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请自重

作者:懒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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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8


      护送主子进了主屋,小毛顺手带上房门后,逃得脚底生风。
      其实不怪主子胆小,她也心中发毛。

      先前主子将她喊去问话,让只知此院封闭不知闹鬼事件的她得知了半吊子恐怖信息,面上故作平静一问三不知,实则是背脊发凉地安慰主子。

      当初闭塞在二爷院中,东苑废弃之事只无意间听了一耳朵,不知便无畏。哪知李勇这“长舌妇”会在她们搬迁之日来多嘴。

      不过做下人并无胆怯的权利。
      府里但凡死个人闹个鬼,皆是下人们在前头处理,没听哪个怕血腥怕阴司敢推拒的。

      再细想,二进的南天井处置过那么多丫头小厮,丧命的不在少数,是分派三餐者的必经之路,还不照常人来人往?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小毛在袖中窸窸窣窣地摸着腕上的木串珠,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才回了神。

      “小毛姑娘,你怎地回来了?姨娘那簪子削得溜尖儿,不守着不怕出事么?”孙婆子一脸褶子都透着忧色。

      “这可如何是好?劝也劝不住。”
      胡婆子已开始抹着眼泪,不知有无做戏成分,哭得很是无措。

      嘴皮子无用,又不敢夺刀,她们便眼睁睁地看着梁姨娘蹲在灶前削了簪子,又几口喝光了锡壶里的糯米酒,怒气冲冲地去见大爷。

      这才进来第一日,大过年的,饶是斗嘴怄气也不能失了分寸。

      “姨娘若真想刺大爷,我守在门外有何用?听见动静冲进去也来不及救大爷。何况你们又不是初识姨娘,她对咱们几个都是不说一句重话,怎会伤大爷?”

      小毛捧腮苦恼,不知如何才能帮上主子。

      “谁让你救大爷?咱们是怕大爷夺了姨娘的簪子伤了姨娘!小姐年幼,小毛姑娘要劝着姨娘多顾孩子,男人嘛,哪个不喜低眉顺眼柔情似水的?”胡婆子与孙婆子对视一眼,做了代表说了这通话。

      姨娘对她们虽好,对自个儿男人是真不好。

      “我瞧大爷便是气姨娘不肯住主屋,小毛姑娘,主屋居中,前后通透又方便使唤奴才,姨娘这是为何啊?”孙婆子一万个想不通,她只瞥一眼便觉那屋内用具摆设比别院考究,且收拾得干净清爽,姨娘是有哪点不满意?

      厨房边只两间下人房,姨娘霸占的那间还不如分给她们两个婆子的,可不戳痛了大爷的眼?

      “主子的事咱们如何得知?今后也少问少听,此处不比别院,规矩多着呢。”小毛对着两张疑惑满满的脸,牵强转了话题,“方才姨娘让咱们继续吃,别浪费这一桌的吃食,好歹是在府里的第一个除夕,要讨个好兆头。”

      秦家的事,不是她一个丫头能掰扯的。

      “那我先给姨娘和小姐熬个八宝粥,再煨个骨头汤,都没吃两口呢。”提及秦府的规矩,孙婆子被迫放下不该操心的,起身为主子忙活夜宵去了。

      胡婆子与小毛对视一眼,互见了对方眼中的担忧,齐叹一声,没滋没味地继续年夜饭。

      这边厨房里气氛低沉,那边主屋却是诡异地和谐。

      梁辛壮起胆子进屋时,正在床上穿珍珠的小猴子一脸兴奋,爬向床沿招她过去,手中挥着一条串珠,满脸讨好。

      而秦商正横卧在床沿,堪堪拦住孩子以免摔落。

      她原本还在犹豫,身后房门吱嘎一声被小毛带上,便条件反射箭一般冲向角落的大床,一骨碌翻过外躺那人,爬到了里侧,靠着有同伴搏点安全感。

      哪怕那人刚对她发过火,算不上同伴。

      “未脱鞋就上来,还不如两岁孩童。”
      秦商猛地握住那只尚未来得及缩进去的腿,手指微微一用力褪了那只鞋,冰凉的脚掌便落入他的掌心,“怎连袜子都不穿?”

