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

　　周六下午半天，邓红梨和赵鸢的小孩在同一家培训机构上半天辅导课，所以三闺蜜可以趁这半天功夫在培训班旁边的咖啡吧坐下来喝咖啡聊天。

　　三个人都过得不好，坐在一起也彼此难堪，只是默默低头啜饮面前的一杯饮料。

　　最后是邓红梨先打破了沉默：“你们俩真是的，男人犯错，又不是你们犯错，怎么个个垂头丧气的？你们看看我，自己犯错，也一样过得挺坦然呢。”

　　邓红梨饮的是咖啡，但耳珠上一团红色，仿佛是饮了酒。
　　赵鸢点点头看着厉晴：“是的。我们不要拿男人的错来惩罚自己。感情这种想想真是空得很，还是要有底气。”

　　厉晴也从一大杯橙汁中抬起头：“那个‘玫瑰灰’我昨天已经假借谈生意和她谈过了，非常猖狂而无知的一个小女人，真名叫‘张丽娜’，我看了她公司的设计作品，真的还是小作坊的水准，设备也不齐全，很多还要外包。但是这样厚颜无耻的女人，心甘情愿做小三儿的，男人往往是鬼迷心窍的。”

　　赵鸢咬咬牙说：“我想好了，这次刘建军出差，我就要求和他一起去，不给他们奸夫淫.妇机会！”

　　厉晴反问道：“然后呢？”

　　赵鸢竟噎了一下：“哪能每次都防得住？防一次是一次吧。”

　　“你觉得你老公腻味了那个女人就改好了？”

　　“当然……不……”赵鸢莫名地有些悲观，“怎么办呢？我现在的工作室赚不了几个钱，几乎养不活自己，再加上豆豆，她每年课外班都要上掉四五万，吃喝衣服玩具另算，养她一年就要折腾掉我一年所有的利润。离婚二字，说出来只要一秒钟，可我没底气……”

　　邓红梨看了厉晴一眼，低下头默默地用咖啡匙在杯子里搅动着。

　　赵鸢鼻子一阵阵酸楚，但竭力从悲观里走出来，说：“那我关掉工作室，要求到刘建军公司里去做管理。行政事务不太难，总归是学得会的。”

　　厉晴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也是个办法，但是他未必愿意。”

　　“那就接受小三儿的现实？！”

　　厉晴笑笑说：“不过有一句话你说的是对的，离婚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不容易。我呢，现在也不打算急着离婚了。我后来又到我‘家’附近蹲守了几次，几乎每个晚上都能看见陈冠和那个女的。听我们婚房隔壁邻居说，他们打算重新装修那个房子，大概是要抹掉我的痕迹让狗男女结婚。陈冠前几天催我离婚，我没答应，我打算拖死他们。”

　　“你不同啊！那大家子人渣根本不打算再接纳你。你拖死的是自己呀！”赵鸢和邓红梨几乎同时说。

　　厉晴冷冷笑道：“那我就和那一家子人渣一起下地狱！”
　　她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橙汁，然后被呛得连连咳嗽，泪水打湿了眼睫毛，或许是过于剧烈的咳嗽带来的。

　　厉晴虽然说的是自己，赵鸢在不可思议之余，又隐隐觉得什么东西种植在她的心坎里。

　　到了点，厉晴先回宿舍了。邓红梨和赵鸢去培训班接孩子，一路上，邓红梨说：“厉晴这样子，真是有点吓人了。老实人发作起来，比咱们这种嘴凶的更狠。”

　　赵鸢勉强笑笑说：“我可不嘴凶，我也是老实人，不然给他们一大家子欺负得没有声音？”

　　邓红梨摇摇头说：“其实我也是老实人，有点事恶心到自己了，却不好意思说。”

　　“万象？”
　　赵鸢能想到的恶心自然是这个金链子光头，和这样一个粗鲁没文化的人睡，她想都不敢想。

　　邓红梨又是摇摇头：“万象是糙汉子，其实不恶心。恶心的是那个人。”

　　“你们家杜科啊？”赵鸢又是不可思议，“又吵架了？所以看他哪儿哪儿都不顺眼，比万象还恶心？”

　　邓红梨冷哼了一声：“比万象恶心多了！真恶心！”她沾了沾眼角，然后解释说：“怕眼线花了。”
　　欲盖弥彰。

　　培训班门口一阵热闹，装修鲜艳的家长等候区，一拨又一拨孩子小鸟似的飞出来找自己的家长。豆豆和邓红梨的儿子笑笑都是欢笑着扑进自己妈妈的怀抱里。很多时候，看着孩子无邪的笑脸，大人的烦恼会消失很多。
　　赵鸢和邓红梨亲着自家宝宝，给他们擦汗，开水杯倒水喝，听他们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两个小家伙互相吹了一阵牛，就开始咄咄逼人地互相攀比起来。两个妈妈笑着说：“你们俩都行！都学得超级好！底下比谁吃饭吃得好。”

