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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手出来，霍从容双手湿淋淋的。
“有没有能擦手的东西？”她走向站在屋子中央不动的小孩儿，“毛巾或者纸巾都行。”
被打断思索的谢嶙峋抬起头，四顾看了屋子里一圈，跑到客厅里的茶几抽屉里翻找起来。
“奇怪，我记得在这边放过一卷纸巾的。”小孩儿嘀咕了一句。
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拔腿又往洗手间跑，等他出来的时候，手掌那块缠绕了好几圈的纸。
“不用这么多。”霍从容撕下一截，白色柔软的纸很快就把手上的水渍吸收完毕。
低垂着颈脖，克制而收敛，她把目光从小孩儿脸上挪开，仿佛不经意，实则有意识地问了句，“你家里人呢？”
半天没有人说话。
霍从容抬起头，手指捏着揉成一团的纸。
“爸爸去上班啦，晚点儿就会回来呢。”小孩儿见她看过来，微微别开了眼睛，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遍，“晚点儿，他们肯定就都会回来啦。”
这也是第一次。
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霍从容听到谢嶙峋提到他的父亲。
霍从容认识谢嶙峋的母亲，谢柔，前一世，在……谢嶙峋离开的那天，还见过最后一面。后来连谢嶙峋的葬礼都没有出席的女人。
霍从容并不意外谢嶙峋没有提及他的母亲。
谢柔，这个时候，应该在S市富豪交际圈混得风生水起吧。那个在孩子年幼的时候抛弃孩子的女人，不提也罢。
而谢嶙峋的父亲，自霍从容与谢嶙峋相熟起，就没有听他提起过，也没有见过。
霍从容一度以为，谢嶙峋是父不详，或者父亲早已离世。
如今听到小孩儿这么说……
她突然想要见一见，谢嶙峋的父亲。
“要不要姐姐陪你一起等你的爸爸？”霍从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
谢嶙峋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帽兜后面的熊猫耳朵都晃了起来。
霍从容问继续他：“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额……我不知道。”谢嶙峋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霍从容反问了一句：“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知道知道，他们八点就会回来啦。”谢嶙峋慌忙反口，修正之前说的话，“我想起来啦，爸爸六点钟下班的，他说过这边很多人，车也很多的，回家的时候要耽误不少时间，所以会晚一点儿到家。”
“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不怕不怕，我已经是男子汉了。”谢嶙峋对上小姐姐的眼睛，似乎想要证明给对方看，“爸爸说，我以后要成为像山一样的男人，我一点儿也不怕一个人在家。”
他才不怕呢，对的，他不怕。
不能让小姐姐知道，其实他并不清楚爸爸什么时候回来。说了的话，小姐姐肯定以为他没人要了吧。他才不是没人要的孩子！爸爸只是会晚一点儿回来……
肯定是这样的。
爸爸说过的，他去找妈妈了。
他要乖乖在家里，等他们一起回家。
谢嶙峋的眼睛，原本是很漂亮的。而此刻，上扬的眼尾耷拉下来，眼神闪烁。
明明想要表现出坚强，微颤的睫毛却早已泄露心底的情绪。
有人说，孩子的眼睛是透明的镜子，即使藏着的谎言，也能让人一见到底。
而现在，镜子里，反映出的是忐忑。
他在不安，他在害怕。
霍从容笑起来，说：“能不能借我打个电话呀？”
话题突然变了个方向，小孩儿明显松了口气，点点头。
谢嶙峋指了指沙发旁边的小桌子，有点儿好奇：“姐姐，你要打给谁呀？”
“打给我的妈妈。”
霍从容低头拨着电话号码，余光刻意往小孩儿脸上瞧。小孩儿睁大眼睛，如她预料般流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电话很快接通，容清柔柔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
“您好，请问哪位？”
“妈妈，是我。”
“你这孩子，这么晚了都还不回家？不是说去看同学，六点半就能回家，现在都几点了？你爸爸都出去找你了。”像所有的妈妈一样，容清絮絮叨叨着。
“霍宏林回来了？”这回，到轮到霍从容惊讶了，她这个一出差几个月的便宜老爸，竟然回家了，还出来找她的，天要下红雨了么。
“越长脾气越大啊，还敢直呼你爸名字。”那边，容清皱眉，斥责道。
“他再不回来，我都以为他要忘了我们家住哪儿呢。”霍从容仍旧笑眯眯，状似开着玩笑。
“你这丫头。”容清也有些无奈，丈夫与大女儿的矛盾也不是一两天，她了叹气，叮嘱道，“八点半之前必须到家，听到没有？不然以后这种活动，妈妈也不会同意你参加了。”
“好好好，您说了就是。”
霍从容讨好地应了一句，后挂了电话。
“我妈妈也要晚点回家，”她扭头看向一旁的小孩儿，摊了摊手说：“拜托你再收留我一个小时了。”
小孩儿勉为其难道：“那……那好吧。”
谢嶙峋完全意识不到，听到那句话后，他的眼睛有多明亮。
原本，仅有一面之缘的两个陌生人，单独呆在一个空间时，会别扭，会尴尬，通常两个人都不知道聊些什么，甚至还会有一些防备。
这些都会造成一层壁垒，也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
而在孩子身上，这层壁垒，很容易打破。
尤其在彼此双方都是孩子的情况下。
作为屋子里的小主人公，谢嶙峋在霍从容的要求下，带着参观了一下他的卧室。
小孩儿的卧室极其简陋，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个椅子。书桌和椅子，还是学校里配备的那种铁皮制成，桌兜边缘的铁皮已经生锈。
不说与妹妹想想的房间比，就是对门简落雪的房间也不如。至少人家小雪房间的墙上来贴着墙纸，衣柜外面粘着卡通贴纸和海报。
霍从容不动声色的把一切都收入眼底，她想，等她下次来的时候，要给小孩儿带点什么。
“小姐姐，你能不能教我英语呀？”
小孩儿的话，打断了霍从容的思索。
谢嶙峋蹲下来，从铁皮桌肚里翻出一大摞书本，兴奋地抬头看向霍从容，嘴巴里念叨着琐碎而没有逻辑的话：“我只学完了二十个英文字母，还有六个没学会，大飞飞他们肯定早就学完了，等我回去他们肯定会嘲笑我的……王老师穿裙子果然好好看呀，最后一次去上课的时候，她穿了白色的裙子，裙子上还有粉粉的蝴蝶，我都没来得及数完有多少只呢……”
霍从容翻开一本课本，扉页“英语三年级（上）”下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小孩儿的名字——“谢山山”。
霍从容：“……”
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房间里的窗户没关好，灌进来一道冷风。
谢嶙峋搬到书桌上的书，书页翻飞。
霍从容一手拿着他的英语书，另一只手指着上面写的名字，不可思议极了。
她问：“你叫，谢山山？”
小孩儿脸突然变得通红。
他想点头，被小姐姐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半天都没敢点下去。
谢嶙峋磕磕巴巴道：“我……我叫……谢，谢嶙峋。”
“嗯。”霍从容点了点头，然后把扉页上，小孩儿的“亲笔签名”摊开到他眼前。
霍从容问：“那谢山山是怎么回事？”
“我……那个，嶙峋两个字，太复杂了，笔画太多，我……我写不来。”
谢嶙峋脑袋就差埋到地板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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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小山山名字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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