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闺色

　　姜春兰一上午都待在林婶子家。

　　她原是要去寻杨东阳与夏承保，可早上起来便听林婶子说两人一早就坐马车进城了，她只能歇心思。

　　“我都没见过马车是什么样呢！”林小花说。

　　林小花羡慕姜春兰了，长得好看在家中还不用做活儿。

　　看姜春兰那双手，白白净净的。再看自己的，黑黑的不说，指甲里还夹着泥土，与姜春兰说话时她都不敢伸出手来。

　　“马车？我见过是见过，可我没坐过。”

　　即便是见过，也令林小花羡慕不已，姜春兰受到了那样的眼神，心中正得意，“你想想看，若是往后能当上官太太，那岂不是出行都能坐马车？我听说即便是那些大家丫鬟也能随主子坐马车呢。”

　　话里话外皆是自己有望当上官太太，而林小花若想坐马车，去给人家做丫鬟也未尝不可。

　　林小花看看容貌艳丽又光鲜亮丽的姜春兰，再看看自己生了茧的手，自卑起来，“大家丫鬟也能坐马车的吗？有钱人家就是好呀。”

　　她也许连做丫鬟的命都没。

　　“有钱当然好呀，你看咱们村新来的顾秀才，光生得俊有用？与杨大哥一比，那是一个天一个地。不是我说，杨大哥那样的日后定是当官的料！要哪个姑娘嫁给了咱们的杨大哥呀，日后保准就是官太太了！”

　　说起杨东阳，姜春兰眼里就浮起一层痴痴的爱慕，小脸更是红了。

　　“杨大哥可是全村的骄傲呐。”

　　林小花连连点头，那住南角的顾秀才是生得俊，可身无分文实在穷的很，在这世道若无家底光有样貌又有何用呢。

　　林小花的娘林婶子还特地与林小花说过，莫要对顾秀才动春心，林家不会同意闺女嫁到顾家。

　　“那可不，你想想杨大哥与夏少爷交好，这可不是一般的事呀！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俩都是一路人，都是好人。”

　　姜春兰心中，杨东阳与夏承保皆好，他俩无论哪一个都是值得姑娘托付的好男儿。

　　林小花跟着她话傻傻地点头。

　　姜春兰瞥一眼这傻妞，继续说：“唉，你说，村里人都知道巴结杨大哥，也就我那傻三妹傻蹬蹬地往穷酸的顾秀才那凑，你说她脑子咋就进水了。”

　　“三丫与顾秀才走的近？”林小花吃惊了。

　　虽然她觉着顾疏好看，但她总觉得顾秀才不好接近。

　　“我哪里清楚他们的事儿？”不过见了一次，姜春兰摆手道：“我昨儿不是出门一趟了吗？你知道我瞧见谁了，我看见我三妹与顾秀才走一道呢！”

　　林小花还在愣神，就又听姜春兰说道：“不过我那三妹也是吃了狗屎运，进城卖野菜卖了二十文！”

　　“二十文！”

　　林小花眼睛瞪得比驴都大了，姜锦花这不是踩狗屎运，是天上掉钱了吧。

　　二十文呐，她内心是说不出的嫉妒。

　　她问：“卖野菜都能得这么多钱了吗？”

　　“听她说是什么荠荠菜，还是到山里头挖的，我也不清楚是啥？”

　　“荠荠菜？没听说过。”林小花心思却活了，“山里头挖的吗？春兰，你确定？”

　　“是啊，她这么说的。”姜春兰看她眼睛发亮，心里一咯噔，警惕似道：“小花，你可不许告诉旁人，我除了你没和一个人说的。”

　　“当然，我谁也不告诉！”

　　林小花想的却是，她谁也不说。只有她晓得，往后采了荠荠菜，那钱不就归她一人了。

　　*

　　姜大河上山挖野菜去了，姜锦花便出门去田家找田小苗。

　　自从她寻到这挖野菜赚钱的法子，这两日王氏与钱氏都没多为难她，连家里的活都不叫她做了。

　　姜锦花乐得清闲。

　　田小苗在家里帮着洗菜，见姜锦花来了，甩甩手上水滴蹦蹦跳跳而来，扑她身上，“三丫，我可想死你啦！”

　　田小苗与姜锦花一般是个黑妞，甚至比她还黑上几分，然田小苗自己从来不嫌弃自己黑皮肤，每逢村里姑娘笑她，“小苗你可真黑”，她仍旧不恼。

　　“小苗，婶子。”姜锦花与两人打了招呼。

　　田婶子洗了一根黄瓜叫田小苗拿给姜锦花，姜锦花接过就咔嚓咬了一口，田小苗又问：“三丫来找我是要去抓泥鳅？”

　　“先别急，我还要先下地。”两下过去，姜锦花已吃了一半黄瓜。

　　“那是出啥事了？”

　　“想请你帮我打听个事儿。”

　　田小苗自小主意多，是个鬼点儿多的丫头，姜锦花早上看姜春兰出门去了林婶子家，特来找田小苗帮忙。

　　“你说吧，不管什么事我都帮你！”

　　“是我二姐早上去了林小花家，小苗，你过来……”

　　两个丫头头挨着头叽叽咕咕了半天，田婶子端着洗好的杏子走来时，就只听姜锦花问：“小苗，听懂了吗？”

　　田小苗一拍扁平的胸脯，“包在我身上！”

　　田婶子顿时笑了，“你俩在说什么事儿啊！”

