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

作者:未晏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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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5 章


      一辆奔驰停在小区里,毫不客气地堵在单元门必经的小通道上。站在车门边也就五个大男人,为首的光头、大金链子、紧身休闲西装,还混搭着紫檀手串和乔丹运动鞋。他边走边撸袖子,露出一截花臂,而脸上那煞气简直十米开外都弥漫着。

      那群老头老太太哪见过这阵仗?不由自主就让开了一条道。

      赵鸢当然认出这就是上回在香奈儿柜台遇见的万象,平时她见这种人也会躲远点,但今天无异于看到了救星——上回他跪舔邓红梨那样儿,她记忆犹新呢。

      万象这样的社会人,当然也是双商不低的,他的小情人吩咐他过来帮“厉晴”,厉晴他不认识,但是赵鸢他见过呀,一推测就知道谁是厉晴喽。
      他摇摇晃晃带着一群小弟从人群裂开的一条缝里到了前头,盛气凌人地环顾四周后问:“谁他妈欺负我妹子呢?”

      陈家老太太人也不傻,只是从不知道厉晴会有这样个“兄弟”,不敢有大动作,不做声。
      而周围的老头老太太们则慑于那凌厉的眼神,虽然也不说话,但躲躲闪闪要么往后退着想走,要么瞥一瞥陈冠和他妈妈,看他们怎么应对。

      于是万象一把揪起陈冠的领子:“你他妈欺负我妹子?!”

      陈冠的眼镜滑到一边,努力地不露怯:“我没欺负她。公道自在人心!”

      “谁他妈跟你转文!”万象用力把陈冠一搡,“我妹子的脸怎么回事?都他妈打出血了!老子最瞧不起打老婆的怂人!我也这么打你试试?”

      陈冠大概从来没跟万象这种人打过交道,犹自嚷嚷着:“法治社会,你敢——”
      话没说完,他被笑嘻嘻的万象乜了一眼,一旁一个小弟过来,突然踹了陈冠的后腰眼一脚。

      陈冠顿时怂了,腿一软就扑在地上,扶着腰起不了身。
      陈老太太护儿心切,挺身上来抱住儿子,哭哭啼啼问:“你干嘛?!”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其实纵使万象这种人,轻易也不肯动。
      他假意呵斥那小弟道:“干嘛?谁让你动手动脚的?”
      那小弟跟他打架惯熟的:“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哥,要坐牢,我去!”

      寻衅滋事,只要没有明显的伤残,就是拘留——这种人进“宫”多少次了,根本不在乎。

      万象皱眉道:“你犯了错,自然是你承担。躲一边去!”
      这种是狱里打架的模式:不伤筋动骨,也查不出病痛,但肯定尿两天血,过后又没啥事。

      他只是把陈冠滑落在地的眼镜一踩一碾,使之变得稀碎,然后指着陈冠的鼻尖说:“你不是公道在人心吗?ok,我今天让大家看看我的公道。但是,我丑话也说在前面,下次再让我知道我妹妹被欺负了,我叫你把这次的债一起还回来!”

      接着,他回头对厉晴一笑:“妹子,别怕,他欠你啥,你说!”

      厉晴定了神,也大声喊了句“哥”,然后说:“搬家公司已经来了,我的东西,这会儿就点数着搬走。少什么,我们现场说清楚,该欠下的,就打欠条!”

      “咱妹子就是有文化!”万象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手一挥,倒像是搬家公司的指挥似的,“搬!”

      厉晴是读书人,箱箱笼笼大半是书。搬家公司原本搬书都是要加钱的,但是虎虎生威的万象杵在那儿,谁都不敢提这茬儿,反倒是其中一个小领导前来敬烟:“万哥,来一颗!”
      万象瞥了他一眼。
      搬家公司这家伙笑道:“万哥不认识我,我可不敢不认识万哥。咱江洲市房地产业一哥!”

      万象咧嘴斜叼着烟,笑道:“我哪儿是什么房地产业的呀!你胡吣!我就是房地产大佬们手下一办事的!”
      他的主业是“汽吊公司老总”“拆迁安置公司老总”,也正经做事,也有不为人道的“业务”,混搬家公司的人也是通晓的,哓哓地拍了无数马屁。

      万象被拍得舒服,斜乜着陈冠和他妈,笑得“格叽格叽”的,嘴里不断吐出各种花式烟圈。见活儿干得差不多了,才问:“妹子,点点看,东西少了啥没?”

      厉晴说:“少我结婚的首饰。”

      陈冠一脸敢怒不敢言,他妈妈也顾不得万象,嚷嚷着:“好意思!结婚的三金是谁家掏钱买的?你也配要?!”

      万象把烟屁股用力一扔:“嗬,我就是本地人,本地的规矩,三金和聘礼就是送给女方的。人家闺女养这么大,白给你家儿子睡?拿出来!”

      厉晴说:“现在不还没离么?你藏着我的首饰想干嘛呢?”

