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怜之（霹雳布袋戏）

　　人生永远追逐着幻光，但谁把幻光看成幻光，谁便沉入无尽的苦海。
　　——臧克家

　　冥灵之境，梦魂池畔。
　　有二人长身玉立，望向梦魂池中心。
　　一人黑衣玉冠，领边袖口绣着暗金色云纹，眉眼冷峻，棱角分明。一人木簪绾发，一袭流纹青衫，眉眼风流，君子如玉。
　　“站累了。”青衣男子身子一侧，靠在了黑衣男子身上。“风，你吾已等候许久，不如……”
　　话音未落，冷峻男子突然定睛望向一处：“来了。”
　　梦魂池中心忽然白光大盛，在一片黑暗中显得尤为耀眼。
　　二人屏息凝望。
　　那光线似纱似雾，并不刺目，烟般缭绕，眨眼间便到了近前。
　　“唔，丝丝缕缕，不绝如线。这蚊帐……啊不，这白光中，便孕育着他（她）吧。”
　　白光已近池畔，隐约透出其中一朵巨大的莲花。
　　却是虚幻的。
　　“怎会……”黑衣男子眉心蹙起，“不对！”
　　忽然霞光阵阵，莲香扑鼻，梦魂池再次翻涌，池水冲天而起，带着那朵虚幻的莲花在空中旋转。
　　青衫男子点点头：“嗯，倒是很有圣人出世的气象。”
　　在二人的密切注视下，莲花缓缓开放。
　　更有宏大乐声响起，似是万千道音在为其祝贺。
　　莲花终于完全盛开，可那莲台之上，却空无一人。
　　“风，看来是被放鸽子了。”青衫男子打了个哈欠，凤眼一挑：“你当如何？”
　　黑衣男子面露怒色：“又是他干的好事！”
　　“月逢君！”
　　青衫男子甩开折扇摇了摇：“诶呀呀，他可是与你平级，又有醉墨痕庇佑，不好下手。依吾之见，还是先找到莲台上失踪的人更为紧要。毕竟，那可是……那位钦定。”
　　黑衣男子敛目思索片刻，忽而抬手，黑白二气迸发而出，相互缠绕，竟是合成了一枚珠子，没入莲台。
　　“妙哉妙哉，将生死源力相赠，那人便可激发冥灵之体，到那时，找人便轻而易举了。”青衫男子以扇掩面，轻笑了几声。“接下来，便是等待么？”
　　“不。”黑衣男子冷哼一声，“月逢君必有阴谋，需……”
　　“这可不是咱们所当为。”青衫男子摇摇头，“这天下无论何事，都瞒不了那位的感知。他既默许，那么此次，便是这钦定之人，必亲历之磨练。”
　　——
　　同一时间，翠环山玉波池内，竟与梦魂池隐隐呼应，产生了相同的景象。
　　只是这里的莲花，却是实体。
　　素还真、一页书、叶小钗、乱世狂刀、屈世途五人一字排开，静静观望。
　　白色莲花缓缓盛开，宏大道音响起，如金戈铁马，又如深闺幽泣。
　　素还真听得入神，却闻一页书问话：“这道经，你可听得分明？”
　　素还真答到：“自然，字字分明。只是这经文我却未曾见过，不得其解。”
　　一页书望向叶小钗和乱世狂刀，见他二人皆是摇头不语，便又说到：“似乎只有你能听清。”
　　素还真却是一愣，又看向屈世途，后者点了点头。
　　“这，怎会如此？”
　　话音未落，道音渐渐消散，莲花全然盛开，莲台之上，却坐着一名三四岁大的女童，眉心红色朱砂，身着白色小裙，内衬粉色亵衣，粉粉嫩嫩，倒是可爱。
　　池边五人俱是意外，却见那女童翻身从莲台上爬下，蹒跚着向几人跑来，竟是步步生莲。
　　素还真心知这必定不是普通女娃，尚自思考间，那女娃却直直奔向了他。
　　“书……熟……”女娃开口唤人，声音柔柔糯糯，甚是好听。“叔叔……素……素素……”
　　素还真便蹲下身来：“你，认识我？”
　　女娃指指素还真：“白莲。”又指指自己：“白莲。”
　　屈世途闻言，禁不住笑出声来：“我说素还真，这不会是你在外头欠下的风流债吧。”
　　素还真还未说什么，女娃却不干了，她拽着素还真的衣袖，肉乎乎的小手指向屈世途：“你，坏人！”
　　乱世狂刀仔细打量着，忽然说了一句：“看她的五官，倒是与你有几分相似。就算没有血缘，也该是与你有关。”
　　“啊。”叶小钗点点头。
　　不料那女童却看向叶小钗：“你说话慢些，我听不清。”
　　这下一页书也感到惊讶：“你能听到叶小钗的心语？”
　　女娃点点头，又歪头看着一页书，似乎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这样的话。
　　来自莲心的女娃，明显与素还真有所关联，甚至能听懂叶小钗的心语。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太不寻常。
　　素还真温言道：“既如此，这女娃劣者便先养着，前辈，小钗，狂刀，请先回吧。若另有消息，劣者再行通知。”
　　三人颔首离开，屈世途却叹息一声：“说是你养，活儿不都是我干。”
　　“劳烦好友了。”素还真笑。
　　——
　　近日，琉璃仙境多了一个女娃的消息传遍苦境。
　　某茶摊上，摊主和几位客人正在谈论此事。
　　“听闻素贤人多了个闺女？”