　　豆豆和笑笑欢呼着点单：
　　“我要吃汉堡王！”
　　“肯德基！”
　　“不，必胜客！”
　　“不……”

　　两位妈妈拉开斗鸡似的的小朋友：“别吵了，今天都回家吃饭。”

　　“啊！”
　　“不要嘛！”

　　“哪有钱再吃汉堡王！”邓红梨拍拍自家儿子的小屁股，“吃一顿得花老娘一百多，你看看你今天上个辅导班已经花了老娘三百多了，当我的钱是大风吹来的？碎钞机呀你！”

　　她儿子还算是听话的，嘟着小嘴巴不说话了。邓红梨哀叹着：“一套学区房把家底都挖空了，欠自家银行一屁股债，只能卖身还债。”

　　“准备哪个学区啊？”赵鸢问。

　　邓红梨说：“私立估计考不上，公立么，就跟着土豪走呗。跟你们家一个学区的，将来看有没有机会让小朋友们做同班同学。”

　　赵鸢所在的学区房价不低，看来邓红梨所说的“挖家底”不是夸张的说法。
　　邓红梨又夸张地叹息了一声：“江师大附小，一个年级15个班，两个小屁孩要做同班同学看来也要人品值啊。”

　　赵鸢陡然想起了石清源的话，但是张了张口还是咽下去了，她不知道是否会请石清源帮这个忙，更不知道这个忙若是再捎带一个邓红梨会不会欠了他太大的人情。

　　到家，刘建军倒也在家，正哼着歌收拾出差的行李。
　　赵鸢见他这高兴的样子，打开橱门拿了自己的几件衣服叠在行李分隔袋里。

　　刘建军果然注目过来：“你干啥？”

　　赵鸢说：“陪你出差啊！”

　　刘建军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瞎胡闹！我见客户去的，你过去干嘛？”

　　“陪你喝酒呗。”赵鸢不甘示弱，“你以前不总说指不上我帮你挡酒？现在我打算好好练一练呢。”

　　刘建军说：“小鸢，开什么玩笑！你现在订得到机票？小孩怎么办？”

　　赵鸢掏出手机说：“哪个航班？现在淡季，我不信订不到机票。小孩也不担心，爸妈不是在家吗，可以搭把手啊？”
　　她第二次又追问：“哪个航班呀？”

　　刘建军只能尴尬地说：“不远，其实是开车过去。不过五个人已经坐满了，加不上你呀。”

　　“没事。”赵鸢边收拾东西，边面无表情地说，“我开车跟着你们就是。或者，你叫司机开公司七客商务车。”

　　“但是……”

　　赵鸢直起身子，似笑不笑的：“酒店也不愁订不到吧？我虽然长得丑，也不至于跌你的份儿吧？还有什么为难的事？”

　　刘建军把手里的衣服用力往箱子里一丢，炸弹似的爆了一声：“你神经病啊！你老公出个差你跟屁股后面干啥？！”

　　爆发，是他内里怂了，借这愤怒来掩盖心虚。
　　但赵鸢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看着他愤怒却又不敢直视她的模样，她半天不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刘建军点着了一根烟，到阳台上去抽烟了。
　　赵鸢心道：他大概是有数了，自己再逼下去，会是什么结果？

　　过了一会儿，她心里想知道的“结果”来了，一声烟气的刘建军沉着脸进门，对赵鸢说：“小鸢，你一直是挺懂事的，今天怎么胡搅蛮缠起来了？男人的事你要过问那么多干什么？我是亏待了你还是怎么的？我对你那么好！”

　　他暴躁地从门口的家用保险箱里取出了厚厚的几沓钞票，一叠一叠往床上扔，没有捆好的钞票散落开来，在他们精致的浅绿色真丝床罩上遍铺开一片片粉红色的落英缤纷。
　　“给你！给你！”刘建军边扔钱边不停地说，“喏，你要的十五万，我全给你！加上上次那张卡，一共二十万，能不能消停点别跟我翻天？！”
　　他扔累了，说累了，最后一屁股坐在床边，仍是趾高气昂地抬抬下巴对赵鸢说：“自己数数，够不够？”

　　赵鸢的眼泪早已一串串落了下来。她犟在那里，很想咬咬牙抓起刚刚整理好的衣服摔门就走。

　　可是……她连娘家都没有，连宿舍都没有。
　　小姨和叔叔家，毕竟和自己娘家不一样，小姨和叔叔也是传统的人，不能接受她这样的“作”。

　　她最终抓起行李分隔袋，呜咽着翻出一个大包，把东西使劲往里面塞。
　　在转身想出门的时候，刘建军从后面抱住了她，声气略放低了些姿态：“小鸢，你干什么嘛！我这阵压力这么大了，你不能理解理解我嘛？女人要作也要看情况的嘛！”

　　“放开我，让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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