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

　　邓红梨慢悠悠拿了块鲔鱼寿司，一点点嚼上面的鱼籽，慢悠悠说：“三月不减肥，四月徒伤悲。你反正有你们家刘总宠着，无忧无虑，我还要靠脸吃饭，不能疏忽怠慢。”

　　“滚吧你。”赵鸢也转了句文，“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但是，我不管，我心情不好，滚他的刘总！”

　　“好！”邓红梨击案叫绝，“去他妈的臭男人们！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咱要颜有颜，要头脑有头脑，离了这个男人，不愁找不到下家！喝酒！”
　　“吨吨吨”给赵鸢加了一满杯清酒，毫不顾忌安静的日料店其他人投来的异样的目光，自己举杯先喝了，然后又碰着杯子示意赵鸢也喝。

　　赵鸢特别容易被邓红梨的情绪感染，加上心里的不快亟需借酒浇愁，所以一杯子清酒，她也痛痛快快喝掉了。
　　喝完了趁着晕乎乎的劲儿，开始八卦：“欸，你和那大金链子还在一起吗？”

　　邓红梨说：“分了。”

　　赵鸢也觉得他们不是长久的模样，点点头说：“看你这阵子滋润的来……是和你们家杜科和好了？”

　　邓红梨冷笑着：“和gay和好？我和好也没用啊？他变成‘双’我也继续觉得他恶心啊！”

　　赵鸢觉得三观受到了冲击，犹豫了一下悄悄问：“那……是又遇到新的了？”

　　邓红梨娇羞一笑，而后又大大咧咧说：“嗯，买学区房时在中介认识的。他先来撩的我，说是老婆在国外，他一个人辛辛苦苦在国内带儿子，活鳏一样，我说我正好是个活寡。就……就擦出火花了呗。”
　　她好像无所谓似的：“不道德就不道德吧，这世道他妈谁也别轻易地讲什么道德。他老婆说起来是去深造，其实两个人之前也没感情了，分开彼此冷静冷静；我老公和我也是相敬如‘冰’——都是背负着一个名分，为了孩子强行保留着婚姻，但是各玩各的，互不干涉，是婚姻中的利益最大化。我们俩嘛，也都知道这种关系是不固定的，但是又比炮友固定，还有那么点感情存在，心知肚明，也不越界，挺好的。”

　　她调弄着杯子里的清酒，画着漂亮的大地色眼影的一双眼睛里有闪闪的光，也有落寞的雾。
　　赵鸢一点不想劝谏她，甚至自己都生出羡慕来。而且不由自主就想起了石清源，想起他的妻子大概和他也是这样表面文章的存在，她心里的负罪感突然减少了很多，而且，立时开始思念起他来。

　　又一道刺身拼盘上桌，邓红梨笑道：“你知道我爱吃刺身啊！真是叫你破费了！”提筷便吃。
　　刚被一口没调匀的芥末呛得闭着眼睛强忍，邓红梨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她满眼辣出来的泪，好半天没理，等好容易缓过来想去接电话时，铃声戛然而止。
　　邓红梨喝了一口冰柠檬水，看看手机，也不回电话，但刚刚小女人一样幸福的神情褪去了多半，把手机往包里一丢，继续把橘红色的新鲜三文鱼用力揿到芥末酱油里去涮着，仿佛刚刚那一口辛辣根本不是个事儿。

　　“你们家老杜啊？”赵鸢试探地问。

　　邓红梨飞快地作答：“不是。”但一个字都不肯再说。
　　赵鸢要问不好意思问，倒是邓红梨再次从芥末里缓过来，才自己又补充道：“是一只苍蝇，我不想理。”

　　酒足饭饱，开始收拾收拾准备逛街。
　　邓红梨的手机又响了两次，每次都是一响就被她掐断了。
　　赵鸢觉出不对劲，但这是人家的私事，她也不好多过问，只是劝了一遍：“接了说清楚吧。”

　　邓红梨说：“和苍蝇能说人话吗？”
　　意颇决绝。

　　赵鸢不方便深劝，好在邓红梨是大大咧咧的乐天性子，一会儿就拉着赵鸢去一家店：“快陪我看看，我要买.春天穿的小脚牛仔裤！”

　　赵鸢笑道：“哟，消费降级了啊？上次还香奈儿，今天就H&M了？”

　　邓红梨冲她一个怪笑：“香奈儿是偶尔，H&M才是常态。”

　　赵鸢兴致勃勃陪她逛，H&M的设计款还是挺有型的，赵鸢自己买奢侈品也还是要好好想想的，所以这种大众高街牌其实她很穿着没负担，一会儿就和邓红梨各拎着几件结账了。

　　刚出门，迎面就一个大阵仗——一个金链子光头正叼着烟守候在H&M的正门口，斜着眼睛看着邓红梨。一旁还好几个小年轻跟着，打扮得挺非主流的。
　　赵鸢吓了一跳，情不自禁挽住了邓红梨，退了半步。