　　“好事好事，一子一女，正是一个好字嘛。”
　　“可素续缘的母亲不是已经……”
　　“难不成，素贤人有了新欢？”
　　“不可能不可能，素贤人对他那位的真心天地可鉴！”
　　“怎么不可能，江湖上不是传言，素贤人当初是被……那啥的？”
　　“对啊，我觉得素贤人对她只是愧疚而已吧？”
　　“胡说什么！你们看看素贤人对儿子那个疼爱哟，如果不爱他母亲，怎么会这么爱儿子？”
　　“可是……”
　　“嘘，嘘，素续缘来了！”
　　素续缘走进茶摊：“请来一碗莲花茶，多谢。”
　　“哟，是续缘小子呐。”摊主手脚麻利地上茶，“那个，你爹亲的事儿，你听说没有？”
　　素续缘点点头：“续缘此番，正是要前去探看。”
　　“不可。”却是屈世途走来。
　　“屈伯伯？”素续缘一愣，连忙起身迎接，“屈伯伯，此话怎讲？”
　　屈世途打了个哈欠：“一大早便要我来找你，就是怕你听见消息担心。放心吧，那女娃跟素还真一点关系都没有。”
　　素续缘有些尴尬：“屈伯伯，续缘不是担心这个……”
　　屈世途拍拍他的肩膀：“我懂我懂，放心吧，素还真心中有数，不会陷自己于危险之中。”
　　“这……”素续缘有些不情愿，终是点了点头，“好吧，请屈伯伯代我问候爹亲，就说续缘……很想念他。”
　　“会的会的，你就安心待在这儿吧。”屈世途摆摆手，二人一番告别之后，便转身离去。
　　素续缘见屈世途走了，饮尽碗中茶后，也离开了。
　　——
　　琉璃仙境。
　　素还真看着眼前的女娃，眉心紧簇。
　　女娃却咯咯笑着，左手手中捏着一朵枯萎的莲花，右手轻轻一点，那莲花便起死回生，不多时却又再次枯萎。
　　“素素，你看，好看吧？”女娃仰头看着他，一脸的天真无邪。
　　素还真揉揉眉心，再次叹了一口气。
　　右手生，左手死。
　　这女娃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太过惊人，他忍不住便向坏的结局打算。
　　“不叹气。”女娃在座位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伸出小手，试图为素还真抹平皱起的眉心。
　　素还真就势抱住她，看她在自己怀里乖巧安静的样子，怎么也舍不得按书上去做。
　　他自发现女童异状之后，便四处查阅典籍，在一本古籍中查出，此乃冥灵之体的征兆。
　　传说苦境曾有冥灵一族，化生于冥灵森林中的冥灵祖树，掌握生死二气，能力惊世逆天。
　　然而冥灵一族隐世许久，从不露面。只有尘世中人因种种巧合激发了与之类似的冥灵之体后，其族人会出面处理。
　　然而，冥灵之体的拥有者大多因其恐怖能力而受到迫害与排挤，很容易便会偏离正道，酿成残祸。
　　古籍提示，如遇幼小的冥灵之体，为防止其为祸世间，当立即杀之，不可轻放。
　　素还真看着女娃，心中几番思索，终是做下决定。
　　冥灵之体为祸世间，归根结底是因其收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这才会扭曲心性，走上恶途。
　　倘若他将此女带在身边细心照料，引其向善，别可避免这样的悲剧。
　　思及此，素还真柔声问道：“你就跟在我身边，可好？”
　　女娃眨了眨水润的眸子，欢快地点了点头。
　　素还真便发出几封信函，邀请各位好友择日一聚，告知此中状况。
　　做完这些，素还真看向女娃：“既决定养你，总要取个名字才好。”
　　女娃趴在案旁，好奇地看着素还真研磨提笔，凝神思索。
　　想到曾出世的几位冥灵之体的遭遇，素还真心下不忍，写下“我心怜之”，又将“心怜”二字圈出，欲以此命名。
　　此时，窗外的太阳忽地爆闪，素还真恍惚之间，惊见“怜”字似乎变成血红之色。
　　“难道，是何预兆？”
　　素还真越想越心惊，终是提笔将怜字划去，改为“莲”字。
　　他却不知，一个“怜”字正合女孩儿命格，名字可改，命运，却早已注定。
　　——
　　几日后，众位好友齐聚琉璃仙境。
　　素还真抱着女娃，向各位如此这般地解释一番。
　　一页书微不可查地蹙眉，却又立刻舒缓。他淡淡说道：“你既已做下决定，吾无异议。只是，若来日生变，你不可逞强。”
　　叶小钗也点了点头表示附议。
　　素还真微笑应是：“劣者何时拒绝过前辈与小钗的帮助？”
　　乱世狂刀、双秀等人也无意见，只是都嘱咐素还真顾好自己。
　　素还真便温言宣告：“从此，此女便为劣者之养女，其名为，素心莲。”
　　刚得了新名字的素心莲甚是喜悦，拍手欢笑。
　　稚儿无知，不知前路尚有万种凶险，眼下，却只为美人爹亲而开怀。
　　这样的日子，是越过越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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