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

　　第十章

　　向导塔的废墟中，有通往底部的电梯，平时藏在门卫的座椅下，从未被人发现。

　　大公被莫里斯用剑抵着，进入这部电梯，稍后，他安静地站好，并未询问莫里斯从哪里得知这个秘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随着电梯下落，莫里斯的剑尖慢慢离开大公，到负25层时，他彻底移开了雷瓦汀。

　　“这里是帝星唯一不被监控的地方。”莫里斯靠着电梯墙壁，用精神绪包裹雷瓦汀，长剑杵地，有些懒洋洋地道：“以特殊材质修建，完美避开人工智能。”

　　大公神色漠然，淡淡看了对方一眼。

　　莫里斯望着大公笑了笑，狭长的眼睛中，那熟悉的光芒令大公想起从前。

　　“殿下，您为什么不杀我？”他对大公勾起嘴角。

　　笑着问起“为什么不杀我”，除了这位认识多年的老友，也是没谁了。大公放松身体，也学莫里斯的样子靠着墙壁，过了会儿，语气平淡地说：“你要我杀你？”

　　两双眼睛互相对视，似乎都想从对方眼中看出真诚，就像过去一样。

　　沉默，沉默。

　　几分钟后，莫里斯终于打破沉默，轻声问道：“刚才在外面，您怕暴露身份，所以没有动手。我不知道您回帝星这么久，为何还要对陛下保密，不过现在，这里没人，您想杀我，难道不是轻而易举？”

　　还真是轻而易举？

　　大公眼角挑起，眼神在雷瓦汀上转了一圈，慢悠悠地说：“所以你这是非要我杀了你？”

　　神级对上2S，理论上轻而易举。可对方是结合过的向导，有哨兵能力加持，轻而易举？谈何容易，怎么着也要战上一战。

　　大公收回目光，片刻后，重新将目光投向莫里斯苍白的脸庞，低声道：“莫里斯，你为什么要袭击向导塔？为什么要杀人？你是为了这底下的东西吗？”

　　“底下的东西？”莫里斯忽然弯起眼睛，沉闷发笑。

　　笑过后，又是一阵沉默。

　　紧接着，沉默中，两人视线再度相接，这一次，大公却从莫里斯眼中瞧出了讽刺。

　　“袭击向导塔，”莫里斯舔了舔嘴唇，缓缓开口：“不是为了地底的东西。我会下来，可以说是顺便。袭击向导塔，其实是送给皇帝陛下的生日礼物。”

　　“你……”大公骤然站直身体，皱起眉峰。

　　莫里斯“呵呵”，抬起手，横过剑身，空闲的另一只手虚虚拂过雷瓦汀，“殿下，您会杀了我吗？”然后，他蓦地瞪大眼睛，眸光似利箭一般袭向叔本华，两颊挂着冷漠的微笑，“殿下，您会像先帝杀死斯坦利一样，杀死我吗？”

　　大公一愣，盯着莫里斯面色陡变，心中狠狠一痛。

　　“呵。”莫里斯垂下眼眸，片刻后，放下雷瓦汀，又掀起眼皮，看着脸色飘忽不定的大公，沉声说：“您不杀我，便要帮我。不止在地底帮我，还要帮我逃出去！”他走上前，来到离大公一步远的位置，用抚摸过雷瓦汀的左手按住大公的胸口，眼睛直视大公明亮的金瞳，“为了缓解您的内疚，殿下。亦为了，我们之间可能还存在的友情。”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

　　彼时，年少的他们于硝烟战火下，偷得一份闲适时间，躲在山洞里小憩。

　　洞中地下埋藏着星历元年之前的飞船，被战火累及，一半露出地面。

　　好奇尚异，刨根究底。那时不曾成熟的他们冒险钻进飞船，在飞船的生活舱里发现一部古老的留声机，和一张古老的唱片。

　　就算是星历元年之前，留声机和唱片也已该埋入历史。可谁也没想到，这部留声机和唱片，竟然尚能使用。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我们曾经终日游荡，在故乡的青山上。我们也曾历尽苦辛，到处奔波流浪。

