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荒

　　廖青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半天没接，其实有很久一段时间没见过这个号码了，久得她都快忘了生活里还有那么一个人是她连看到电话号码都反感的。
　　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会儿后挂断，屏幕刚熄下去又迅速亮起，新的默认铃声又一阵高过一阵的打算再响一轮，还是那个号码，廖青看了好大一会儿，在接近自动挂断的时候终于按了接听键。
　　“小青？是你吗小青？”
　　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而温和，很容易让廖青听出来他的心情不错。
　　“有事直说。”廖青开了扩音直挺挺的抱手坐着，离桌上的手机很远，离那道声音也很远。
　　“你什么时候下班？”他在那头问：“你们慕老板给你休息时间的吧？”
　　廖青看了看时间，这会儿是下午三点四十，今天周六，她其实没有上班，慕封的表侄女好像病得还挺严重的，这几天慕封都早出晚归的过去陪护着，所以这会儿她一个人在家。
　　“有事？”廖青问。
　　“你下班之后回来一趟吧！”他突然提要求：“要是慕老板不让你就跟他说你是回来拿钱赔给他的。”
　　“什么？”廖青一下子听得有点迷糊，他怎么知道她欠慕封钱的事？
　　“嗯，你回来把钱拿去还他，三万块是吗，我帮你筹到了！”他继续说。
　　廖青在他把这句话说完后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原来慕封上回是这么帮她解决的。
　　“我去医院问过了，确实是因为我做手术你付了两万多，剩下的那些我也不问你用在哪儿了，这笔钱算爸爸头上，爸爸一次帮你还了，你不用在那边受委屈了，回来吧！”
　　他一副慈爱的口吻，说得都是好听的，却听得廖青莫名想吐。
　　“剩下那些？”廖青看到倒映在待机模式电脑屏幕上自己的嘴角往上翘了翘，那是她过去四年常用的表情之一，嘲讽脸，特丑！
　　你再去医院一趟，让他们把手术前介入治疗的单子再开一份给你，就知道剩下那些去哪儿了。
　　嘴张了张，廖青最后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她其实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因为他的手术做过这些事，这样并不会为他们的关系添补什么，反而由他提起来会让她觉得恶心，这个人可是害死了你妈的人啊，你竟然会为了救他跑去借那么多钱？你脑子有病吧？
　　可慕封替她说了，虽然没告诉她解决问题的手段是要把事实告诉这个人，但确确实实走之前是得到了她的许可的，而且，在当时的情况下，这确实是不用引发争端避免这个人再骚扰她的最好的办法。
　　可现在这么提起来，廖青仍然觉得不舒服，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反正就是恶心，特别恶心。
　　“你现在就回来吧，反正把钱还给他就不用替他上班了，有没有想吃的？爸爸这就出去买菜！”对面显出兴致勃勃无比高兴的样子。
　　“你刚刚说，把钱还给他。”廖青问：“哪来的钱？”
　　“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你回来不就知道了。”他有点不耐烦了。
　　“哪来的钱？”廖青仍然问这一句。
　　“老子说让你回来再谈你是听不懂吗？”他声音拔高喊了一嗓子，廖青盯着桌面上的手机表情略冷漠，想的是还好隔得够远。
　　“总之你给我赶紧回来，不然老子扒了你的皮！”他说完挂了电话。
　　廖青坐着没动盯着电脑屏幕仔细想了会儿，最终拿起手机揣口袋里往外走，她还是要回去一趟，当然不是因为害怕那个人扒了她的皮，她更担心的是他会提着一沓钱过来找慕封赎她，太难看了。
　　并且，一个以前欠的债都要她还的人，竟然突然有底气说要帮她还钱给慕封了，廖青还挺想知道他又干了什么样的壮举的，是借了高利贷还是抢了银行ATM，好奇。
　　还是那个显破显旧的二层高小危楼，廖青再站到门口的时候真是觉得恍如隔世，就被慕封收留了那么几个月，她差点以为她再也不会回这个地方了。
　　推门进去见简陋的客厅里还坐了一个人，正跟那人在边喝酒边聊着什么，在她进去的时候一齐朝她看过来，表情很精彩，她爹用的是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神色，另外那位用的是挑剔的眼神，嗯，就是那种肉铺里挑猪肉的眼神。