      这双脚不同于赵氏的莲花小足,虽为诸多大户不齿,托起来比他的大掌还长,却是洁白光滑,五趾圆润。

      他不明这世间怎会崇尚女子裹足?

      犹记当年祖母那双走不快站不稳的三寸金莲,四趾折断弯曲在脚掌,畸形得极其丑陋,不忍直视。

      “当初,也是因这双脚……”
      他不禁忆起当年偶见这双鲜血淋淋的赤足,起了恻隐之心,后见她无家可归又纳了她。

      “啊——”
      只一瞬间,秦商出神梁辛恍惚间,一旁的小猴子已凑上去一口咬住了那只脚背,痛得她娘哀嚎出声,反惹得她咯咯大笑。

      “笨猴子,怎么碰什么啃什么,都不知道脏。”梁辛故作怒意掐了一把女儿的小脸蛋,丢了个白眼给一旁的男人。

      父女俩一个德行,盯上她的脚做什么?她愤愤地脱下另一只鞋丢下床去,乖乖把脚藏在了裙摆中。

      要不是屋中都烧了地龙,她一时间难以适应室内外温差,不至于脱得这么清凉。

      “祖母是长辈,在世对我们疼宠照料,呵护关怀,过了世便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便是她老人家在天有灵,亦会护佑子孙,你又何须怕她?”

      秦商仰卧在床,视线落在房顶那根横梁,语气哀凉。
      祖母是何等的和蔼慈祥。

      “那是您家祖母,她,她又不认识我。”
      突然谈论这个话题,梁辛没有心理准备,背脊一凉,伸手将女儿抱在了怀中。

      既然以前不认识,今后可千万别来认识!

      “我以为,你与别人不同。”
      秦商没移回视线,目光游离暗淡,言语中满是失落。

      这座府邸,只东苑这一处是他守护多年且能坚持至今的。他踌躇不决,终是五味陈杂地将此处过了明路,安排了她们母女住进来,不料却遭到了她的抵触与排斥。

      梁辛无力地想哭。
      听听这语气,活像对她期望很大似的,以至于她的表现令他颜面尽失。

      她是曾说过自己与众不同?还是夸下海口说自己不怕鬼?他用得着拿这副痛心姿态假装跟她很熟吗?

      不过是合作关系。

      “说好听点,我就是芸芸众生的一员,渺小平凡毫不起眼;说直白点,我只是个庸俗肤浅懦弱胆怯还十分贫穷的普通妇人。”梁辛扯了扯嘴角,满是讽刺,“还请大爷您看仔细点,千万不要高看了我。”

      不管这原身在他面前塑造了什么形象,现在穿这皮囊的是她,有必要趁早交代清楚。

      “你究竟怕什么?”
      她的这番负气言论,秦商仿若未闻,这才侧头将目光望向缩在床角的母女,“这院子离他们够远,胆小的又轻易不敢进,总比你带着孩子挤在祸堆里强。”

      祖母曾说,秦家家产万贯,她这半生都是穿金戴银仆人成群,泼天富贵怕是堪比宫墙中的后妃。

      她没有寻常正室的庶子女问题,不必与侍妾通房争宠献媚,倒被几个男人争先恐后地宠着抢着。

      但她生前一直未曾得到她最想要的。

      可如今,对这诞下庶女的妾室,他给予了祖母渴望的尊重,也未见她领情。
      大概如祖母所言,女子皆贪心难以满足。

      “我知道事到如今已没有回头路,也清楚秦府无第二个小院可安排我们母女,但我想换个房间住不过分吧。”

      胆小的不敢进?
      谁能不能在乎一下她这胆小的也不敢住呐!