　　年少轻狂的时光，无法控制的思念与追忆，心痛过后，唯留一腔酸涩。

　　莫里斯微眯眼睛，眸中一点流光转瞬即逝，但下一刻，这点流光就消失不见，快得像大公的错觉。

　　我们也曾终日逍遥，荡桨在碧波上。但如今却劳燕分飞，远隔大海重洋 。

　　莫里斯放下手臂，退到三米开外。

　　一首旋律优美，遣词朴实的歌，在那个静静的夜晚，温暖了少年们的心。不过现在，就像歌词中写得一样，少年们如今却劳燕分飞，远隔大海，不，是星海重洋 。

　　于是那之后，他们便都没说话了。

　　直到电梯下到负一百层，莫里斯率先出门，走到一个黑暗的空间中，才开口道：“过去那些美好的事我已经忘记了。如今的我，为了斯坦利，情愿爬行于充满荆棘的幽径，在沼泽的泥浆中挣扎，只为他一人而活。我不需要可怜，不需要内疚，不需要任何人对我产生弥补心理。”莫里斯直直看着大公，从空间手环中拿出一块晶石。“殿下，我们来做个交易。纵使我杀了很多人，炸毁了向导塔，烧了英灵殿，可您，只要您有一丁点在乎自己的哨兵，您这次就该放过我，一个杀人凶手，并且，给我想要的东西。”

　　“啪！”莫里斯伸手，在原本弥漫着黑暗的空间的墙壁上拍了一下。

　　霎时，大公面前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大公站在电梯里，没有动。

　　他盯着一颗鹅暖石大小，橙色的，不规则的透明晶石，金瞳慢慢浮现出异样的光辉。

　　曾经，他见过其它颜色的晶石，白的、绿的、蓝的、紫的，每一颗都很稀有，难以获得。

　　说它们难以获得，皆因生产它们的矿星，已被人类最大的敌人，一种被人类称作尘世巨蟒的宇宙生物占领。所以，晶石的故乡，小小的矿星，竟比肩伊达瓦，成为令人类难以企及的存在。

　　大公走出电梯，眼神粘着晶石，精神领域仿佛听见晶石的呼唤。

　　“兰登星球的橙晶，我已经测试过，足以承受来自神级的精神力。”莫里斯握紧晶石，在大公面前扬了扬手，“这是交易条件，怎么样？殿下，你一点也不吃亏。”

　　没错，就大公个人而言，他是没吃亏。

　　记得十几年前，兰登矿星首次挖掘出这种晶石，人们便神奇地发现，这种晶石居然可以吸收及储存精神力。

　　这是宇宙赐予人类的奇迹之一，至今无人能够完整破解其中奥秘。

　　有了这种晶石，人类逐渐开发出哨兵向导精神射线模拟器。也就是说，将储存过精神力的晶石放在模拟器中，模拟器便会按照程序，释放精神绪，与哨兵向导产生共鸣。

　　再具体点，如果一个没有向导的哨兵，或一个向导不在身边的哨兵，只要随身携带储存了向导精神力的晶石，那么，他只要再来一台模拟器，便能对自己进行精神疏导。

　　而且，除了皇帝这种奇葩，一般的哨兵与向导都拥有一定匹配度。再说精神力和晶石也分级别，没人会把本就珍贵无比的晶石送到一个不匹配的哨兵手中。准确点说，这种晶石很稀有，早已被划分在国家机器保护范围内，除了那些尚未寻得匹配向导的高级哨兵，谁还有机会得到它们？

　　帝国目前现存白、绿、蓝、紫晶石四种，紫晶最少，白晶最多，且全部为一次性消耗品，用完即碎，愈发体现了此种晶石的珍贵。

　　莫里斯看着大公，说道：“紫晶，帝国只有两块，一块是空的，没有存储精神力。另一块存储了3S级向导的精神力，在海姆达尔·冯·隆美尔公爵手中。而殿下，如今出现在您面前的是块橙晶，您是要？还是不要？”

　　这不是废话么？大公当然想要。

　　皇帝陛下自出生起，便没有进行过精神梳理。大公遵先帝旨意，这辈子也不能与他结合。没有匹配的向导，其他向导又无法打破他的精神壁垒，最终等待皇帝的，终归只是末路。但在此之前，如果皇帝得到一块储存了神级向导精神力的橙晶？

　　大公想，或许能救对方一次，虽然依旧让人伤心绝望。

　　“怎样？”莫里斯举着橙晶出声。

　　大公这次想也没想，痛快应道：“成交。”

　　莫里斯顿了顿，下一刻，将橙晶抛给大公，嘴里道：“殿下一诺千金，我相信殿下。橙晶先给您，概不退货。”

　　大公接过橙晶，右手五指死死攥住通体冰凉的晶石，神色肃然，目光沉凝，“不退。”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好如何处理莫里斯，现在可好，不用犹豫，橙晶为他指明方向。

　　大公垂下头，摊开手掌，指腹小心翼翼摩挲过橙晶。过了一会儿，他将橙晶收入空间，轻轻地，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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