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怎么将校霸培养成学霸

　　村镇的晚上特别静，偶尔几声蝉鸣都尤其明显。
　　天上一轮硕大的月亮，满天的星星扑闪扑闪。

　　屋里点着灯，开着门。
　　灯光从屋内照出来，照在门口一对祖孙身上。

　　老太太十分惬意地坐着摇椅，一条大黄狗趴在旁边的黄土地上舔爪子。
　　宁恺哲坐在凳子上，凳子对于他来说有点矮，使得他坐姿有点像蹲姿。

　　手里一把蒲扇，一下一下地帮旁边的姥姥扇着，他思维又有点飘远了。
　　月亮把祖孙二人的影子向后拉得老长，依偎一块儿，就像小时候一样。

　　老太太闭目笑得安宁，宛如枯枝的手指，一下下地敲在摇椅扶手上。
　　感受到身旁的外孙心绪不宁，老太太缓慢地开口问：“说吧，烦什么呢？”

　　“……”宁恺哲顿了顿，不光神色和思维，连手上的蒲扇也停了停。
　　一会儿后，他舔舔唇，咳两声说：“……没什么。”

　　“真没有？”老太太睁开一只眼睛，侧了侧头，看她这大个子外孙。
　　“没……没有……”宁恺哲神情躲闪，蒲扇越扇越快。

　　人造风呼呼地打在老太太脸上，惹得老太太不愉快地给了他手背一巴掌。
　　“毛毛躁躁，一点事就心绪不稳，哪里会有姑娘看得上你。”

　　“……”宁恺哲回头，吃惊地看着姥姥。
　　“接着扇啊！”老太太瞪他。

　　心里一咯噔，宁恺哲呆傻地哦了一声，接着用原来的速度给老太太扇风。
　　老太太眼睛又闭上，挂起浅浅的笑容，十分享受的样子。

　　青蛙蛐蛐又在田野里叫了两三声，宁恺哲浮动的心思最终还是按压不住。

　　他侧了侧身，偏向老太太，双手自然地放去膝头。
　　舔舔唇，他斟酌着开口：“姥姥……”

　　“嗯？”老太太还闭着眼睛。
　　“当初姥爷怎么追到你的？”

　　他还记得妈妈以前提到过，那个年代，姥姥是个大家闺秀，书香门第。
　　而姥爷只是个普通的乡下小子，目不识丁，城里都没去过几回。

　　以前他也不好奇，可是现在却忽然很好奇。
　　这样的姥姥是怎么看上姥爷的？

　　宁恺哲的问题使得老太太睁开了眼，那双浑浊的眼睛依稀可辨曾经的灵动。
　　老人家望着天上闪烁的星辰和月轮，笑了笑：“要是五十年前，我一定会回答你，因为你姥爷长得好看。”

　　“……”宁恺哲一怔，这个答案真是让他始料未及。
　　不自觉地，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挺多人说帅的。
　　怎么他帅就不管用呢？

　　“可是现在，我不会这么回答的。”

　　老太太转头，调皮地掐了掐宁恺哲的脸，还把他当三四岁的小土豆蹂.躏。
　　宁恺哲咧嘴嘶了一声，揉揉被掐痛的脸颊，下一秒就听见老太太又说了。

　　“你姥爷走得早，你不知道他是个多么老实巴交的人，聪明却不精明，对人好从来不求回报，不会认字也不自卑。嫁给他之前，我是大门里的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端着万方仪态。嫁给他之后，我是乡下里的村妇，但他依然让我过得像个大小姐。”

　　老太太端起自己的手来看，那手已经不好看了，但她却看得满脸幸福。

　　“你姥姥我这双手啊，别看它现在老得跟树枝一样，二十多年前，它可比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还嫩。”

　　这话，宁恺哲是不信的，他确定这一定是姥姥吹牛逼。
　　二十多年前，姥姥都已经五十多岁了，怎么可能比得了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但是姥姥脸上的笑容却让他确信另一件事，那就是姥爷真的很疼姥姥。

　　“你问你姥爷怎么追到我的，这个问法是不对的。真心喜欢一个人，不该用‘追’而应该用‘感动’。‘追’这个词太功利，以得到为目的。‘感动’却不同，它旨在用自己的心去感动另一颗心。”

　　老太太指尖点了点宁恺哲的左胸口，笑得极有深意：“首先，你得付出。”

