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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色重阳糕（第五块）
（七）
张明正远远就闻到王家媚身上的酒味，似乎还很浓，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女人便是不知分寸，在这山里为何要饮那么多酒，山里又是石头又是树杈，她醉醺醺地磕到哪里怎么办？
想到这，不免不悦地看着走在王家媚旁边的孔金。这个人便是这样照顾王家媚的吗？
王家媚看着张明正臭臭的脸就想乐。这个大人儿啊，一见到她十有八|九就是这副面孔，活像自己偷了他的东西一般。也好，也好，只要不朝她笑就好，她可受不住大人儿的笑，一朝她笑，她就觉着腿儿发软心儿发颤。
王家媚估计这次大人儿的臭脸应该是因为自己又喝了很多酒的缘故吧。可是，怎么办呢？她一不开心就特别想喝酒啊。
原本以为孔金是带自己来登高的，她昨夜像小孩子一般高兴的准备了很多吃食放在提盒里，想今日与孔金爬到峰顶的时候吃。可是今日一来才发现，孔金不过是带着她来应酬他的生意伙伴的。那三个男人还带着两个妓|女来，所以，在孔金心里，她也不过是那般地位吗？
罢了，罢了，是她自己可笑，竟可笑的觉得会有什么人真心疼爱自己，她为何要指望这个一贯利益为先，又刚认识不久的男人会如何把自己当回事呢？
然而还是难过。如果连说要娶她的男人都觉得她是一个可以随意陪人饮酒取乐，与人调笑逗趣的女人，大概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孔金走到张明正面前，作揖道。“张大人好。”
张明正回礼，注意却在王家媚身上。
这女人今日似乎……不太高兴？虽然还像平时那样笑的花枝乱颤，可怎么看着没精打采的？喝的太多了吗？
孔金注意到张明正的视线，于是轻轻抓了一下王家媚的手，催促道。“你怎得见了大人不行礼？”
王家媚这才憨憨地笑着说。“大人儿，奴家给您问好啦。”
张明正脸色更臭了。这女人说话都有点含糊了，是喝了多少酒？禁不住板起脸道。“你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孔金在一旁一愣。
王家媚心情不爽，有点小脾气，便回道。“大人儿你管的好多，奴家喝酒也要管。”
张明正被她一顶，也不好大庭广众之下教训她，窒了一下说。“本官怕你给咱们衙门丢人！”
王家媚嘟嘴。“反正奴家也做不了几日了。”
哎，他不愿想这事，这女人还非要提。张明正训道。“便是还剩一日，你也是咱们衙门的人，你给本官老实点！”
孔金在一旁若有所思，突然瞥见张明正腰间不显眼处挂着的那个小佩囊。
那么丑的刺绣……死死捏住自己身上挂的那个元宝茱萸囊，然脸上还是摆出了一副笑脸。“家媚你怎么这般不懂事，自己做错事，还要和大人顶嘴。家媚，咱们就不耽误张大人功夫了。张大人那我们就走了。”
张明正却不放心让王家媚就这样走。这女人喝醉了，又不太开心，不知孔金能否照顾好她？孔金若靠得住，估计一开始就不会让这女人在这山上喝成这样了。
想想这女人似乎一不开心就喝酒呢。第一次便是刚从陈家被赶出来的时候，在女牢里喝的大醉。还有前不久自己出去喝完酒也是不太开心，跟自己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今日也是如此。
这女人为何不开心，不是过几日便要嫁给孔金了吗？
是呀，自己没有什么资格置喙，这女人要嫁的人就在她旁边。
“大人儿。”王家媚突然将拎在手里的一个小包袱递给他。“大人儿，奴家昨夜做了很多五色重阳糕，碰见大人儿就想拿几个给大人儿尝尝，大人儿您尝尝？”
张明正沉默接过，看着王家媚和孔金转身离开。
“张大人。”毛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身后还跟着一个苏秀才。“刚听几个好友说张大人在这，奴家一看，还果真如此呢。”
自那日张明正拒绝毛娟，毛娟便再也没有去过衙门了。此时毛娟已恢复成刚开始那个矜持而文雅的贵夫人形象，很难与那日那个情难自禁，扑坐到张明正腿上的热情寡妇联系到一起了。
张明正平淡地说。“孙夫人。”
苏秀才一见到县太爷不免激动，像他这般考中秀才未中举人的读书人对张明正这样年纪轻轻便是进士出身的人都非常景仰。尤其张明正的经历非常传奇，当代想科举做官的读书人无人不知。
张明正十六岁便中了二甲进士，被选拔为庶吉士之后，却没有入常馆进一步深造继而成为翰林，而是被派去与突厥人作战，当了一个武官。
虽连立战功，但传言张明正不善为官之道，得罪了四王爷，因此被皇上召回来之后不仅没有升迁，反而被平调到平安县当七品的县令。
张明正的官运虽然并不亨通，但一个十六岁便中二甲进士的人，且能文能武，已足够令二十多岁还没有中举的苏秀才崇拜的了。
因此苏秀才走上前去，夸张地朝张明正鞠了一躬，引得站在旁边的毛娟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蔑视和不屑。
这个苏秀才便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值得她欣赏，长相平庸，家境平庸，学识也平庸。就不像孔金那个情场高手那般俊美而多情，往往两句话，一个动作便让她春心荡漾，俯首称臣。也不像眼前的张明正那样干净明亮，就像险峰上长出的挺秀松柏，就像天外来的清逸脱俗的上仙，总是让人不由得心折崇拜。
她还是不甘心啊，这个苏秀才可配不上她。
放眼整个平安县，哪个女人有她这样美的容貌？王家媚？那个女人那副上不得台面的狐狸精模样，怎么与她这样的端正的样貌相比？
再说学识，她的父亲便是个秀才，自小教她读书的，有几个女人像她识得那么多字？像她这般这样熟读《女则》？
还有财富，她可是拿着孙二死后留下的财产离开孙家的，她一个女人家虽然不敢将财过分外露，因此平安县里的人大多不知她的家底，但她自己心里是有数的，平安县里论银子她也是数得上前三的。
可恨的是，她这般好的条件，孔金与张明正竟都弃之如敝屣。她原本安慰自己是因为这个世道里寡妇总是叫人嫌弃的，可没有想到同样与她是寡妇的王家媚竟然能够嫁给孔金，那么孔金为何不愿娶自己呢？既然不是因为她是一名寡妇，难道是因为她有什么地方比不上王家媚那个一文不值的下贱女人吗？
毛娟冷着脸拉着苏秀才与张明正道别之后，便一个人走在了前面，苏秀才不知哪里得罪了她，一个劲儿的在后面追。
“夫人啊，我的夫人，等等我吧。”
毛娟回头吩咐道。“你不要跟着我，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苏秀才惊惶地站住，怕再往前走一步就失了毛娟的芳心。
毛娟越发看不惯苏秀才这副窝囊的样子，一个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走到僻静的山崖边，却看到王家媚一个人靠在一棵树上干呕。
这没脸的女人，竟然大白日的喝成这样！
毛娟准备上去拿两句《女则》教育教育她。
哎？等一下。
毛娟忽而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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