　　“这是我与三丫之间的秘密，连娘都不能说的！”田小苗一本正经地严肃道。

　　三丫说了，事情未办成之前要把嘴牢牢闭着，三丫是她最好的姐妹，她当然听她的。

　　“好啊，连娘都不能说了。”田婶子笑笑没当回事，给姜锦花递了几个杏子，“三丫，来，吃一个！”

　　姜锦花连连摆手，“婶子，我不用了，我还要赶着去下地。”

　　“吃了果子再走嘛！”田婶子还要挽留。

　　姜锦花拔腿便走，“下回再啊，婶子，晚了我娘又要训我！”

　　说完，人已经溜了。

　　田婶子抹着杏子要丢回去，这时候一只小胖手伸过来拿走果子，一口咬下还吧唧嘴：“娘，真好吃！”

　　“田小胖，你还吃！”田婶子气道。

　　田小胖嘟着嘴说：“大花姐姐不吃就给我吃嘛！”

　　三下两口便把果子吃得只余下核了。

　　田小苗劝着田婶子：“娘，就给小胖吃了吧，三丫确实没空留下呢！”

　　“唉，等下你出去瞧见三丫了，给她带几个果子去。”

　　田婶子一心惦记着瘦小的姜锦花，田小苗在旁忙应了好。

　　*

　　姜锦花压根没去姜家田地里，她早与王氏讲好，这两天不去下地，王氏便叫姜玉兰代她去地里干活。

　　但她也没打算回姜家，姜家空气混浊，在屋里睡觉都觉着不舒畅，还不如待在外头。

　　她心头一动，抬脚转了个方向，往青云山走。

　　再望见土地里生长的荠荠菜时，她心头只缠绕着叹息。

　　原是自己来到这个村子的第一桶铜钱，却被姜家占为己有，姜锦花想想便是痛心疾首。

　　再想到自己嘱托田小苗所办之事，她的眼底愈发清明。

　　既然姜家早待自己不仁，那便莫怪她日后不义。

　　上午时辰姜大河定在山上挖荠荠菜，姜锦花不想与他碰见，便没走上山的主路，只另寻一条偏僻小道往山上爬。

　　这条小路蜿蜒曲奇，没爬一会，姜锦花便累得气喘吁吁。

　　她爬到一处平地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擦擦额头的汗，歇息片刻。

　　这时，寂静的树林里传来几声鸡叫，姜锦花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有鸡？

　　她舔了一下唇，她好想吃肉。

　　鸡叫自她左右而来，她左走右走，终于在一处坑里发现了这只野鸡。

　　这下姜锦花苦恼了。

　　眼前的坑明显是一处人为所做的陷阱，专为逮住山里的野鸡野兔一类的，这可是人家的东西，她若顺手牵羊拿走不好吧？

　　姜锦花蹲在坑前，边与坑内的野鸡对视，边冥思苦想。

　　“野鸡啊，不是我不想救你，是我不能带你走啊。”

　　想了想，她还是该装没看见没听见走了为好。

　　姜锦花再一起身，身后已有人走来，那人疑惑道：“三丫？”

　　她一转头，入目是顾疏那双落进暖阳的眼，顿感欣喜，“顾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是我想问你的。”

　　姜锦花指了下坑里的鸡，“我听到鸡叫被吸引过来的。”

　　顾疏微微诧异，“抓到鸡了？”

　　他这问话令姜锦花一下未反应过来，再见顾疏已蹲下去去逮野鸡了，登时回神问：“顾大哥，这是你做的陷阱？”

　　姜锦花张大嘴，瞧不出来顾疏一副书生模样，竟还会捉野禽，他这么厉害呀。

　　野鸡可劲地扑腾，但在顾疏手中宛如无用功，顾疏一手捉着野鸡，一手起身拍落身前的灰，这举动令姜锦花还以为他身着的短褂是名织细绸所做。

　　他又说：“来小石头村时，我便到何屠户那儿学了几招如何下陷阱、捉野禽，靠着做陷阱偶时还能抓几只野味。”

　　“那此后得了多少？”

　　捉野味啊，是肉啊！

　　姜锦花有点馋了。

　　顾疏见她双眼放光，唇角绽笑：“也就前日捉了一只野鸡，今日这不，又是一只。”

　　“哇！顾大哥你真厉害！”

　　顾疏又是笑，心想姜锦花定是念着肉，便提议道：“不如三丫把这只提回去？”

　　“那怎的行呢，这可是顾大哥你抓的！”

　　“是我抓的，才想你拿回去。”

　　姜锦花接都不接，忙摇头拒绝道：“顾大哥，我也不瞒你，姜家待我那样，若我带任何好东西回去，轮到我口里都不会有一口的，还是不要给我了。”

　　顾疏一叹，不知是为姜锦花在姜家的遭遇，还是为姜锦花不得收下这野鸡，“我还想送你这鸡炖肉煮汤喝呢，这样你的伤才好得快。”

　　顾疏惦记着自己的伤势，姜锦花倍感欣怀，她笑问：“那顾大哥急着回家吗？”

　　“不是多急，怎么？”

　　姜锦花灵光一闪，她想到一个绝好的主意，“不如我们寻个空旷地，把这鸡烤了吃吧？”

　　这样顾疏能分到鸡肉，姜锦花也不必担心姜家不分吃食于她了。

　　顾疏抿唇笑了，“这倒是个好主意。”

　　自己在家弄这肉很是麻烦，姜锦花比他更懂如何烧菜，想必她更会打理肉食。

　　瞧她一脸笑意盎然，顾疏不免对姜锦花所烤的鸡肉心生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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