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荒

　　廖青家乡的人喜爱竹子，沿路进来随处可见各种姿态的竹子，风过时唰唰作响，混合着一股清新的竹香，倒也脱俗。
　　找个家民宿安顿下来，廖青说带慕封走走领着他沿着一条幽静的小路走着，两边都是浓密的竹林，路上有一层薄薄的枯黄掉落的竹叶，踩上去带了点响声，却也不扰耳，难得宁静。
　　“你们这儿竹子真多！”慕封摸了一把路边的竹干，没有像市里公园里的那些竹子一样，被刻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字，光滑得他都想很不道德的在上面划两道。
　　“想知道为什么吗？”廖青突然凑近慕封神秘兮兮的说，试图把慕封的好奇心给勾起来。
　　“嗯为什么？”慕封自然的接问。
　　“招鬼！”廖青尽量笑的阴森森，可惜好像不太成功，慕封眼神没有任何变化，表情倒是多了几分疑惑。
　　“怎么说？”
　　“我们这儿有个说法，一直广为流传的，竹子能招鬼，从前有人的亲人死了然后不舍得他离开或者是经常希望他能回来的话，就可以在自家门口栽一丛竹子，竹子可以把他带回来。”廖青说着笑了笑：“跟你说啊，我小时候我们村经常闹鬼。”
　　“怎么个闹法？”慕封还挺好奇的追问。
　　“竹叶招风挺响，你听现在风过声音都不小是吧？到了晚上更响，一个人走的话有时候就跟身后跟了个人似的，再加上竹林的声音响起来，鬼哭狼嚎的相当吓人。”廖青说着叹口气：“我小时候经常约小伙伴说要出去捉鬼，才走一段路就被吓得腿软又折回去了。”
　　“就这些？”慕封忍了忍笑，廖青小时候真不像个姑娘。
　　“当然不是，还有鬼附身！”廖青横了慕封一眼：“老板你还是笑吧，憋着对身体不好！”
　　“嗯别跑题，你继续说鬼附身。”慕封当真笑了两声。
　　“就村里一些老弱病残的经常不是自己，跟被鬼附身了一样，我们家隔壁有个神婆，她女儿天天被鬼附身。”
　　“她不是神婆么？她女儿还能被鬼附身？”慕封觉得有点滑稽。
　　“啊她说是她泄露的天机太多，报应在她女儿身上了，还说她女儿天生少一魄，所以才会惹鬼上身。”廖青说得特别认真：“不过她算命真的算的特别准，哪天什么时候碰上什么见血见灾的事不管发生过的还是没发生过的都能算出来，她女儿被鬼附身也很神奇，平时说话都说不清楚的人，但被谁附身了就能把那人生平事迹全给说出来，有些事除了那人的亲人别人都不知道的她也能说出来，真的通灵了一样，挺吓人的。”
　　“这么玄啊？”慕封摸了摸下巴。
　　“可不是么，别人要说看到了鬼什么的不一定是真的，但她要说看到了就一定是真的，我深信不疑到现在。”廖青语气笃定。
　　“为什么？”
　　“因为她说看到了就能把那人的许多不为人知的事说出来，并且她之前也不认识那些人，阿不应该是那些已经成鬼了的人，特别神。”
　　“万一是她编的呢？”慕封又问。
　　“不可能，以前就有人以为她是编的，亲自去找那些‘鬼’的亲人问过，真的是零误差，我本来也不信的，可有些事吧，真不能用科学解释，你怎么能肯定这世上没有鬼？不是没见过就表示没有的，对吧？”
　　“你说得对！没见过不代表没有。”慕封受教的笑着点头，现在的廖青跟游戏状态的阿远就特别像了，说话条条有理，而且乐观幽默，不像那个被生活和工作捆绑起来的阿青，从眼神到表情，都有一股浓郁的疏寒。
　　第二天慕封一大早就听见对面房间的廖青收拾东西出门的声音，知道她是去拜祭她妈妈，慕封也没跟着去，打开电脑开始码文，阿远昨晚跟他说的竹林招鬼这事儿蛮有意思的，勾起了他的灵感，他打算写一篇文出来试试。
　　把一篇中篇文敲完已经是傍晚了，慕封保存好文档伸了个懒腰，听到身后动静偏头看去的时候吓了一跳，廖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就站他身后盯着他的电脑屏幕。
　　“老板你还会写小说啊？”
　　“嗯，随便写写。”
　　“阿青什么时候回来的？”慕封起身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看。
　　“早就回来了，到饭点了原本打算叫你吃饭呢敲门你没应，结果看见你在忙……”廖青坐下后把文档调回顶部一边还回身指了指后面的桌子：“饭菜我都带上来了，你先去吃吧。”
　　慕封嗯了一声朝着桌子走过去，阿远不说他还不觉得饿，一说起来才发现肚子真的是空得可以，桌上是一个四层的保温饭盒，一眼看去就是新的，这种旅社估计也没有保温饭盒这种东西，应该是阿远临时自己跑去买的，慕封看了一眼背对着他专心致志看文的姑娘挑了挑嘴角。