      “小五与李勇所言——”

      “停停停,猴子还在呢,我也害怕,求你别重复他们说的了。尤其是这在屋子里……惊扰了你祖母……也不敬是不?”梁辛急切地打断,惊恐地扫了一圈光线不够强烈的空间,颤声道:“我知道人死如灯灭,也明白有些传言是子虚乌有,但理论联系实践,我说服不了自己。”

      说明这灯虽灭,未必不会亮在其他地方。

      她是经过多年科学教育的,理论足够扎实吧,但扯上她换皮囊的实践……二者根本无法合并啊。

      “你如何认为别院就是干净的?”
      秦商见她是当真恐惧,坐起身靠近了她们母女,尝试语重心长:“世间万物皆是轮回,如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你怎能摸得清?这每一处宅院,每一寸土地,往下刨个几尺几寸,都曾埋过枯骨,你莫非还要上天不成?即便泉下真有知,他们与咱们不过如同楼上楼下的邻居,互不干涉便好。”

      “停停停,别再说了!”
      梁辛吓得满脸煞白,右手死死拽住他的手腕不放,红着眼眶说道:“你明明知道这东苑为何荒废,还要再说这番言论吓人,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

      说着说着,再也克制不住她的委屈与恐惧,眼泪如决堤般涌出,还是哭出了声。

      因从未听过这种说法,她的脑子又失控地被他左右,紧随他的言论,上演家中一挖一具白骨与阴阳两层邻居的诡异画面。

      小猴子因母亲突如其来的哭声怔住,呆楞几秒就跟着哭上了,哭得还更加歇斯底里。

      秦商只觉得脑壳疼。

      他揉着太阳穴听了一会儿母女的高低音,无奈道:“我自然明白这院子为何荒废,祖母去后我为留住这份安宁,命人在此吓过几次人而已,你不必理会小五与李勇的胡言。快哄哄孩子,今日年节不兴悲伤,不可落泪。”

      明明是安慰,到了她这就成欺负了。

      梁辛一把甩开那正欲安抚的手掌,拿泪眼半信半疑地盯着他,边哄孩子边抽噎着问:“那房梁呢?”

      装神弄鬼她不是没猜过,但脑中经常浮现李勇指着横梁的片段,令她的幻想画面感十足,真切得可怕。

      “来了京城,见得多听得多了,祖母心中积压多年的情绪爆发,对祖父叔祖父他们发了一次怒,说了让他们觉得大逆不道的话,就被送至此院了。那时,府中人人都传祖母得了失心疯,连伺候的下人也不敢太过靠近,祖母却很享受这份难得的清静。”

      秦商只觉眼眶酸涩湿润,便侧过身闭上了双目。祖母是秦家第一个以死抵抗的,只因那群人又替他们兄弟物色了妻子人选。

      可祖母的死,犹如一片鸿毛落在一滩死水之上,别说水花,便是涟漪也未曾有过。

      那时他们被京中的花花世界迷了心窍,买美妾逛花楼,连叔父们也不例外,整日里泡在酒肆茶楼。

      梁辛没有接话,哪怕这段话中并未提及她关注的横梁之事。他一改平时的高冷寡言,一副敞开心扉讲故事的模样,她总不好打断。

      虽然又有点考前恶补的感觉。

      “我自幼便知叔父们也来往于母亲房中,偶然一次还目睹了他们之间的亲厚,很是不解,认为有悖于祖母所教的礼义廉耻论,便来东苑问祖母……那次,祖母倒像真的疯了,又哭又笑,我明明心中恐惧,却无法忽视她眼中的绝望,抱住祖母想安抚,又不知她痛在何处……那天夜里,她终是为了离开这污浊之地,彻底解脱了。”说到此处,他睁开双眼,视线落在中央那根梁上,“祖母个子不高,是踩到床顶才将床单扔上去的,我被母亲拦住没能见她最后一面。她的灵柩在次日便被送往祖籍,直至我独自外出巡号才得以祭拜她老人家,而这府中的她的丈夫儿子们,不过是装模作样在祠堂上柱香……”

      每逢清明冬至,除父亲会伤感落几滴泪,叔父几个与叔祖父们,已如唱戏般哀嚎两句,转瞬便笑逐颜开,大概眼眶都不曾热过吧。

      “想是你们祖籍比较远,不便赶回去祭拜……”
      梁辛吸了吸鼻子,嗓音中还带着哭腔。先前确实不觉得这厮可怜,故能无动于衷,但此时听到这儿就十分同情他祖母。

      他一个家族地位不低的男人,都难以革命成功,何况是那弱小的女人。想想她当时想死的情景,怕是要上吊都费了不少劲。

      她不是猴子亲娘,才养了不到一年时间就难以割舍,视如己出。那么,能让一个女人丢下儿子孙子决然赴死,得是何等的绝望与无助。

      “是不近,来回走陆路需得四个月,可这又算什么借口?不过是心冷无情。”秦商思及那一张张推却的脸,不禁冷嗤一声,“秦家娶的媳妇,比签了死契的奴才更惨,断了娘家的往来,出不了门交际,一辈子困在几个男人身边繁衍子嗣,连死后也只落得凄惨孤寂。”