　　老太太的话与她的动作一同收住，点到为止。
　　她重新阖上目，静静听着田野中恒古不变的声音。

　　晚上，零点一过。

　　葆宝躲在被子里，捧着手机看小说。
　　忽然高中新组建的班群就叮叮叮地刷消息出来。

　　她立马静了音，好奇地点进群聊。
　　想看看大半夜的大家怎么都不睡觉，在聊什么呢。

　　群内消息一条一条地刷过去，全都是“生日快乐”、“生快”、“破蛋节快乐”之类的。
　　葆宝没看见是谁生日，滑动屏幕往上刷。

　　刷到顶后，她看见了。
　　第一条生日快乐是张志晨发出来的，他写的是：
　　[恺哲生日快乐！么么哒~]

　　然后立马跟了几句嘲笑：[小胖子你还能更恶心点吗？祝福就好好祝福，大晚上的一个么么哒把我冷汗都吓出来了。顺便，恺哲生快，哒~]

　　[还说人家小胖子，看看你的话，我很有理由怀疑你暗恋我们家恺哲。言归正传，恺哲生日快乐啊，一天比一天帅哦~]

　　葆宝看得笑了出来，心里忍不住道，这些人是故意这么娘炮逗人乐的吗？
　　接下来的评论就简单平常多了，清一色的简单句式：[生日快乐！]

　　消息数目还在增加，葆宝手指动了动，犹豫着要不要也说一句生日快乐。

　　她想现在这么多刷屏的，她一条消息混插其中应该没什么，而且她的确想给他送上生日祝福。

　　全键盘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上去，等“生日快乐”四个字敲完了。
　　只剩最后一个发送后，她停下手指，又犹豫了。

　　这种关键时刻，她对宁恺哲的每一个举动都变得尤为谨慎。

　　想起那天军训结束，他拉着她的手臂说的话。
　　——我们还是朋友哦，我可没说难受得要跟你拉开距离。

　　那时候，他在笑，可笑得让人心疼。
　　这个少年不仅是模样好看，其实心灵更为美丽。

　　他不会因为被拒绝而心灰意冷、自暴自弃，他够勇敢。
　　他不会借着好长相而随意交往、伤害他人，他够自持。

　　他眼睛里的光像历经千万年演变而得的蓝珀，清透明亮，宛如缩影湖泊，如同世界的馈赠。

　　那么好的少年，她实在不忍心再让他伤心。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断得彻底干净，让少年短暂的难过后，保持住他原来的模样。

　　葆宝咬了咬牙，那四个字又被她一个一个地删掉。

　　她知道她现在的残忍对双方都好。
　　不仅因为他们没有能力和心智承担在一起的后果。

　　还因为，她的确没有喜欢上他。
　　她不想如此随意地看着一个美好的少年为她单方面付出。

　　群聊界面退出来，葆宝重新打开小说界面。
　　两三分钟后，烦乱的心思便被小说情节推动，融入了剧情，忘了刚刚纠结什么。

　　严格来说，胡珊珊说的一点没错，葆宝的确是个冷酷残忍的小姑娘。
　　对于，还没有上心的人。

　　早上起床后，宁恺哲把屋后的鸡喂了。
　　他蹲在鸡舍外面，拿出手机又翻看起来。

　　昨晚临睡前，他已经看过，很多人给他的生日送上祝福。
　　然而，唯独没有葆宝。

　　现在他再翻看。
　　群聊，空间，朋友圈，微博，一样样的社交软件翻过去。
　　依然没有。

　　宁恺哲叹口气，心想他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葆宝居然是个这么狠心决绝的丫头。
　　他随手编辑一条朋友圈，集体感谢了一遍祝福他生日快乐的朋友。

　　中午的时候，姥姥十分难得地给他做了顿饭。
　　味道……一如既往地不可描述。

　　然而老太太却一个劲地给他夹菜，嘱咐他多吃点，长身体。
　　宁恺哲不敢反抗，忍着翻滚的胃酸把一桌子菜扫荡得七七八八。

　　下午，他陪姥姥去钓鱼，安安静静地坐着，等着鱼儿上钩。
　　回到家里，老太太又拿出毛笔和宣纸，要考他是否荒废了。
　　宁恺哲眼皮跳了跳，额上直冒冷汗。

　　最后写出来的“狂草”遭到老太太一顿追打，嘴里还直念叨：“大财都比你那两爪子刨出来的字像样！亏你还考进了旭市高中，狗屁！”

　　“要不是你当初装病博我同情，我会熬夜苦读考旭市？开玩笑！”
　　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他已经被追打了，多顶下嘴有什么。