　　“大金链子”原本是杀气腾腾的，不过看到邓红梨身边是赵鸢之后，杀气立刻减小到几乎没有，把烟丢进一旁的垃圾桶，然后带着点谄笑对邓红梨说：“哟，和闺蜜逛街啊？”

　　邓红梨大剌剌翻了个白眼：“怎么的，我说是闺蜜，你非说是别的男人？”

　　“没有……没有。”带着大金链子的万象几乎有点低头哈腰的架势，“我知道你是和——闺蜜出来逛街。看上啥了？我来埋单！”
　　他大约对赵鸢还有点印象，所以笑得和颜悦色，努努嘴说：“你们再进去挑嘛！喜欢什么就挑什么。”

　　邓红梨说：“我喜欢你离我远一点！”
　　挽着赵鸢，拔脚就跑。

　　万象大概在小弟们面前有些挂不住了，嗓门高了一点：“邓红梨，你不接我电话，是几个意思啊？”

　　邓红梨头都没回：“没空！”

　　万象点点头说：“好的，我等你有空。”

　　赵鸢心里有些惴惴，走了两步回头一看，万象和他那帮小弟齐刷刷跟在她们俩身后，像浩浩荡荡的随从。
　　这怎么逛街啊？！
　　赵鸢心里憋屈，走了没两步还没想出辙，邓红梨故意夸张地挽着她：“亲爱的，咱们进去看看！”

　　这一层楼没啥大牌，赵鸢跟着邓红梨往这家女装门店里走，里面春装都上新了，颜色粉嘟嘟的，受众是二十出头的未婚姑娘，不是邓红梨一向的风格，但是邓红梨拿起这件拿那件，热情地不得了给赵鸢推销，好像她才是这家门店的售货员似的。
　　而那万象屁颠屁颠跟在身后，听邓红梨说哪件好，他就跟着伸大拇指说：“确实好！粉红色特别衬你！”

　　邓红梨翻他一个白眼，挽着赵鸢说：“走，进试衣间试试！”

　　试衣间很大，门口大大地挂着“男士免进”的招牌，邓红梨跟赵鸢拎着几件衣服往最里面一间走。
　　门关上，两个人谁都没心思试衣服，背靠着试衣间的墙壁默默发呆。

　　赵鸢先压低声音说：“怎么回事啊？”

　　邓红梨也压低声音说：“别提了，就是这只苍蝇！”
　　她四下看看：“这儿有没有其他路径可以出去啊？”

　　“你怕他呀？”

　　“也不算怕吧。但是他这种人又不能硬惹，真是讨厌死了！”

　　赵鸢叹口气说：“这里哪出得去啊！他是不是不肯跟你分手？”

　　“对啊。”邓红梨说，“后悔死了，黏了一张狗皮膏药在身上！其实就是个炮友，他还当真了！我又没占他便宜，上次他给我买的几件东西，我退东西的退东西，退钱的退钱，一毛都不敢欠他的。也跟他说清楚了，他有老婆，我有老公，不合适。以前犯了错，以后不能再犯了，就当是人生中的过客。”
　　“结果呢！”她摊摊手，无奈地说，“人家没文化，听不懂！人家说：家里老婆乡下人啥都不晓得，他第一眼看上我就喜欢我了，要跟老婆离了再跟我结婚！扯蛋哦！他嫌他老婆没文化，我还嫌他没文化呢！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

　　她嗓门越说越高，吓得赵鸢去捂她的嘴：“姑奶奶，他怎么发家的你应该晓得的吧？这么大声是唯恐他听不见啊？”

　　邓红梨的嗓门又低了下去：“我气死了呀！我跟他说了，我有老公，我有孩子，我不离婚。他说没事，他离，不要我离。可是……”
　　她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说：“我对他越爱理不理，他就越来劲，东西越送越贵重，我退的时候都肉疼；我想着反正我也不欠他的，随他怎么胡闹吧，闹没劲了自然就没劲了，他现在也换了张皮，算是个有头有脸的‘民营企业家’，总不至于跟我搞‘强.奸’的戏码。本来也相安无事的，他隔三差五来追一下，我不答应他也不气，直到——”

　　赵鸢半天才从她几近嚅嗫的羞惭言语中弄明白，直到万象发现了她和另一个小鲜肉的暧昧，就捅马蜂窝了。
　　邓红梨有老公，万象也不至于强抢民女，并不奢求邓红梨离婚再嫁给他；但是她移情别恋，这大金链子的心里就不是滋味了啊——凭什么约炮约别人不约他？！这是瞧不起他万象是怎么地？！

　　“我的妈……这什么烂事啊！”赵鸢扶额，“他今天不会还是……”

　　邓红梨面无表情帮她补齐了剩下的两个字：“没错，‘捉.奸’，他捉.奸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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