      祖母坟头的草枯了又长,长了又枯,他前往祭拜时,连领路的族人都险些寻它不着。若非是按着辈分定的牌位,扒开旺盛的草木也未必识得出那简陋坟包。

      “怎会断了娘家往来?会把女儿嫁进你们秦家这样的金银窝,就是冲着钱去的,应该三五不时上门打个秋风,借一点,要一点,再赏一点什么……”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再说秦家人的皮囊都不错,一个比一个标致,娶的老婆还要当家,没能力没长相的肯定不会要。

      这样的女儿,娘家舍得再不往来?

      “我以为你会问,为何会有人愿把自幼悉心教导的嫡女嫁进狼窝。”秦商凝视身旁之人,越发觉得她难以看透。

      “这有什么好问的,你们家除了富贵还有其他可图的么?总不能是看上一妻多夫制的变态祖规,送女儿进来享艳福的。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会把女儿嫁过来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梁辛万分鄙夷,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感慨道:“我宁可猴子嫁个专情一生洁身自好的穷小子,谁敢让她受半点委屈我都恨不得灭了他,何况是这种奇耻大辱。”

      如果真有那一天,她能亲眼目睹猴子长大嫁人,想必又是另一番感慨。

      “你倒是看得远。”
      秦商望着在她怀中迷糊的女儿,心中是难得的柔软,“此事不急,将来分家后再慢慢物色女婿人选。”

      若等不到分家,他也会竭力安排好她们母女的将来,不会真叫女儿沦落到嫁个穷小子的地步。

      若她当真喜欢,他这父亲也有资本让他们不穷。

      “这床我已特意让人挪过位置,离那根梁很远,屋子里的摆设用具皆是我自幼用到大的,门窗也通透,你怕什么?”秦商原本就是来解释安抚的,到了此时怒意已消,自然软了态度。

      他弄出动静吓人,不过是那时年幼稚嫩,不愿祖母厌恶之人踏入这院子。后来是叔父想将他的三个姨娘塞进来,他不忍此地被荒唐叔父玷污,才又故技重施。

      “别人怕什么我就怕什么呗……”
      梁辛嘀咕着翻了个白眼,哪里能说得清怕什么?住在吊死过人的屋子,谁不怕?

      但具体是怕鬼出现还是就怕这事件的本身,她也不清楚。

      “你……是否是希望我陪你住?”
      秦商眉梢一挑,盯住她那巴掌大小的脸,有了这猜测。

      “我去——”
      梁辛这会儿真想敲开他的脑子看看,究竟是谁给他自信敢这么猜想。不过念头一转,她克制了冲动,“如果是你睡脚踏猴子睡外面的话……我可以这么希望的。”

      她摸出那把削尖的簪子,尴尬笑了两句:“桃木的,辟邪……如果你能再帮我求几道灵符,请个有能耐的道士,给你祖母超度恭送一下……我应该就不会太害怕。”

      如果这些条件都具备了,还有一大一小陪着睡,晚上再开个小夜灯,她就敢住这屋子,毕竟本来不是太胆小的人嘛!

      “你可真是——”

      “别激动别出声,小猴子快睡着了。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很容易,不用特意夸我懂事体贴,我进府本就是为了帮你嘛。”梁辛抢先堵了对方的嘴,对其展开笑颜,讨好时不忘夸赞自己。

      “可不是在‘帮’我?”
      秦商冷哼一声,瞪着这嬉皮笑脸跟女儿一个德行的女人,正欲再说几句,听闻院中似有动静,便催道:“把孩子放下,先去给她们发压岁钱,李正应是送来了。”

      “又不是给我的……”
      她没份就算了,给别人的还非得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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