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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太懂事儿的小孩,惹人怜爱。
却没糖吃。
霍从容把锅一放,转头过来看他。
谢嶙峋以为小姐姐会用一些话来安慰他,或者再给他个抱抱……
说不定还会有亲亲。
没想到,小姐姐就一直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
“怎……怎么了?”谢嶙峋有些不安,像极了一只困惑的小狗。
“我有一个妹妹,她跟你差不多大。”霍从容停顿片刻后,手上又动起来,把刷干净的锅重新装好清水,架在煤气灶上,点开火。
小孩儿有些意外,也有些失落,腮帮子鼓了一下,又笑道:“怪不得小姐姐,这么会照顾人的说……”
谢嶙峋此刻年龄尚小,丝毫不懂遮掩话中的落寞与艳羡。
“每天早上我妈妈或者我会喊她起床,给她穿衣服,给她泡香甜温热的牛奶;上学的时候,有老师给她传授知识,有同学跟她交流玩耍,放学后她会跟小伙伴告别,姐姐会给她买糖吃,还会跟她讲故事……”
霍从容背对小孩儿,盯着煤气灶上蓝色的火焰,火焰有些不稳,时不时跳动出一些的橙黄色的火。她说话的声音依旧平缓无波:“回到家里,妈妈会准备一桌子丰盛的晚饭,等全家人到齐了,一起吃饭;饭桌上,我们会讨论学校发生的事情,旁边有新闻联播的声音……”
“……晚上,她写完作业后会给妈妈或者我检查,修改完错误的地方,完成了所有功课,就可以看一两集动画片;最后,洗个热水澡,她扑进温暖的被窝,进入香甜的梦乡……可能还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比如飞到天空上听小鸟唱歌,又或许潜到海水里与鱼儿畅游……”
听着小姐姐娓娓道来,谢嶙峋呆住了。
水开了,霍从容把汤圆儿下进去。雪白的、圆滚滚的小球儿,一个一个滚落沸腾的水中,她动作很轻,生怕溅出水花。
“这……这样啊。”谢嶙峋磕磕巴巴的,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感觉有一股很讨厌的东西涌入他的胸膛,还有他的眼睛里,他甚至不敢再看面前给他煮汤圆儿的小姐姐,脑袋埋在地底下一般。
想走,两只脚却生了根一样,一步也挪不动。
数了二十个,霍从容再次把锅盖合上,转过身来,拉了小孩儿手臂一下。
没拉动。
霍从容摸摸他的脑袋,“你能这样照顾自己吗?”
“我……会尽力的。”
“这样啊……”
谢嶙峋呆愣愣地看着小姐姐把自己拥入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小姐姐的肩膀上,听到她问:“那你会梦到飞鸟与游鱼吗?”
谢嶙峋无法回答。
他鼻子用力嗅了嗅小姐姐身上的味道,似乎在汲取温暖与勇气一般。
“我不会梦到飞鸟与游鱼,也不想。”小孩儿小声的在她耳边说,“我只想梦里,小姐姐也能给我煮汤圆儿。”
小姐姐说的生活,在妈妈没走之前,谢嶙峋也经历过,甚至比小姐姐描述的还要好。他家里除了妈妈外,还有保姆阿姨,和司机伯伯。以前爸爸忙,他通常都是坐着小轿车去上学,书包里会带着给班上同学分的零食和小人书。
他记得保姆阿姨走之前,曾经悄悄地告诉过他,人的福气是有额度的。
当时的他,并不没有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他也不是很懂,但经历过家里这一系列的变故后,懵懂的谢嶙峋只会用本能,去用力抓住能给他给予温暖的人。
——
小孩儿用调羹舀起汤圆儿的时候,霍从容就坐在他面前看他吃。
“姐姐,你不吃吗?”
