然是逍遥派传人。”
      “你刚才说的,是哪三无?”郑淙继续追问。
      季鱼差点说出无父无母无过去,想想觉得不妥,有诉苦的嫌疑,谁的生活都不容易,没人喜欢喝别人倒出来的苦水,于是换了种说法。
      “无组织无纪律无节操。”她脑海里闪过她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她用匕首割破海坤衣服的情景,看他脱光了的样子……虽然只是想想,也够流氓的。
      “谁说你无组织?逍遥派欢迎你加入。”郑淙拿酒瓶碰了一下她手中的酒瓶,把瓶中剩下的酒全喝完。
      “你们逍遥派这个组织有多大?”季鱼只喝了一半,不敢再喝那么快,笑问道。
      “不大,以前就我,现在多了你。不过都是精华,优质的组织,不在于大,在于精。一堆人凑一块儿,连个共同的话题都找不到,有个屁用。”
      季鱼听着觉得挺有意思,想起各行各业都有的乱七八糟的称呼,什么天后,掌门人,代言人之类的,灵光一闪:
      “既然是组织,就得有分工。我要做掌门人。”
      郑淙急了:“你做掌门人,我做什么?我先加入组织的。”
      “对哦,”季鱼竟然忽略了这一点,冥思苦想,眼睛一亮,“有了,你是逍遥派鼻祖。”
      郑淙刚入口的酒,差点喷出来,用力吞咽下去,放下酒瓶:“我都还没死,怎么就成鼻祖了?”
      “也有活着的鼻祖啊,你不就是一个?”季鱼不以为然,“我是逍遥派最美掌门人,你自然就成了最帅最年轻的鼻祖了。”
      郑淙听到这么臭不要脸的称号,笑得不行,笑了好一会儿才打住,又碰了一下她的酒瓶:
      “来,鼻祖敬掌门人,前自由潜水世界冠军,现三无女流氓,为我们海岛一号逍遥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名门正派诞生干杯!”
      海岛一号是他们住的小院的地址,郑淙随口掐来用了。
      “好!”季鱼难得遇见这么爽快的人,也是这个岛唯一不把她当外人的人,当然,她认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她心情很畅快。
      许是喝了酒,郑淙把他人生中干得那些渣事,毫不吝啬地抖露出来,多数是他的风流债。
      又讲起他同样美丽而风流的妈,他现在有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小爸爸”,意大利人,外号“星期天”,因真名Domenico和意大利语“星期天”这个单词Domenica读音和拼写都接近,博海习惯叫他多美尼克,或尼克。
      说完他自己的事,又聊起他们跟随船长在海上漂泊的那些经历。
      季鱼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叫博海船长,原来他曾经是海上巡逻船“鲲鹏”号的船长。他们的船被击毁后,四个人就靠着船尾那一段甲板,漂到了南舟岛。
      “船长没有船,流落在岛上,会是什么心情?”季鱼感叹了一句。
      她脑海里闪过博海喝醉酒抱着桅杆哭得像小孩的样子,那双海一样深沉的黑眸,里面盛满的不是海水,是无奈和忧愁。
      “具体得问他自己,反正不太好。不过,船长虽然退出了东方海洋守望者,但恶性捕捞的事,他还是在管。东方海洋守望者现在有一艘新的追踪船‘波塞冬’号,船长就是我老妈她小男朋友,他以前也在‘鲲鹏’号上呆过,现在有事没事也会来找船长请教。今天应该就会来,说不定你可以看到他。”
      “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季鱼不觉坐直了脊背。
      “应该就是你在北舟岛发现的那些糟心事,听说有人把南舟岛附近海域和公海的珍稀鱼拖到北舟岛捕杀。当地警方查了一段时间,没抓到人,不了了之了,船长肯定不会不管。”
      郑淙意识到他说得太多了,转移话题:“酒喝完了,来唱你的成名曲吧。”
      “我也有成名曲?”
      季鱼还没问是什么歌名,郑淙已经开始放声高歌,用他一开口就让人愉悦得想扭秧歌跳二人转的嗓音唱了起来: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 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
      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
      将快乐寻找
      ……
      季鱼学习能力很强,他只唱了一遍,她就会了。
      她一开口唱,郑淙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女人那双眼睛,像最干净的海水一般澄澈,蓝鲸,唱到高潮处,星眸闪耀着明亮的光辉,整个人仿佛海水中欢游的鱼。
      事实上,附近很多人都听到了季鱼唱歌,纷纷四处张望,搜寻唱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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