　　廖青一眼就能看出这人的产地来，距离k市偏远的某个镇，好像叫什么通来着，常年烂醉喝出来的青眼袋，脖子上虎口上都盘踞着两个纹身，脖子上的挺远没看清，虎口上纹的是只蝎子，还挺立体的，逼真！
　　身形挺大只的，属于宰相肚里能撑船他肚里怎么也能撑个诺亚方舟那种，年纪应该不大，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左右右，穿着个灰褐色的西装，里头是白色的衬衫配条蓝底花纹的领带，廖青多看了一眼，慕封好像也有这么一件类似的西装，她前不久好像见他穿过一次，所以说人跟人真的是不能比，一比就丑得挺尴尬的。
　　烟牙酒桶挑剔眼，谈吐间外带点他们本地的口音，就那什么通的特产，算了想不起来了，廖青关了门走过去。
　　“来来来，小青，快过来，这是小海，专门来看你的。”她爹笑眯眯的跟她招了招手。
　　廖青目不斜视的走过去找了个偏远一点的位置坐下，她大约是知道一点她爹让她回来干什么了，这男的约摸就是介绍给她的结婚对象，至于说好还慕封的那笔钱，可能就是这男的答应给的彩礼钱。
　　“叫人啊！”她爹又催促了一句。
　　“哦你好！”廖青很给面子的打了一声招呼，从茶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抬到嘴边的时候又皱皱眉放下，有酒味。
　　“你长得挺好看的，就是胖了点儿，得减减肥。” 廖青看着对面一脸诚恳的不知道是在表达自己的建议还是提意见的人差点没笑出来，是，她一米六八，五十三公斤，距离新时代的骨感美人是差了好几个刻度，但混到现在，说她胖的只有杨乔溪一个人，还每次都只是开玩笑而已，讲真廖青一直觉得自己这个身材挺正常的，今天竟然第一次被人当面嫌弃胖了，并且嫌弃她的人本身还是个胖子！
　　一时之间她除了大开眼界就是无言以对，把一句关你屁事咽回去以彰显自己还是有教养的，廖青埋头喝了一口那杯带着酒味的茶水，哦敬这个超过一百斤都叫胖子的社会。
　　“我们家小青平时吃的也不多，而且特别喜欢做饭，不是吹牛，她做的菜跟你们平时出去下馆子吃的味道差不了多少。”她爹说着偏头向她：“今晚的晚饭就你做吧，让人家尝尝你的手艺！”
　　“好！我要尝尝的。”那位叫小海的哥们儿点点头，看廖青的眼神里多了两三分满意的样子：“现在的好些女的，连饭都不会煮，娶回家简直屁用都没有。”
　　廖青抬头：“我说我要做了吗？”
　　“没规没矩的。”她爹立刻瞪了她一眼：“时间也差不多了，菜我都买回来了，你先去做晚饭吧。”
　　“你先等等。”廖青朝他掀了掀嘴皮，端着茶杯在桌子上跺了两下：“我回来不是给你们煮饭吃的，你要有事就直说，要没事我就先走了，别在我跟前这么摆架子行吗？看着怪恶心的。”
　　“你跟老子怎么说话呢！？”他突然吼了一句，靠近廖青这边的手握成拳，眼睛里是小时候廖青看见就不敢动弹的不怒自威。
　　“我们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有数，要是实在不够明显呢也不要紧，趁今天做个了结。”廖青把手机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当着他的面按了三个数字：110。
　　“廖青！”
　　他吼了一声站起来就要动手，被旁边嫌廖青胖的那位拦住：“哎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挣扎了两下他又坐回去，朝正在整理西装的那位笑了笑：“从小就不听话，宠得无法无天的，现在管不了了。”
　　“理解理解！”那人迅速接话，笑得一脸宽厚：“这事儿您还没跟她说呢是吧？”
　　“没有，说过了，要不怎么能让你过来呢。”她爹否认着，然后转头看廖青：“这就是爸爸跟你说的小海，过几天定个日子你们俩就可以结婚......”
　　电话猝不及防的响起来，把正在说话的男人吓得缩了一下手，险些碰倒自己的酒杯，廖青特冷静的收回自己的视线，看了一眼来电提醒，慕大大。
　　“阿青，你去哪儿了？”慕封问她，看样子应该是回去了。
　　廖青看了一眼整齐看着她打电话的人，想了想说：“我大约是在相亲。”
　　“相亲？”慕封隔着电话笑了一声：“谁安排的？”
　　“严格来说这都不是相亲了。”廖青叹一口气：“慕大大，可能过几天我就要结婚了，你看你有空的话可以过来当个伴郎。”
　　“不用，伴郎我这边自己请！”嫌弃廖青胖的哥们儿耿直道。
　　“哦伴郎他们自己请。”廖青说：“那你过来做客就行。”
　　“好。”慕封一口答应下来：“在哪里？我过来见见新郎。”
　　“好啦，玩笑就开到这里。”廖青收了笑正经了脸色，对慕封也对面前的人说：“我要严肃的谈事情了，晚点就回来，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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