　　“嗐，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骨头都没硬，就敢跟你姥姥叫板！你站住！你有种站住！”
　　“不站！我又不是大财，你说站住就站住！我偏不站！”

　　此刻话题的主人公大财同志正蹲在鸡舍外，琢磨着怎么进去调戏一番鸡群。
　　然而前面的吼叫声好像更为精彩，狗眼睛转了两圈。
　　最后它决定舍弃群鸡，奔跑去前院看戏。

　　刚跑到院前，大财同志就看见它家看门煮饭的正被老佛爷拿着鸡毛掸子“追杀”。

　　那鸡毛掸子历史悠久，它那狗记性依稀记得。
　　那是看门煮饭的小时候第一次在村口跟人打架，老佛爷从隔壁家买过来的。
　　如今重现江湖，杀气依旧凛冽。

　　看着前面两人追着跑了两圈，大财觉得很有意思，加入了混战，跟在老佛爷腿边一边跑一边叫。

　　“大财，咬他！咬他裤腿！”老太太一边小跑，一边喊道。
　　大财顿了顿，反应了三秒，最后听明白了，狂追上去。

　　原本慢悠悠陪老人家散步一样闲跑的宁恺哲一看大财追上来了，直接跑出了篱笆门，无头苍蝇一样狂奔。
　　远远地还能传回来几句遗言：“姥姥！我是你亲外孙！”

　　老太太喘口气，停了下来，坐去摇椅上晃了晃，慢悠悠地说：“没错的，我也是你亲姥姥。”
　　笑笑，有点咳，老太太扶着腰进屋喝茶去了。

　　两天后，宁恺哲准备离开了。
　　他背着书包走到田间一棵巨大的银杏树前。

　　小时候他听姥姥说，这棵银杏树已经有一百多岁。
　　成了精，能听懂人话。

　　十年前，他年纪小不懂事，信以为真。
　　每每有什么苦闷的，不好意思跟大人说的话，他都会跑来跟大银杏树说。

　　十年后，他长到这么大，是再也不会信了的。
　　但他却想把今年的生日愿望埋在银杏树下。

　　大约是今年的生日愿望，他不仅不好意思对大人说，连对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说。

　　他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小指大小的玻璃瓶，里面有一张卷起的纸条。
　　玻璃瓶在镇里小学门口的文具店就能买到，里面的纸条是他生日那天晚上偷偷摸摸写的。

　　宁恺哲脸颊微热，不好意思地笑着用树枝在银杏树下刨土。
　　刨了个小坑后，他把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放进去，然后又把土埋上，压牢实了。

　　站起身，宁恺哲拍拍手，望着高大威武的银杏树叹口气。
　　他走上前，拍拍树干，说：“祝福我啊。”

　　转过身，他看见蹲在不远处的大财。
　　宁恺哲走上前，摸摸大财的狗头，问：“来送我？”
　　“汪！”大财回答。

　　随后少年朝前走，大黄狗缀在后面摇尾巴。
　　直将少年送到了班车站，大黄狗蹲坐下。

　　班车来了，它目送少年上去，看见少年跟它摇摇手。
　　班车开走，远远的留下一滚灰烟，大财才站起来，嘤咛一声转身往回走。
　　宛如在叹息：唉，看门煮饭的又走了。

　　车上，宁恺哲接着看起那本《那个春天里的他》
　　快要进城的时候，他终于看完了。
　　也同时，陷入了人生的迷惘中。

　　小说结局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故事就是没有女主角。
　　因为主角是两个男的！

　　两个男的在倒数第三章告白了，接吻了，在一起了。
　　在最后一章滚床单了，扯证了，大团圆了。

　　宁恺哲瞳孔骤然放大，久久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三分钟的呆滞过去，他忽然打开手机搜索起来。

　　《世界第一初恋》据说也是小淑女很喜欢的一个动漫。
　　百度百科第一句话：《世界第一初恋》是由中村春菊创作的BL漫画。

　　BL是什么？
　　宁恺哲接着搜索，然后……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百度百科：BL既Boys’love的缩写，翻译成中文既男孩间的爱。

　　“……”宁恺哲嘴角抽搐。
　　世界观有点接受挑战，他忽然觉得葆宝拒绝他是对的。

　　他其实完完全全不了解外表温柔体贴、乖巧玲珑的小淑女内在是多么的神秘莫测。

　　宁恺哲觉得他陷入了某种深深的恐惧。
　　侧头35度角仰望窗外湛蓝天空。

　　这辈子，小淑女还有可能喜欢上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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