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荒

　　第二天早上被鞭炮声吵醒，声音就是在楼下传来的，廖青好奇的推开窗子够头去看，她爸叼着一支烟靠在门边看着远处一串炸的噼啪响的鞭炮满脸笑容，然后抬头朝她窗户看了一眼，见到她还招了招手，莫名多出几分温馨的味道。
　　想起他在医院时候说的要是没死，他就一定会，会怎样没说完，不过不难想到应该就是一些好好照顾廖青之类的话，他总觉得他要是能活着一定会对廖青很好，但出院后跟住院前的情况也就是差不多而已，他做不到对廖青无微不至，廖青也不愿意给他那个机会，他们关系要是缓和了廖青只会觉得更对不起她妈，不如殊途。
　　廖青缩回头朝窗台上的一排不同品种的仙人掌龇了龇牙，洗漱完随便吃了点杨乔溪送来的面包和糖下楼又惊了一惊，不知道那男人什么时候出去买的一堆食材，整整齐齐的码在厨房里，还挺多挺丰盛，人正挽了袖子在洗菜，见廖青来了朝她笑了笑：“正好，快过来做菜，好久没吃过你做的菜了。”
　　廖青讽刺的话在舌头上滚了两滚，最终没说出口，接过他递过来的菜开始归类，分开切好后该蒸的蒸该煮的煮，一整套驾轻就熟的做起来人还有点恍惚，她都多久没做过这些事了，好像自从她妈死了之后就没有了，去杨乔溪那儿也简洁得很，煮个面炒个饭什么的应付下就过了，这样正二八经的为了过年好好做一顿饭真的是，从来没有过。
　　廖青做饭做的很好，她小时候父母经常吵架后冷战，一赌起气来什么都不顾，没人做饭给她吃，她饿了几顿就会在她妈做饭的时候在旁边专心的学着点，然后等他们再吵闹后冷战了，就可以自食其力，顺便换她爸少几句的呵斥责骂。
　　廖青想着忍不住笑了一声，自己小时候真的是特别坚强，不像现在，人大了事多了心也窄了，单纯因为被慕封辞退就难过到现在还没释怀，想起慕封又是一阵难受，廖青皱皱眉强迫自己把关注点移到其他的东西上。
　　贴对联点香拜神燃鞭炮，那男人今天兴致还挺高，愣是把过年当天的一整套习俗给做全了，看他端着半熟的鸡鸭鱼肉祭拜这个鬼祈求那路神的忙了好几个小时还没搞完的样子，廖青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半生的都恨不得咬下两口来吃一顿。
　　廖青饿得胃都有点疼的时候他总算搞完了，等把半生的菜回锅做好能正式吃饭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廖青觉得今天好像忙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忙光顾着饿了，菜上桌的时候她已经饿过了头，一下子提不起什么吃东西的欲望。
　　她爸不知从哪提了一瓶五粮液出来倒了一杯自己喝着，吃了两口菜开始说话，他说小青，这是你满17岁以后我们过的第一个年。
　　廖青在心里数了数，还真是，她十七岁来市里读的书，之后再没回去过，这男人用不给她生活费做威胁她都梗着脖子没低头，自己找了好几份兼职自己养自己，真的是相当有骨气。
　　“都四年了！”他叹息一声。
　　其实四年前也没好好过过年，廖青心想，她从前回家他们不是在吵架就是在冷战，更有的时候是他对她妈动手，把人打的躺在床上好几天起不来，廖青想起都觉得特别不是滋味，那时候的她怎么能那么懦弱，但凡她能为了她妈奋起反抗一下，也许她妈就不会出事。
　　“你妈那时候老爱惹我生气，她要是能顺着我一些，不要我说什么都顶撞我的话，我们现在一定能生活的很好。”
　　他狠狠的灌了一整杯酒下去，脸被后劲烧的有点泛红，廖青停下筷子不满的看着他，想说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又有什么本事让别人事事都顺着你，但忍了忍还是没说，她不想在大年三十的和他吵起来，对谁都不好。
　　“你妈啊，就是太拧了，你说咱们一家人，她老跟我作对干什么，要不是她总那么倔，我不会是现在这种样子，你也不会是。”他又倒了一杯酒出来。
　　廖青抿唇看他：“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原本该是什么样子？”
　　“我年轻时候其实很努力，可你妈太钻牛角尖了，她没读过多少书根本不懂当时的时局，要是当时没她拦着我扯我后腿，我一定可以挣很多钱，你和她都不用那么辛苦。”
　　廖青呵呵一笑，把筷子重重磕在碗上直勾勾的盯着他：“你觉得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妈这儿那儿的，我妈当时要没有嫁给你随便嫁给路边一个乞丐都会好很多，起码她还能活着，人，不要脸可以，但要有点自知之明，我妈死了这两年多了，你说她拦着你拖你后腿，这两年没人拖着你了你怎么没干出一番大事来？我跟你说，没了我妈，你什么也不是！”