　　打开后慕封更饿了，一份酸木瓜鸡汤，一份糖醋鱼，一份芙蓉蛋羹，酸香的味道一直往鼻子里钻，还没吃就已经开胃了，尝了尝比市里那些大饭店里做的只好不差，真的是别有一番味道。
　　“阿青，你吃过了没？”吃到一半慕封才想起来问廖青，廖青没回头，随意应了一声，慕封只能回头继续吃，过了一大会儿廖青才又接了一句：“我吃过了。”
　　慕封不在意的笑笑，吃完饭收拾好了出门抓着扶栏看风景，天已经有些暗了，远处的人家开始陆陆续续的点灯，远远看着那些灯一盏一盏的亮起来，好像心里有个地方也一点一点亮起来似的。
　　风过时候竹叶碰撞的声音也比白天听着清晰起来，有时候风大了还真有点阿远说的那种鬼哭狼嚎的感觉，慕封忍不住笑了笑，这房子门口的竹子上不知道被谁栓了几个小铃铛在上面，叮叮当当的一直响个不停，闲下来仔细一听就觉得清脆好听的不行，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慕封想。
　　电话突然响起来，廖青头都没抬的喊了一声老板你电话，慕封写的故事真的很精彩，丝丝入扣有条不紊，活灵活现的简直特别带感，是那种读进去了就停不下来的小说。
　　来电显示是城南荒，慕封瞟了一眼廖青提了提嘴角，好险身份就揭穿了，拿了手机踱回走廊上才摁了接听：“喂？”
　　“呆慕你没事吧？”
　　“没事啊，怎么了？”岑南话里浓重的关怀感让慕封有些摸不着头脑。
　　“哎我去，没事就好，你说你一个天天在线挂机的人突然一个多星期没上线也不说一声是干嘛呢？我们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岑南松了一口气，在游戏队伍里回了句呆慕没事，音音和阿夕几乎同时发了一句没事就好，相当有默契。
　　“没事，就前几天现实有点事在忙，过两天就好了。”慕封笑了笑，完了特别真诚的说了句谢谢关心。
　　“没事就行，虽然说你天天酱油真的很讨厌，但突然没在了还挺不习惯的，唉阿远也不在，就我一个老爷们儿，真没劲。”岑南这样说着，那边键盘声还敲的挺响，十分没有说服力。
　　“其实我一直把你当姑娘来着，三个女人一台戏，你和音音阿夕正好，我和阿远显然多余了。”慕封忍不住来了句南城远式调侃。
　　“卧槽！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看看你们，好的不学，净跟南城远学些糟粕，老子再说一遍，老子是爷们儿！”岑南磕了下鼠标话说得挺大声。
　　“啧，声音小点儿！”慕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没什么反应的廖青把声音调小了一些。
　　“诶？怎么啦？是不是旁边有人在？是个姑娘吧？”岑南瞬间点燃八卦之魂，按键盘的手指都顿了一顿。
　　“嗯。”慕封没否认。
　　“卧槽！我说你有什么事儿呢游戏都懒得挂机了，原来是泡妹子啊，真的是太见色忘义了！”岑南笑嘻嘻的边说边在队伍里大爆料，阿夕和音音纷纷表示人不可貌相，高冷如慕南晚居然也会勾搭妹子，真的是世界第八大奇迹。
　　“你想歪了！”慕封语气有些无奈：“就是个朋友。”
　　“朋友跟女朋友只差一个字儿好么？哎回头见面的时候你带上呗，我们也想看看！”岑南还挺好奇慕南晚的圈子的，主要慕南晚这货太神秘了，认识近三年他都没见过这人的任何信息，要不是上回他上了一次YY，岑南几乎以为他也是玩人妖号的了。
　　“行啊！”慕封答应的非常爽快，反正不用他带阿远也会去，他个人没什么拒绝权。
　　“卧槽这么爽快？”
　　“怎么？按您的剧本我还得扭捏推拒一下？”慕封轻笑两声。
　　“那倒不是。”岑南有点儿惋惜的叹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要拒绝来着，你这么一说的话我还就真觉得这不是你女朋友了。”
　　“怎么说呢？”慕封不解。
　　“不知道，总觉得如果是女朋友的话应该会更珍视一点儿，比方说问问她意见啊什么的，你都没问直接就答应了好吗？”
　　“这样啊！”慕封转了个身背靠着扶栏：“以后阿夕的日子一定会很好过。”
　　“那是！”岑南乐了两声：“我这么好是吧？”
　　“我是说跟我这种有主见的人过的话。”慕封慢吞吞的补刀。
　　“卧槽！你滚好吗？”岑南磨牙齿的声音挺响，传在慕封耳朵里特别动听。
　　“行啦，挂了！”慕封见那边廖青已经看到尾声低声道，听岑南说完再见就把手机揣回口袋里，也没管挂没挂断。