霍从容摇摇头。
谢嶙峋迟疑地咬了一颗,咬破雪白粘稠的糯米,有些烫舌的黑芝麻陷流了出来,满口留香。小孩儿眼睛一亮,好看的眼睛都弯起来,像是傍晚的月亮。
依依不舍自然而然的发生在霍从容要走的时候。
与以往不同的是,谢嶙峋清楚的明白,今天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小姐姐走后,爸爸也不会回来,他要一个人面对黑漆漆的家,孤零零的在家里睡觉,一天,也许两天……
霍从容站在玄关处,书包背在身上,她对谢嶙峋说:“姐姐走了。”
“嗯。”小孩儿点点头。
霍从容又说:“你说,你自己能照顾自己的。”
小孩儿微顿了一下,用力地点头,“是的,我是小男子汉。”
明明非常乖巧,还贴心的帮她提着装着小物什的手袋,像以往般把她送到铁门处,再把手袋双手捧着,递向她的方向,十分礼貌地与她道别:“小姐姐,明天见。”
特别懂事,比平时还要懂事。
可霍从容总觉得他的懂事里,有一种明显的克制,他一直避免与她对上的双眼,就足够说明问题。而小孩儿的态度,那种惴惴不安的、等待被掂量,以及时时刻刻都可以笑起来的样子,仿佛一只习惯了等候主人回家的小狗,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目送主人离开,叫也不敢叫,生怕主人的会把它忘了一般。
这一段时间的接触,无论是这个家呈现出来的,还是小孩儿无意中透露的,再联系上一世忽略的细节,霍从容对这个家曾发生过的事,心里大概有个底。
料想所猜与事实也八九不离十。
楼道的灯又坏了,不知什么时候暗下去,霍从容接过手袋。
谢嶙峋背后,是亮堂的屋子,等她离开才会关上灯的屋子。
小孩儿睁着一双大眼睛时不时偷瞄她一眼,嘴巴不知自紧紧地抿住。
霍从容只当没看见,指着他衣服上的图案,说:“呀,你的衣服怎么弄这么脏了?”
谢嶙峋一听就慌了,忙用手遮住,辩解道:“没有的,没有的,姐姐你看错了。”
“啊,这样啊。”霍从容似有遗憾道,“我还想问问你,要不要去我家洗个澡,你家里的洗衣机,好像坏很久了呢。”
听到这话,谢嶙峋眼神一下子明亮起来,他又有些犹豫,绞着衣摆,“真的可以吗?”
“可以呀。”
“那……爸爸怎么办?万一他今天晚上突然回来了呢?”
“没关系,我们可以给他留一张小纸条压在桌子上。”霍从容从手袋里掏出纸笔,垫在墙上,飞快地写下信息,然后掸了掸纸片儿,对还傻站着的小孩儿说,“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收拾衣服。”
谢嶙峋一听,鞋也不换,飞快的往自己的房间跑。
深秋的傍晚,空气有些凉,比较幸运的是,没起风。
谢嶙峋背着自己的小书包,里面装了几本书和作业本外,还有他的一套干净的衣服。
他就要去小姐姐家里啦。
他不用一个人呆在漆黑的屋子里。
他不用害怕灰扑扑看不清路的筒子楼道。
他今晚的梦里肯定会有棉花糖和冰淇淋,还有小姐姐哒。
走出居民楼,外面很热闹,街边上有卖两元一份的凉粉,点缀着豆芽青椒,看起来很诱人,对于深秋,却不及隔壁推着铁皮桶卖红薯的大爷生意好。
霍从容牵着谢嶙峋的小手,排队等了一会儿,给小孩儿买了个红薯放他手里暖着。
小孩儿鼻子抽了抽,一手捧着红薯握不住,另一只手又不肯松开小姐姐的手。
霍从容无奈的向大爷多要了一个塑料袋,把红薯一分为二,自己帮他拿着一半,另一半让小孩儿单手托着啃。
谢嶙峋路也不看,全心全意地随小姐姐带路,一门心思全放在手上暖呼呼甜丝丝的红薯囊里。虽然红薯一分为二了,单手不剥皮啃红薯,对小孩儿来说还是有点困难,这不,才走了一小段路,他脸上就沾了不少红薯肉。
吃成了个小花猫。
吃得乱七八糟,甚至还吃到了一些红薯皮。
“呸,呸呸。”谢嶙峋吐了吐舌头,烤得跟碳一样的红薯皮让小孩儿的舌苔都变得黑了。
霍从容看乐了,指着他手上的红薯,笑道:“哇,原来这是江湖传说中赫赫有名的丹顶红,只要一下肚,手掌发黑,满脸青紫,双唇发黑,如果连舌头也开始变黑,就无药可救了!”
谢嶙峋呆呆地看着她。
“快,让姐姐看看你的舌头!”
小孩儿傻兮兮地伸出舌头给她看。
“完了,我们小山山身中剧毒!怎么办!啊!都是姐姐害了你!”
谢嶙峋:“……”
眼看着小孩儿就要当真,泪珠子要掉不掉的挂在长长的睫毛上,霍从容“哎呦”一声,忙道:“啊,不哭不哭,姐姐开玩笑的。”
谢嶙峋:“…………”
最后,小孩儿气呼呼地把吃得跟狗啃一样的红薯给扔到垃圾桶,剩下半个霍从容怎么哄他,也不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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