　　“你闭嘴！”
　　被他吼了一嗓子廖青莫名有一种畅快的感觉，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太久了，就像关闸的洪水，好不容易开了一道口子，就堵都堵不住的全都想崩涌而出，既然开了个头，这人又能这么无耻，半点该有的罪恶感和羞耻都没有，廖青也不想再忍了。
　　“我凭什么闭嘴？我妈嫁给你你除了抱怨和打骂还给过她什么？啊对！你还亲手害死了她，刚才说那些话不亏心么？这两年来没做过噩梦吗？你除了长得是个男人你还有哪里像个男人？你尽过哪怕一天为人丈夫为人父亲的责任吗？你说……”
　　“你给我闭嘴！”廖青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甩过来的酒杯重重的砸在右边眉角上，杯子里还残留的酒也顺着她的脸流下淋湿了半个肩膀。
　　廖青擦了擦眼睛周围的酒液按住眼睛起身就往厨房冲去，刚刚酒杯砸过来的时候她闭了下眼睛，但还是有些溅了进去，现在整个眼睛有种烧起来的灼痛感，甚至盖过了眉角的钝痛。
　　开了洗手池的清水洗了好几遍廖青才忍疼试着睁开，疼的不行，但还好没瞎，廖青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出去，也没理站在桌子边不知道用什么表情看着她的男人，直接上楼回自己房间拿了外套和手机出了门。
　　“小青！”
　　身后的男人喊了一声，廖青没回头，重重的摔上门直接用跑的离开了身后的房子，她没看她现在的造型，眉角没破，但被砸的青肿起来，右眼里都是血丝，红的渗人，就像是刚和人打了一架一样，特别吓人。
　　廖青摸了摸口袋，发现没带身份证，低骂了一句卧槽沿路慢吞吞的走着，回去拿是不可能的，那网吧也去不了了，杨乔溪那儿今天她男朋友家人过来吃饭，她肯定也不能去，大年三十的跟个野人一样无家可归，廖青觉得眼下这个情况真的是特别操蛋。
　　走了一段路廖青又觉得饿了，刚才饿过了头基本没吃什么东西，后面又光顾着生气忘了吃饭这茬，这会儿被风一吹又走了一段路廖青突然觉得特别饿。
　　钱是带了，不过大过年一般没什么馆子开门，都回家过年去了，廖青沿路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家门面冷清的小吃店，喜庆的音乐震天响，门里却一个客人都没有。
　　进去的时候老板一家正在吃饭，廖青愣了愣有点尴尬的问：“请问可以吃饭吗？”
　　老板也愣了愣，打量了下廖青然后笑呵呵的点点头：“可以啊！我还以为今天会没生意呢。”
　　廖青找了张桌子桌子坐下也笑笑：“打工的家远回不去，我还一直担心没地方吃饭呢，总算有个地儿了。”
　　“巧了不是，你吃点什么？”
　　“随便吧，什么方便来什么，饿的没力气挑了。”廖青按按肚子笑的挺随意：“倒是打扰你们吃饭了，真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我那边锅里还有些没吃过的，饿的话你就将就将就？”
　　“行！麻烦你了。”廖青一口应下，然后特别想感慨下，老板人真好。
　　老板很快把饭菜摆了出来，一小碗鸡肉一小盘烤鸭，还有两个荤菜，廖青感激的抬头道了个谢，这顿饭真的是她吃过最好最窝心的年夜饭了，没有之一。
　　“不用客气，都出门在外的，要喝点酒吗？”老板又问。
　　廖青想了想点点头：“那就来点儿吧！”验证古人名言真实性的时候到了，看到底能不能一醉解千愁。
　　估计是廖青难得的豪爽一次让人看起来觉得挺能喝，老板还给她拿了瓶白酒，市面上突然流行起来号称青春小酒的“我是江小白”，四十五度三百毫升，真的是很有挑战性。
　　不知不觉把一瓶喝完的时候廖青觉得很难得，脑子还特别清醒，说话也不大舌头，还能结了账和店老板一家愉快的聊了会儿天加喝了两杯啤酒，最后说了几句祝福的话踏出那家小馆子，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天空不时有五颜六色的烟花飞上去炸开，绚烂的不得了。
　　廖青走了一段路靠着一根路灯杆靠着，抬头看天上烟花的时候觉得有点头重，被风吹了会儿酒劲儿就上来了，脑子还是清醒的，就是意识有点迷糊，站了会儿觉得站不住就顺着路灯杆蹲了下去，想等酒劲下去点儿再走，不过一想好像没地方去，还不如就蹲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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