　　停了还没三分钟，廖青果然把文看完了，也没说什么，静静的在那儿看着电脑屏幕发了会儿呆，慕封也没去打扰，转了个身又背对着房门继续看风景，天快完全黑了，藏在竹林里的房屋渐渐看不清楚，只有那些灯光透过黑色的竹林一闪一闪的，很有家乡的味道。这一趟短途游来得挺值，一天完成了一个月的工作量。
　　“老板你笔名叫什么？”廖青走出来问，离了慕封一段距离也扶着扶栏站着。
　　“封容。”慕封答。
　　“啊……”廖青长长的叹了一声。
　　“怎么了？”慕封问。
　　“没什么。”廖青在脑子里搜刮了下形容词：“真的是特别有情怀啊！”
　　“情怀？”慕封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名字和情怀有半毛钱的关系么？
　　“老板你的文写的特别好，超级逼真啊，刚刚那篇《竹音》中间真的吓到我了，你是专门写恐怖故事的么手法这么娴熟？”
　　“我以为我写的是言情，你当鬼故事看的啊？”慕封挑挑眉。
　　“不啊，中间闹鬼那里，啊还有那个能通灵的神婆，真的很有感觉好么，写的真的太好了！”廖青点点头表示话说得非常真诚。
　　慕封看她的样子又忍不住手痒在她头上揉了两把：“还行吧，没你说的那么好！”
　　廖青随意扒拉了两下被慕封揉乱的头发：“真的好！
　　“还得谢谢你啊，你不说我怎么想得起来写？”慕封笑眯眯的说。
　　“啊哈，不能这么说，是你文采好，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嘛哈哈哈……”廖青有点小嘚瑟。
　　“哎这便宜占的……多谢师父！”慕封说着从善如流的喊了一声，歪头看着笑得开心的廖青，她这么笑起来右脸颊上有个特别明显的酒窝，还挺好看。
　　“老板你真好！”廖青突然感叹了一句。
　　“我发现我从小到大领的好人卡都没你发的多啊！”慕封推了推眼镜：“阿青，你感激我所以觉得我好，可本质上，我不算个多好的人。”
　　“我跟你说啊……”廖青看了看逐渐亮起来的星星叹口气：“市里看不到这么多星星。”
　　“嗯。”慕封也看看天，好像只有在这种地方，星星才会特别亮特别多。
　　“对不起啊我说着说着就会跑题，我要说的其实不是这个。”廖青尴尬的笑笑。
　　“领教过了！”慕封看着她特别想在她酒窝上戳一下。
　　“我觉得我从小到大吧，用迷信的话说，有点克亲，就是对我好的或者跟我走得近的，都没得什么好。”廖青手杵着扶栏撑着下巴，以前对她好的都死了，现在的话杨乔溪也一直被她拖累，还有那个男人，廖青有时候会想，她其实是扫把星来的吧，或者那男人是扫把星，永远都给身边人惹麻烦。
　　“是么？”慕封转头挺认真的看着她侧脸：“我不信。
　　“呐，这句话就足够推翻你上一句话了，你说你不是个多好的人，我也不信。”廖青回头朝他笑笑又看回远处：“老板你可能不知道，你帮我的远远比你以为的多很多，要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帮你也是有我自己的原因的，阿青，你不用这么……”慕封想了想形容词：“认真。”
　　“那怎么行，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廖青鼓了鼓脸，说的异常认真。
　　慕封被她这么看得有点吃不消，阿远跟别人不一样，别人说感激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感激，再没有别的东西，阿远则多了一份坚决，好像她说的报答，就是要把自己性命交给慕封一样，有种承受不起的实质感，慕封别过头躲了躲，又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拿出一副开玩笑的口气：“那你一定要好好报答我，我等着。”
　　“我知道我现在帮不上你什么，不过人生那么长，总有一天我能帮上你的。”廖青抓抓被他揉乱的头发。
　　“嗯。”慕封看着她认真的眼睛点点头：“人生那么长，不怕你欠的还不完。”
　　第二天廖青又带着慕封在镇上到处走了走逛了逛，慕封觉得这次出来就跟辛辛苦苦工作了好久最后总算舍得带着足够的钱出去肆意旅游一样，特别容易放松和不舍，一直到第三天临走了，慕封看着民宿房门口的铃铛还有点儿不想走，然后廖青说，有机会再来就行了，慕封才发动车子往回走，竹林远去的时候，慕封叹了一口气，远去的不止竹林，还有他心里久违的那一点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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