      陈冠狠狠心说:“等着。”一会儿到里头捣鼓了一会儿,取出来几个红色丝绒首饰盒,扔在厉晴怀里:“东西你拿走,协议签掉。”

      厉晴冷笑道:“东西是我的个人财产,我当然要拿走。协议怎么签,我刚刚也和你说清楚了,我不贪你家房子,但是婚后你赠与你父母的装修款二十余万是我们的共同财产;而我花在房子前期装修和购置家电等上的钱也有近三十万。你不用假装怎么吃了亏,陈冠,你心里明白,为了生孩子,我前前后后吃了多少苦?两次通水手术,哪一次不是疼得死去活来?”
      她眼泪掉下来,但嘴角还在笑:“我并没有欠你们家,但是为了有个孩子,什么苦我都吃了。你自己弱精想必你也知道,做试管也不单单是我的问题,罪却是我一个人受。可现在,因为我身体不好得了癌,也没拖累你们家,只是要缓几年等病情稳定了才能怀孕,你们家就想方设法要给我安罪名,把我赶走!你真是太让我心寒了!”

      陈冠妈妈嚷着:“你胡扯!”

      万象一个眼色射过去,老婆子讪讪地闭了嘴。

      厉晴抹了一把眼泪:“反正大家也都是有儿女的,谁要觉得家里人生病了就该扫地出门,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我觉得,人哪,总归是感情动物。无情无义的,真是要遭天谴!”

      周围一圈老头老太太们也默然着,俄而看着陈冠和陈家老太,偷偷地指点起来。

      厉晴最后说:“车我不要了。但是这些年算上我为这个家做出的奉献,算上被你借给你父母用的夫妻共同财产,我离婚要一套小房产安身立命,不过分吧?”

      一个和稀泥的老太太说:“好啦好啦,买个一室一厅或者两室一厅给人家姑娘吧。一个人孤零零的,不能叫人家睡马路呀。”

      陈家老太嘟嘟囔囔说:“怎么就睡马路了……人家学校有宿舍呢……”

      这话连这些老太太们都听着刺耳了:“哦哟,中学的宿舍是正经住的地方啦?和学生挤一起能过日子的哇?”

      陈冠迫于压力,不敢再说“不”,但缓兵之计还是可以的,说:“那也得等我慢慢看房子吧。”

      万象笑道:“这我门儿清!多大房子、什么地段,妹子你开口,我帮你找,一分中介费都不用出,就让男人出个房钱和契税,真是便宜啊!”

      “谢谢哥!”

      万象挤眉弄眼:“谢啥呀!今天你要搬家,以后抽空我请你们吃饭。”
      他欲言又止,半晌道:“你们是红梨的好姐妹,我以后还请你们帮忙呢!”

      赵鸢觉得自己明白了一点:有些时候,正经讲理讲不通的,耍流氓不失为一个省时省力的好办法。毕竟,这个世界哪那么多纯黑纯白呢?就连万象,其实也小心翼翼一点没踩红线不是么?

      陪着厉晴整理好东西,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赵鸢腰酸背痛,又不想回家面对那些琐碎,想约做个美体项目又没约到,只好在一家商场底楼找了一家星巴克坐下,买了一份咖啡一份蛋糕,抚慰自己的饥肠辘辘。

      边刷手机边喝了一会儿热乎乎的咖啡,赵鸢听见卡座背后打电话的那个人声音特别耳熟,不由侧耳倾听了一会儿。
      那个人好像在指导学生,声音很理性也很温柔:“……不,立面这样设计你想想看是不是会有一块死角?再说,里面你设计的升降电梯会不会出现不便安装的情况呢?……不不,也不仅是经验的问题,规范还是要烂熟于心,不然你工作之后参加建筑师资质考试不还是要露馅儿?……嗯嗯,好的,我的书在我办公室里,我现在不在学校了,晚饭后去给你开个门吧。你在行政楼三楼等我。”

      赵鸢确定下来,转过卡座笑嘻嘻过去打招呼:“石老师!”

      石清源诧异地看着她,呆呆地像个大男孩似的,过了一会儿才笑道:“赵鸢啊!”

      赵鸢很高兴他还能记得她,他说:“你也一个人来喝咖啡?”

      石清源笑道:“是的,这几天几个项目搅得脑子发昏,偏偏学生的实习作业又不断出问题要找我问。想着要偷懒放空一下,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幸好你不是我们院长,哈哈。”

      赵鸢也笑了,悄然打量着他:他的大衣整整齐齐挂在椅背上,身上穿着炭灰色高领羊绒衫,没有花纹,也没有logo,简简单单的一件,但被他的宽肩窄腰衬得极好,连胸前肌肉都隐隐凸显。咖啡摆在桌上,单独一杯,仿佛也成为他气质的衬托——男人美好起来 ,好像一切都是为他的美好而生的。

      赵鸢突发奇想,说:“我和你一起坐?”

      石清源很绅士地摊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嘴里还说:“我的荣幸!”

      赵鸢抿唇浅笑,把自己的咖啡和蛋糕搬到他的卡座这边,突然想起自己帮厉晴搬东西,头发大概乱蓬蓬的,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掠了掠额前的头发,又掠了掠耳后的头发,羞涩一笑,找借口说:“其实是又想麻烦石老师呢……上回你说教育局有人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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